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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自说居尘不染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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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费了极大力气才除掉康炎一家,如今老夫自然不希望康家的势力卷土重来,威胁朝廷和皇上。”
灯下正在草拟奏折的青蓝心中反复思量着鹤秋生的这句话,努力寻找折中的办法。
“如果权力不仅仅集中在一个人手里,而是分散在一个机构的所有人手中,统一归朝廷管理,便不会有当年那么大的隐患吧……如今新政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不排除很多表面上支持的人背地里却在捣鬼,王安石变法便是栽在了这群小人身上,不得不防,是以重新起用康家是十分必要的……”她自言自语道。
“娘子,看你敛皱眉山,是在思念你相公我么?”
一个戏谑的男人声音突兀地从头顶房梁上传了下来。
“你!……”青蓝“噌”地站了起来,扭紧了眉心,“慕容林风!你何时如此下作?都开始当起梁上君子来了!”
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应声以极潇洒的动作从梁上翻了下来,轻巧落地。
“今天,是本公子的生辰。”
“你!……”青蓝蹙紧了眉心,“身为一个朝廷命官,你怎么私闯民宅?而且还是一个姑娘的闺房。”
“这里是长生殿,皇上的御用炼丹房,不是什么民宅……”
不请自来的林风坏笑着凑近青蓝,看她被逼得步步紧退,似乎更加得意了。
“何况你哪里是姑娘?你已经是我慕容林风的女人了,怎么又忘了……嗯?”
他说着不自觉地去捏她的脸。
“呸!你放手!……”她打开他的手,脸突地涨红了,却并不因为害羞,“说起自己的兽行,倒是一点也不害臊!”
“兽行?”他微一惊愕,笑了,“噗哈哈哈!……原来在你心里竟是这么认为的么?”
他强烈的逼视令她有些怕了。
“那日夜里到底是谁要个没完?若都能像那时的你便好了,现在真是越来越不诚实。”
他用力箍住她瘦削的肩,眼看就要将她抱住,她不假思索地挣开,但哪里逃得出他的掌控。
“这是我的卧房,请你出……唔……”
她本以为这个吻该是极其霸道令人窒息的,但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却就已经温柔地结束了。
“我从不强迫谁。”他的眸子深而远,脉脉地凝视着她,“尤其是你。”
“呸!你都强迫过了,说这话不觉得脸红吗?!”青蓝使劲用衣袖揩着嘴,只觉得恶心。
但他好像天生就不懂得顾及别人的感受,眼里洋溢着情(蟹)欲,自说自话地道:
“但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不要再拒绝我……就今晚……好吗?”
他的手轻柔地摩挲过她的发她的肩她的背,令她的肌肤霎时滚烫起来。
“够了,”她十分别扭地从他手下挪开了身子,“慕容大人若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
他的手软趴趴地从她的背上滑了下来。
“果然还是必须拿你想要的东西作为交换么?”林风的嘴角浮出一丝挫败的苦笑,突然将手伸至腰间,“噌”地拔出一柄仿佛吸饱了血的深红短剑。
森然仿佛来自炼狱的红光是她生前最后的记忆,她想也没想便回转身来。
“鱼肠?!——”青蓝大惊失色,“为什么它会在你的手上?!”
“鱼肠与蟒符孰轻孰重?……”林风不带任何感情地问,“你愿为了蟒符与我缠绵一夜,那这鱼肠呢?”
——“那这鱼肠呢?”
他的话仿佛已经说了很久很久,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回荡。
小岑回来了,鱼肠是比他的命更重要的家族信物,是他当年亲手交给她的,可她却坚决地把它插在了自己的心上,结束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但……
为了黎民百姓她尚且可以抛开尊严,若只为了小岑一人,一定要她这么做吗?
这么做,她怎么跟死在这禽兽手上的鹤儿交代,怎么对得起无条件包容她所有过去的好弈君,又怎么对得起还在心里等待的那个他呢?……
“你走吧,以后无论怎样也好,都不会再发生那夜的事了。”她咬了咬牙,背转身去。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半晌才冷冷地道:
“拿去。”
“你听不懂人话么?我不是跟你说了?……”她气鼓鼓地坚持着,“以后无论你的什么我都不会再稀罕了!”
“拿着吧……”林风淡淡地道,“自从你走以后,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是我亲手杀了你。所以,把它带走吧!”
他不容拒绝地掰过了她的身子,把剑交到了她的手里。
“你……”她有些难以置信。
“青蓝,”他握着她的肩逼她不解的双眼正视着自己,动情地说,“我也许伤过你,也未必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你的,可无论你想做什么,我唯有支持。哪怕倾覆了天下,也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
“你究竟想说什么?”她不领情地将脸一垮,阴恻恻地问。
“兵者,利器也。便如一把好剑,在普通人手里只能防身,在我手里却能领一国之兵,可若是到了你手里,大概还能助你取得天下。”
“你……是在暗示我有反意?”
“难道不是么?你一向都口是心非。”他邪魅的唇角勾了勾,作答得若无其事,“比如现在,明明很想要,却又不停地让我走……啊呀!”
腹肌上冷不防挨了一记重拳,他顿时不敢再多说半句话了。
她得意地冷笑一声,将话题岔了开去。
“我想起用康岑,可鹤相却让我三思,他担心康家的东山再起会再一次威胁到皇上。”
“你是在征求我的意见还是在求我帮你?”他坏笑了下,仍旧没正行地道,“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剑乃利器,会有什么结果完全取决于如何使用。目前这把剑只属于你,你不用,别的人可就不只是虎视眈眈了。”
她握紧手中的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摆脱了这柄剑,他好像浑身都轻松了起来,舒展了身子准备离开。
“不过呢……”林风最后若有所思地瞥了青蓝一眼,“今天好歹是本公子的好日子,就这么走了,说什么也不甘心。”
说着,他飞快地揽过她,在毫无防备的她脸蛋上使劲香了一口。
“你?……卑鄙!”青蓝气愤地跺了跺脚。
林风迅速施展轻功离开,回头望着心上人一副完全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满脸小人得逞的奸笑。
***
一个风流儒雅的身影在青蓝的窗下伫立许久,直至看到那个他心里无比憎恨的男人从窗口飞了出来。
他定了定心神,还是从正门请木年通报拜访了此长生殿的主人。
“好弈?原来是你啊!我还当是谁,这么晚了还来。”
青蓝愣了一愣,笑着将吴桐领进了她的丹房。
“我这里地方虽大,却也没办法在厅堂接待你。还是这里说话方便些,我去沏壶茶来,咱们坐下慢慢聊。”
“为什么不去你的卧房?难道有什么不方便我看的东西么?”吴桐有些阴郁地埋着头道。
“嗯?”青蓝正专注于倒茶,对这突兀的问话很是摸不着头脑,“什么?”
“无事。”他摇摇头,微微笑说。
“骗人,一定有事。”青蓝撅着嘴嘟哝,忽然想起来什么,“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我的确看到他从你的房里出来,”吴桐佯作大度地道,“不过这似乎也与我无关。”
“什么叫与你无关?”青蓝有些气闷,“你明明就生气了,说话这么酸溜溜的。”
“有么?”吴桐矢口否认道,“你想多了。”
“别人我不敢肯定,可咱们两个人现在是一条命,你想什么,我会不明白么?”
“你明白又能如何?”他苦笑了下,有些凄凉地道,“你想做什么总是会做,爱什么人也总是爱着。无论我多么努力,你的心里,永远不会留下方寸之地来安放我。”
“好弈,别这么说,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是我如今最亲近的人,我……”
“可我要的不是单单做你的朋友啊!”他眼含热泪,将茶杯往桌面重重一置,终于忍不住将自己数年来的相思之苦一吐为快,“你原来爱着慕容林风时,我虽为你可惜,但也尊重你。后来皇上把你带进了宫,我承认是我的过失,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但我一直在想办法弥补。再后来你和夕沐在了一起,那般人物,又那般待你,我自知不及。可如今……大概你早已忘了,谁才是到你家提亲下聘真心想要迎娶你的人,你忘了……可我还记得……”
“好弈,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青蓝越听越觉内疚,只能不住地道歉。
“我很清楚你的心里还一直有他,若真如此,我愿意成全你们……”
“不!”然而听到这里她却突然眉毛一竖,斩钉截铁地道,“事情根本就不像你想的那样!”
他有些讶异地抬起头,内心里不知怎么竟忽然生出了一丝希望。
“明明我们是一条命,我能明白你,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懂我吗……”她的眼神黯淡下来。
“青蓝……”
“我不能给你任何希望和承诺,好弈。”青蓝背转身子忍痛说道,“我刚才想了想,我的确将有不短的一段时日要和慕容林风纠缠不清了,但这绝不是因为我还对他存着情意,而是……新政遇阻,主因是以慕容家为首的大贵族的抵触,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们很需要他的帮助。”
“我不会再让你为朝廷为别人做任何牺牲了!”吴桐努力克制住怒意,握紧拳头站起身来,“我是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心爱之人尚且不能保护,那还算什么男人!……”
“可是好弈!现在绝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青蓝不假思索地打断了他,“我们必须拉拢他,必须与他周旋,这是为了整个国家的未来,没有商量的余地!”
“新政遇阻还有很多种解决的途径,可你一旦陷进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如果非要舍弃你才能换来新政的成功,那我宁肯不实行新政!”
“事到如今,我们已经倾注了那么大的心血,你才想到要放弃吗?!……”她瞪视着他,大失所望地频频摇首。
“我也不想放弃,可我知道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那么你呢?即使眼下你还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能够预见以后会发生什么吗?西施完成了她的使命后并没有居功,而是默默跟着范蠡退隐山林,你能保证你也一定会回来吗?”
一定会回来吗?……她离开樱花城的那时,曾经也答应过夕沐她一定会回去,那时的时光太单纯太幸福,竟令她忘了人世的繁复,轻易地许诺了自己并不能掌控的事,以致于她现在几乎已经是永远失去他了……
“我……”她嗫嚅半晌,终还是垂下了头,“我不知道。”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强迫自己挤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青蓝,你坦白告诉我,你在心里谋划将来的时候,究竟有没有想过给我留一席之地?”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浸在了自己漫无边际的思索中。
“我不知道也不能保证未来会怎样,我只知道……我们两个现在共用一条命,就好像血缘一样,是怎么都分不开的……”沉默了好一会儿,青蓝才又开口说道,“即使分隔世界两头,也是一起生一起死,这是无论同夕沐还是慕容林风,都没有的羁绊……好弈,我从来都没有跟你分过你我,你简直不能想象我究竟有多么需要你……”
她的神情有些疲惫,目光却一如既往的真诚且热切期待着他的回应,他……无言以对。
“唉!”吴桐长叹一声转过了身,负手在后埋下了头,“怨只怨我来的不是时候!我就该瞎了聋了才好!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撞见了你和他在一起?!”
“好弈,除了那晚上的不得已,我和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相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青蓝。我只是……”他木然地摇了摇头,“唉!是我自己太没用了!”
他扬起拳头朝墙上狠狠捶去。
也许是因为完全把对方当成了自己,她并不觉得有纠结这个问题的必要,立马想起了更重要的事。
“好弈,我想起用小岑,成立一个特殊的监察机构,区别于御史台,专门用以揭发新政中阳奉阴违的官员。”
“噢?揭发么?……”吴桐听了这话,也立马提起了精神,“也许不止于此,若是将他培养为以罗织罪名著称的酷吏,除掉那些不支持我们推行新政的人貌似便不需要什么合理的理由了……”
青蓝隐晦地点点头。
“小岑很信得过,但外公他并不支持起复康家,所以具体如何操作,我想听听你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