《哀蝉记》icemanmusic

2、二

　　荣娉婷搀着沈兰舟走出毓香楼，绕过几条熙熙攘攘的繁华街道，最后进了一个隐秘的小院落。
　　院子有些破败，落叶满地，荒草凄凄，寂静若死。
　　她松开沈兰舟，回身关好院门。转瞬却又被他揽入怀里。
　　沈兰舟醉意尚在，但也知道这不是沈府，他口齿不清地问道：“娉婷，这是哪、哪里，你带我来、来这里做、做什么？”
　　荣娉婷却嫌恶地用力推开他，劈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废物。你看清楚，我不是荣娉婷。”
　　沈兰舟细皮嫩肉一张俊脸上赫然出现五个指印，这个耳光也不知道是把他给打醒了还是打懵了，他愕然地看着荣娉婷。
　　她的眼眸沉静如水，却又仿佛有一个无尽的漩涡要把人吸进去一般，细看那漩涡深处又有三个蓝点在隐隐的泛光。沈兰舟忽然浑身一个激灵，他感到一阵透骨的寒意，面前的女人他根本就不认识啊。
　　“你是谁？想干什么。”
　　“应该是我问你想干什么吧。”那女子说罢又扬起手想给他一耳光。
　　沈兰舟连忙一把抓住她的手挽救自己浮肿起来的面颊，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刚才我会以为你是娉婷是因为中了你的惑术吧！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魅女？”
　　魅，九州大地上最神秘的物种。它们从虚无中产生，拼命吸收着这个世界的精神游丝，形成虚魅，然后通过凝实或者入侵其他物种的精神获得形体，称之为形魅。许多人都只是在图经异志上看过魅的传说。他们数量稀少却又无比强大。魅恐怖的精神力所催发出来的秘术，即使是殇州最强壮的夸父也会为之颤抖。
　　没有人会有她那样的眼睛，那样深不见底的黑暗与绝望。
　　“我不是人，荣娉婷就是人了么？”清蝉缩回手，冷冷地看着他。
　　沈兰舟一愣。
　　“惑术？你之前就见过魅对不对？呵。”她忽然轻笑一声，上前一步，直直地逼视着他的眼睛。“是谁呢？”
　　“我见过又怎么样，九州之大，不是只有你会这些妖蛊之术，你还没回答我你到底想干什么。”沈兰舟拧眉。
　　“这话其实应该我问你的。”她轻叹一口气。“刚才那个耳光，我绝对没有打错你，你心里明白。”
　　沈兰舟像被戳中心事，不再追问。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他暗暗的捏紧了拳头。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像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啊呀，不要做出这么吓人的表情啊，我一害怕就会忘记很多事，就会不知道怎么带你去找你的心肝宝贝了。”她夸张地交叠着双手挡在头前作出害怕的摸样，狡黠地笑着，
　　沈兰舟蓦地睁大了眼，急道：“什么？你知道她在哪？”
　　她悠悠地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你先跟我来看一样东西吧。”
　　她莲步轻移至院子最靠西一间厢房，手只轻轻一抬，原本布满了灰尘的门刹间似乎清洁了许多。她踏过门槛走了进去，沈兰舟从屋外看进去，里面一边漆黑，清蝉曼妙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
　　沈兰舟揉了揉眼睛，也跟了进去。说也奇怪，屋外明明是大白天，虽然这屋子窄小又没有窗户，但连门外的光也透不进来就着实有点说不通了。
　　“……你在哪？”沈兰舟轻声问道。这里已经不能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了，而是让人感觉……视觉的概念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手上传来冰凉软滑的触感，清蝉拉住他，轻声道：“嘘，你别说话，跟我来。”
　　“这里难道还有别人，为什么不能说话？”沈兰舟疑惑着，音量和脚步却都不由自主地轻了起来。
　　“嗯，不是人。你安静地跟我走就好。不要说话，不要再提问。”
　　说也奇怪，按说这屋子顶多不过一个柴房大小，可是她拉着他在里面走了很久仍是一片漫无止尽的黑暗。不时地还会从旁边传来一阵阵窃窃私语声音和笑声。奇怪的氛围让人莫名的压抑，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无限延长。
　　不知走了多久——在这度秒如年的空间没有任何方法确定时间。前面慢慢地有了光，随着周围越来越亮，清蝉也松开了手，他不自觉的眯起眼睛来适应光线强度的突然变化。却发现这里明明就是之前的那个隐秘的小院子。
　　沈兰舟奇道：“这不就是我们进来的地方么。”
　　清蝉微微一笑，道：“只是和来的小院看起来一样，但其实是另一个空间。”
　　“刚才我们走过的地方是迷失之轮，是连接现实与这里的通道，各处的秘术师们想尽各种办法打通了接口进入这个通道，因为他们以为，这个通道的尽头掩藏着人类一直追寻的永生之秘。可惜这条通道并不是为人类而设。它会让人的感觉失灵，尤其是视觉和方向感，从而迷失在永恒的黑暗里。刚才你听到的声音就是那些迷失者发出的。”
　　沈兰舟又问道：“既然会屏蔽视觉，为什么你在里面也能看到路呢？”
　　“我看不到。”
　　“怎么会。”
　　“我一直都看不到。”她淡淡地道。“你不是看过我的眼睛么。你难道没有发现我的瞳孔和你们不一样？那三个蓝点是我感受这个世界的方式，但是并不同于视力。不过这无妨，总而言之，光线对我来说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魅，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么。”她嫣然一笑，有些嘲讽的问道。
　　“形魅的实体也不过是九州诸族……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你这样的眼睛。”
　　清蝉继续用嘲讽的眼神看着沈兰舟道：“你没听说过的事情还有很多，沈公子。”她把“沈公子”三个字念得格外重。
　　又自言自语的道：“我想在这里的话应该不会引起什么骚乱了吧。”
　　沈兰舟隐隐约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像是一阵微风拂过，清蝉瞬移到沈兰舟的后方，掌心贴上沈兰舟后背，突然用力一抓，竟生生地从他身体里揪出一个白影来。
　　那白影被她狠狠地一甩，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如瀑的长发也因为这力道披散开来，几乎遮盖了那白影整个娇小的身躯。
　　清蝉轻蔑地看着那白影道：“或者我不应该叫你沈兰舟，而应该叫你荣娉婷呢？”
　　那白影双手撑住地面，吃力地直起身来转头看着清蝉，竟是个绝色女子，她恨恨地看着清蝉道：“你到底是谁，我似乎与你无冤无仇，你到底想干什么。”
　　清蝉冷笑道 ：“我与你是没有什么仇怨，可是你要抢了沈兰舟的躯体来做宿主，我却不能答应。”
　　那女子身躯似在微微地颤抖。
　　“你……你到底是他什么人。”
　　清蝉却一声叹息。
　　“什么人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