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离情常是迢迢 ...
-
“行了，放开我吧！……”
刚一出皇城，青蓝便急欲挣脱林风厚实的怀抱，林风本极不愿放手的，可看见青蓝肿得桃儿一般的泪眼手却不自觉地松了。
她挣扎着落了地，背对着他埋头往前走。
“喂！……”他讷讷地朝她离去的背影伸出了手，“你要去哪儿？”
她仿佛没有听见，并不曾回一回头,可刚走了没几步，就明显感到脚下是那么重，再也无法挪动一步。
“我……走了，你……自己保重。”不知怎地，她还是没能忍住同他道别。
“走？！……”他僵了僵，突然明白什么似的急忙追了上去，“去哪儿？”
“蓬莱。”她说着转身，这次没有再回头。
他虎躯一震。
“不！你不能走！我不准！……”他如同还是个男孩子一样直接而倔强地用任性代替了挽留。
但她才不管他是不是愿意，她早已下定决心不再为他停留。
“鹤青蓝……你！……”他咬牙望着她绝情的背影，好不容易才将发狠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就在昨日，她还在玉堂金殿之中，万众瞩目之下，慷慨建言，叱咤风云，而仅仅是一夜之间便无端沦为了罪人，青蓝此刻脑袋里一片混沌，心情也跌落谷底。
为什么？自己明明没有做错，难道就只因为是女儿身，他们就可以全盘否定她一直以来不计得失的辛苦付出？……
她拖着步子机械地向东行去，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了达达的马蹄声响。
一只强有力的手紧紧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一把提到半空，撂在了马背上。
“啊呀！——慕容林风？……你想做什么？！”她吃了一惊开始挣扎。
然而他只是紧锁着眉头，点了她的睡穴。
***
“夕沐……夕沐……不要走，等等我，我回来了，这就回来了，不要丢下我，不要……”梦魇中的她挤出了泪水。
“青蓝！……”
烛光中，一个撑着手肘在灯畔打盹儿的人听到声响后猛地惊醒，飞快奔到了她的床边。
她睁了睁眼。
这一觉睡得真沉，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使不出，真想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可就在她看见床边那双顶着黑眼圈诡异眼瞳的一瞬间，却就忽地惊醒过来了。
“谁？！……”
她“噌”地蹦了起来，抓起瓷枕护在胸前便缩到了床的一角。
“是我，青蓝。”林风直勾勾地盯着黑暗中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睛，抬起一旁的烛台，照亮了自己的轮廓。
青蓝的眉心一瞬间便纠结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稍稍放松了警惕，扫了扫四周又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挨到她的床边，殷勤问道：
“怎么样？睡得好不好？饿不饿？想吃什么？……”
又来这招，每次他拿她没办法的时候，总会点了她的睡穴，等到她醒过来就会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就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方。她白了他一眼，下床趿了鞋便朝门口走去。
“青蓝！……”他急忙放下灯拦住了她，“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做什么？”
“我要去哪儿，做什么，没有必要特地通知你吧？况且我已经跟你说过我要回蓬莱了。”她不屑地用眼角扫了他一眼，仍坚持要走。
“为什么要回蓬莱？”他心急如焚，不经大脑地脱口便道，“是为了你口中那个叫做‘夕沐’的男人么？……”
她略微一怔，颦起了眉心。
“你偷听我说梦话了？”
“我……”他口中支吾。
她扭头不再理会。
“别走！青蓝！……”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急忙一把抱住，“别走，他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成……”
“啪”——
毫无预兆的，一个巴掌狠狠地落在了他的脸上，击碎了他难得的热情。
“慕容林风……”她瞪着他的眼里满含着恨意，“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代替他？！”
他的拳心猛地握紧了，但终还是舍不得说一句责怪她的话，只是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她，两人就这么执拗地用眼神对峙着，过了好半天，他才突然先扭头去到了门外。
“喂！……”
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她这才感到害怕了，跑过去拼命地拉门，却只听见铁链碰撞的金属声。
“慕容林风，你干什么？！……快放我出去！……”
然而无论她怎么拍门踹门，门外却再也听不到了任何声音。
她最后狠狠踹了房门一脚，颓然地靠着门蹲到了地上，这才发现这个小小的木屋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出水榭……”
莫非是宿命吗？好几年过去，她居然又沦为他的阶下囚了。
***
“青儿，不是朕害死你的，你别来缠着朕，别来缠着朕！……”
“青儿，朕不跳，你也不能跳，朕还要你亲眼见证朕成为一代明君，陪着朕坐享万世江山，你怎么能跳？！……青儿不要！不要！啊！——”
楠梦中受惊坐起，侍寝的皇后被惊醒后也立马起身安抚。
“陛下做噩梦了？……”
“皇后，皇后！……朕看见青儿跳崖了！就在朕面前，她拉着朕要朕陪她一起跳，朕不肯，她就自己跳了，朕……没拉住她……没拉住她……呜呜……”
楠说着抱头痛哭起来。
“皇上，那是梦，梦都是反的，不是真的，不怕，不怕啊……”
“你不懂，朕才不是怕，朕是……对不起她啊……”楠捂着脸，泪水从指缝渗了出来。
皇后急了。
“陛下，这个青儿到底是谁？臣妾常听你梦中提起，问别人却谁也没有听说过此人，她到底……”
“你不要多问，朕的事你一向知之甚少，况且关乎朝政，你一女流之辈懂得什么？”
刚才还想从枕边人处索求安慰，一翻脸却又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的关心。先是青儿，后是嫣儿，自亲眼目睹自己的女人陆续横死宫中却无力挽回后，楠的性子越发变得凉薄起来，一开始还会对自己负了无辜被关入冷宫许多年的皇后心存愧疚，将她接回后没多久就又觉得这样既不热衷房事又无政治敏锐，每天只会跟木头一样端着默着的女人实在无趣至极，他是皇帝，是该被奉承的那个，总不可能让他主动去讨好他的妃嫔吧！
他黑着脸起身穿衣，皇后想要服侍，他也垮着脸没让，只是叫来了长夜殿宫女长紫陌。
“马上传吴侍郎入宫，朕要在月半当空之时，与他在花间楼上对饮，快去！”
在那一场战乱之后，吴桐因调度军粮有功被提拔为户部侍郎。这是他作为皇上近臣身份外的又一个实职，权力不大但责任艰巨，也难为他能同时平衡好两个身份。不过他既是商户出身，如今当此涉及钱粮的差事自然也手到擒来。
“可是陛下，现在都这么晚了，花间楼上风大，臣妾恐怕陛下会染上风寒……”
皇后披衣起身劝道。
“马上！朕这就去花间楼上等他！”
说着，楠匆匆去到了殿外，没有再看皇后一眼。
“诺！”紫陌答应着立马安排去了。
皇后没有再跟上去，她想了很多。
***
这一夜，如果不把心底的疑问统统搞清楚，楠是无论如何也睡不踏实的。
他是亲眼看着她在面前断气的，那时她凄美的笑容，林风绝望的咆哮，就像昨天刚刚才发生过一样，在他的梦里如此鲜活，经常搅得他彻夜难眠，脑疾复发。
那天在殿上被突然揭下面具的子虚，真的是她吗？……
怎么会呢？……那一定不是她，人死是不能复生的，哪怕她在他心里是那样崇高贞洁，就像死去的母后一样，她也终究是肉体凡胎，鱼肠剑下，不留活口。
何况，自从她死后，林风的心也像被埋葬了。以前作为好兄弟的那个慕容林风已经死了，留下来的这具行尸走肉，是无时无刻都想置他于死地的恶鬼。这几年来，他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从来没有。
他常常梦见她满身血污青面獠牙地出现在长夜殿向他索命，即使在醒着的时候，他也经常将被风吹起的帐幔错看为她飞扬的裙摆，时不时出现她就徘徊于他寝宫中的幻觉……
他的精神几近崩溃，然而为了政局的稳定，他必须撑住，必须等待他的皇儿长硬了翅膀，足以担负起整个社稷的重任，成为比他好上千百倍的君王，他才可以安心退位。他这个皇帝，实在是太没用了。
很多事明知不可为，可却偏偏不能不为。他明知在青蓝死后，心底里对他充满怨恨的林风和吴桐都不可再被轻信重用，但除了他们，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还可以依赖谁。换句话说便是，如果连这二人都不可托付，那么还有谁值得他信任？……
子虚，一个他万万意料不到会凭空出现在他所余不多的生命中的人。
他太需要他了，就像无能的人总渴望看不见的神灵庇佑，他异常笃信他真的是上天派来拯救轩辕国的神仙，对他的每一句话深信不疑惟命是从，就连威胁他说出真实身份，也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他对这样神秘莫测的力量，心存着隐隐恐惧和深深向往。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离情常是迢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