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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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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靳在凤池是个大人物,哪怕是皇帝老子要进凤池城,首先都得过宴靳这一关。因为我的十六师兄宴靳,是守城门的。并且是守城门当中的头。
师父这一生,可谓桃李满天下。那些出谷历练的,我的师兄们,遍及各个地域各个行业。擅长刀法的五师兄做了屠夫,耍红缨枪的八师兄做了镖师,使判官笔的十一师兄做了私塾的先生,其中最有出息的,便是我这十六师兄宴靳。
当日我便是被宴靳抱着,进了师父的山谷,因此虽说他大我五百来岁,也并不影响我待他亲厚些。
我同粟戌走失之后,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前来寻他,要他将我送回谷去——当日原是粟戌使了个腾云的术法,要载了我和吻霜去渠城瞧热闹,可是半道上竟不知为何栽了下来,就此走失。我道法被封,又并不识得回谷的路。
十六师兄看着我,两只眼睛有些要冒出火来的征兆。我将两只手拢在袖子里,干笑一番,然后学着八师兄被人砍伤回谷来找二师兄讨药时的表情,“宴师兄,近来可安好啊?”
宴师兄直眉直眼的瞪着我,从牙齿里磨出两个字来:“安好。”
我于是又将拢在袖子里的手拿出来搓一搓,“宴师兄有所不知,前几日师妹练习腾云诀,略有所成,于是特地腾来此地探望师兄。呵呵。见笑见笑。”
我还没有干笑完,便见宴师兄两只手掐了个诀。两旁立得端端正正的城门卫看着我们站在云头,纷纷将嘴张到拳头大小,以表示他们此刻既惊且惧的心情。我想,宴师兄的这城门卫头头,怕是不能再做了。
其实宴师兄的怒气实在是情有可原,因为我和吻霜的走失,整个山谷已经乱作一团。师父给山谷外的每个师兄都传了书,要他们四处打探一番,嘱咐他们若找到我,便将我好好的打一顿,尔后将毛驴吻霜好生的照料,不可缺了一根毛发云云。
宴师兄虽奉师父法旨去凡界历练,按凡界的时间来算已是二十来年了,可这腾云诀却是不曾生疏,腾得异常稳妥,想是常常半夜里腾着去东海之滨瞧他的未过门媳妇。饶是这样稳妥,我后背依旧有一种凉飕飕的感觉,仿佛被一双阴恻恻的眼睛盯着。说与宴师兄听,他却似笑非笑地把我看着,“师父不过焚香沐浴,一炷香的功夫,你竟偷了吻霜溜到了凡界。你如今又将那毛驴弄丢了,可不是师父又要罚你了。”
我立即瘫坐在云头上。是了是了,师父此次不知又要如何整治我了。
我修了三百多年,方才由一株木噔噔站着的梨树修成个半仙之体,勉强化出个女娃形状来,却被只蟒精瞧见,要吞了我,吸我的精元。恰恰那一日宴师兄赴东海三公主的约,半路上遇见我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便将我救了带回扶桑谷。
入谷那日,师父原是不愿收我,宴师兄应承要替他去北边栖霞山求一株不死草,这才换得师父松口。可求得不死草之后,师父与那凡人女子生的儿子还是死了。我料想,师父大抵是因为觉得这一桩生意他吃了大亏的缘故,往往见了我,都要目露凶光地威吓一番,立一立师父的威仪。入了扶桑谷的这八百年来,每每犯了师父的禁忌,都要挨些稀奇古怪的处罚。譬如在我五百岁那年,打碎了太乙真人送来的紫玉如意,便被师父串通了真人座下弟子景回,硬讨了我去做了数十年的伴读书童。那可真真是我这一千来年里最最不堪回首的往事。
如今我竟被人打劫了那只尊贵不可侵犯的驴子去
念及此,我忍不住打了两个哆嗦,将宴师兄的衣角抓得更牢了些。
走到半路,却见一朵云颤颤巍巍飘过来,云上端端坐着个穿蓝袍子的童子。仔细一看,那可不就是我那作死的十八师兄粟戌。
粟戌是一棵稻子。原本一颗稻子要修成是不易的,又不像我们果树,摘了果子,伤不了元气。可是粟戌却是一棵很有福气,更有来头的稻子。
就连师父同二师兄谈及此事,都是分外小心格外慎重的样子。我只一回因同误入谷里的一只黄鹂鸟打架,被罚跪在重华殿,方才一不小心听了师父和二师兄的壁脚,隐约知道似乎同远古神祇神农氏有些关联。
粟戌入门比我早两百年,年岁上又长我一百二十来岁,因此勉强背了个师兄的名声。但由于我入门之前常常与其他或仙或妖打架斗殴,或抓或咬,深谙此道。粟戌既然打不过我,我自然不会认他做师兄,便都直呼其名了。
此次出谷,原就是粟戌撺掇的。他出谷之前同我商量,“苏梨,你如今道法又有进益,掌控却不到火候,倘或到了人间,你一个不小心又烧了人家的房子可如何是好?”
我当时一心想着他应承的糖葫芦和红烧狮子头,只顾着点头,任他封了我几处大穴。谁知半道上竟跌下云头。如今我方才省过味来,莫不是师父半年前带我去赴了东海二皇子的婚宴,又忘了给他捎些玩意回来?
这粟戌,着实可恨。如今竟让我遇着,我不抓花那张冰雕玉琢的脸,如何平我这心头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