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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温柔情态尽人怜 ...

  •   “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

      月黑风高,夜路上几个手提尖刀,流里流气的汉子将一名匆匆疾行半大不小的丫头拦了下来,企图抢劫。

      那丫头怔了一怔,明白自己这是遇见了强盗之后不由得发起抖来。但她不笨,她晓得这帮人从来都是杀人越货不留活口的主儿,今天会对自己这样的孩子下手肯定是因为饿急眼了,得了钱财以后立马就会杀人的。于是她索性将心一横,佯作瑟缩着求饶。

      “我只是个赶路的外乡人,途经贵宝地不懂规矩。这样好不好?我把身上的钱给你们,全给你们,求山大王行个方便放我过去……”

      她如此说着,掏出身上的钱囊,将里头为数不多的几块碎银子和铜钱故意摇得叮当作响,然后捆严了袋子,用尽力气朝远处一丢,紧接着就飞快地朝相反的方向跑进了灌木丛。

      “呸!臭丫头!敢耍俺们!”强盗愤愤地骂着,抬起大刀就要去追。

      “站住!……还不快找!”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强盗凶巴巴地命令道。

      “是!老大!”大哥一发话,几个手下便马上开始凭着钱囊掉落的声音用白花花的刀子在黑漆漆草丛中翻找,顾不得那逃跑的小丫头了。

      “他奶奶的!……想我张大胆走南闯北一十八年,没成想今儿个却被个黄毛丫头摆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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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

      话说那小丫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出二里多地,累得实在是再也抬不动腿了以后,才慢慢地倒在了路旁。

      “跑呀——”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畔轰隆,她顿时抖擞了精神,倒抽口冷气。

      来者正是那满脸横肉的强盗头子,只见他慢慢悠悠地靠了上来,把本来搭在肩头的大刀提到面前,用粗壮的手指摩挲着闪着白光的刀刃戏谑着问:

      “怎么不跑了?——”

      “我……我……”小丫头的眼里充满了惊惧之色,眼看泪水就要泛滥了,但还是怀有一丝侥幸地跪在地上叩头道,“求求您,山大王,求求您别杀我,饶我一条小命,我来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谁说要杀你了?”强盗头子恶声恶气地说,“嘿嘿!老子平常杀人无数,今天偏偏懒得动手。你胆子不小,人也机灵,正好老子寨里还差一个女人伺候,你就跟俺走吧!”

      看着对方目露凶光,小丫头慌了。

      “不……不要!我才十二岁……你……你放过我吧!啊!……”小丫头踉踉跄跄地后退,跌了个跟头。

      “老子看你也是无家可归的,不嫌弃你是个小鬼,这年头女人情愿被那起没王法的官兵睡了,也不愿跟着老子吃香喝辣,去他娘的!老子只好将就将就了!”强盗头子说着便要过去拉那小丫头。

      “不要……求求你,求求你……”小丫头带着哭声恳求着,奈何自己全然没有反抗能力。

      “你为什么要求他?”

      一个冷森森的声音突然响起,不知何时,强盗和小丫头的身边已经多了个影子一般的黑衣人。

      “谁?!”强盗头子被吓了一跳,连忙精神一振握紧了手中的刀。

      “我姓康。”冷冰冰的语调使人心底一寒。

      “哪里冒出来的臭小子,也敢坏你爷爷的好事!……看刀!哇呀——”强盗头子竖着眉毛吆喝着向黑衣人砍去。

      “当心!——”小丫头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大喊。

      可那黑衣人就像根死去的树桩一样,纹丝未动。

      强盗头子手中的大刀举上了头顶,然而却突然停住了。

      黑衣人仍旧站在那里,他没有动。

      小丫头只隐约觉得有红光一闪,那强盗头子便直挺挺地栽到了地上,死了。

      她这才看到了那黑衣人的脸,是一张冷峻中带着几分邪魅,异常年轻的脸。

      “记住,不要求你的敌人。”他不含丝毫感情地说,“那样就算你死了,你的魂灵,也是骄傲的。”

      她感到他好像要走。

      “你等等!……”

      小丫头飞快地跑到了黑衣人的面前。

      “你……你的脸……”

      她望着他的脸,目露惊恐。

      “不要看!”

      黑衣人脸色忽地大变,急忙用手遮住自己的右半边脸,立刻便想腾身而去,但体内一股不正常的血气突然上涌,他控制不住地吐出一口黑血便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诶!你怎么了?……你醒醒……快醒醒呀!……”

      他拼命告诉自己睁大眼睛动一动,但竟然一分气力也提不起来。最后,他终于安静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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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处虽只是林中一个破落的空地,可他这觉睡得却出奇安稳。于是,他竟又做起了那个梦,那个……已经纠缠了他九年的噩梦。

      “岑儿,岑儿快走……快,能走多远走多远,永远……永远不要再回来!”

      “娘……岑儿,岑儿……”

      他感觉自己幼小的身体被母亲温柔的手用力一推。

      “哇!……”屁股跌得很疼,他看见母亲掖着泪转身跑回了房。

      他的眼眶忽然酸了。

      然而未等他眼中的液体落下来,只听“噌”的一声,身后一道剑光闪过,刺痛了他的眼。

      “大哥,你……你做什么?”他无辜地扭头。

      没有声音,回答他的只是大哥那双深红的眼瞳和他手中同样泛着红光的鱼肠。

      “大哥,不用跟他废话,解决了他,康家就是你的了!”

      身后另一熟悉的声音很突兀地响起。

      康岑不自觉地回头。

      “二哥,你……”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从小到大都疼他爱他的母亲让他走,而自己的两个亲哥哥居然想杀了他?

      他不慌,不惊讶,他知道他们早已真正杀过人。更何况,他康家的人本就为杀人而存在。他也不是个脆弱的人,因为他生在康家,长在康家,作为康家的男儿,他不仅要接受暗杀技的锻炼,更从小练得了一副万事不为所动的铁石心肠。但……

      心里仍有一丝酸苦的情结。

      他还是个孩子,很小的孩子,六岁的孩子。

      那被唤作大哥的少年起先还有些犹豫,闻言眼中却好似忽然有剑光一闪,握着剑的虎口紧了紧,一双天生用来杀人的手稳稳地提剑起势……

      “大哥!……”

      “呀!——”一声喑哑的嘶吼从喉头冲出!

      然而只见大哥的身形一闪,电光石火之间,剑已割破了二哥的喉。

      “大……大哥?!……”

      他看见二哥捂住喉咙上蚕丝一样的剑伤,屈下了膝盖,目中全是不可置信的张皇。

      “你想坐收渔利?”大哥毕竟是大哥,纵然手刃了自己的亲兄弟,他的情绪依然稳定,气息依然沉着。

      “你做梦!——”他恶狠狠地盯着被自己手刃的二弟,眼瞳深红。

      “康……”二哥拼尽最后一分力气将手伸向前,抓住了大哥的胳膊,脸上浮出了一丝桀骜的笑。

      死神一样的笑。

      “啊……”

      粘稠的血液喷到了他的脸上,然后就永远再也没有了二哥的声音。

      “二哥……”

      眼泪哗哗地从他眼中淌了出来。

      “父亲没有教你,男儿流血不流泪么?莫要再哭了。”大哥的安慰严厉。

      “大哥……二哥他……”

      “他要杀你,所以我杀了他。”

      “可……可是……”

      “现在,我也要杀你,所以……”

      康岑望着一贯亲切的大哥,只看见他的唇片在动,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

      他只记得好像有一个人抢过了大哥手中的剑,刺向了跟他最亲的大哥……

      大哥没有还手,他只是倒下了。

      远远的,似乎有火光,还隐隐传来了火舌舔舐木头的哔啵声。

      “走水了!快来人呀!——”

      府里的下人们在他的眼前奔走呼告。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已完全记不得了。他只记得,透过眼中的泪水,母亲的身体仿佛吊在了横梁上,就在这如地狱里翻滚的浓焰中无力地摇荡。

      然后他拔出了刺在大哥身上的鱼肠,摸了摸腰间的符牌,听了母亲的话,从此孤身一人,四海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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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到底是谁?是谁杀了你?害了娘?大哥,你说的最后一句话究竟是什么?!……”

      康岑大喊着从睡梦中惊醒,一头的冷汗。

      四周静悄悄的,寒气逼人,她生起来的篝火快熄了。

      “你做噩梦了?”

      他感觉有一只很温柔的手,在帮他擦去额上的汗。

      这只手是那么温柔,好像妈妈的,又好像那个人的。

      “你不必管我,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他倔强地扭过头,摆脱了那只手。

      “可是你救了我,我不能丢下你,而且你还受了伤……”这声音,甜甜的,很温柔。

      他感觉胸中最脆弱的伤口被撒了把盐。

      “不需要你同情我!”他用剑撑起身子,要走。

      “我……我没有,我只是……只是不想欠你的恩情。”她亦马上起身,捉住了他的袖子不让他走。

      “你没有欠我,我为杀人而生,即使他没有冒犯你,我也会杀了他的。”他并不动容。

      “但我不能见死不救!……”她顿了顿,忽而镇定地道,“我为救人而生,就算你没有救我,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我能救活的快死的人在我面前死掉。”

      “我为杀人而生,你为救人而生……呵,可笑。”他冷笑一声,习惯性地望了望夜空,但今夜没有繁星璀璨,“我死不死,跟你没关系。你最好离我远些,跟我扯上了关系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语毕,他屏息凝神,一鼓作气地站了起来。

      “不能……你不能……!”她急忙紧张地抱住了他。

      脑中忽然一阵抵挡不住的眩晕,又是一口黑血从口中忍不住吐出,他失却了知觉,晃悠悠地倒在了她的怀里。

      ……好柔软的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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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好热……好难受……

      什么味道……好苦……

      药?

      “咳咳!——”

      苏醒的康岑被身边浓重的草药味呛得大咳两声,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上滚落下来。感觉什么东西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心说不好,正要聚拢内力奋力一冲,却先被一只柔嫩而坚韧的手给按住了。

      “别动!”那小丫头飞快地在康岑颈间穴道插入了两根银针,硬是将试图从密封的药浴桶里逃跑的他压了回去,“你的伤口才刚刚愈合,现在出来可就要前功尽弃了!”

      望着面前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真诚的眼睛,他慌乱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望望四周和泡在药桶里的自己,不禁问道:

      “这里是客栈?”

      “嗯!”小丫头点头应着,转身继续分拣起药材,“这里很安全,所以你要在这儿一直待到身上的伤痊愈为止。”

      “你哪来的钱住客栈买药材,你的钱袋不是被劫走了么?”他眉心深锁,十分警惕地问。

      “你打一开始就一直跟着我了?!”她瞪大眼睛盯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惊讶。

      他也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但眼神却满含着敌意。

      “我……”她被他森然的目光盯得有些怕了,埋首说道,“我还缝了些碎银子藏在夹袄的内衬里……我想,若果真遇上了强盗,多留一手总是好的……”

      “呃……”他微微一愣,眉间却又多了一重疑虑。

      “不要担心!”她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充满敌意的不信任,反倒走到了他的跟前,笑道,“钱花光了我还可以典当首饰衣服,哪怕首饰衣服也没了,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我也还可以帮大户人家缝缝洗洗赚点零用,总之我一定会把你救活的!放心吧!”

      她充满干劲地说着,大大咧咧地做着手势,一点儿也不像有什么阴谋的样子。

      “呼。”他松了口气,顿时感觉身上软绵绵的,还是一分力气也提不起来。

      自己果然太多虑了,这么多年来他在这腥风血雨的江湖中独来独往,早就养成了这种不相信任何人的性格,如果不是她出现了的话……

      她不会武功,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尊处优的相府千金,她根本不懂什么是江湖,但她用她始终如一的温柔和锲而不舍的坚强在比江湖险恶百倍的后宫中永不言弃地生存着争斗着,改变了他单一的生命。

      ——她来了,在他的生命中,光辉如同明亮的流星,可她又走了,在他转身之后,如同孤孤单单,无依无靠的流星……

      是他,是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却离开了她;是他,是他放任他们逼死了她。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永远不会。

      面前的这个小丫头,虽然表面看起来年纪小没有坏心,但就凭她敢只身一人赶夜路的胆识,使妙计摆脱强盗的本事,还有在贴身衣物中藏钱的心计,就已经足够令他疑神疑鬼了。

      ……他不得不防,虽然已无力去防。

      “你是行走江湖的侠客吗?”小丫头天真的问,单纯的大眼睛机灵得仿佛会说话一般。

      “嗯。”他目光黯然。

      “好厉害!”她惊讶地笑了,嘴角两个深深的酒窝很是甜美,“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江湖争斗呢!你是怎么做到的?我都没有见你出手,那强盗就死了,我以前都不相信一个人在要别人命的时候,可以办得这么漂亮!……不过杀人毕竟是不好的,生命太脆弱,每个生命都渴望被呵护……”

      “你很吵。”面对她兴致盎然的喋喋不休,他不为所动地冷冷道。

      “哦!”她难为情地捂住嘴,“对不起,我失礼了。你……你饿不饿呀?”

      “没感觉。”

      “还疼吗?”

      “不知道。”

      “……”

      她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才好,半晌,才又小心翼翼地道:

      “我……我叫蜜儿,是凉州莫府的丫头,此番是为了进京寻我家先生,才会路过这里。”

      他低着头不做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我也知道夜里赶路很危险,但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要是让老爷夫人发现了肯定会派人把我捉回去,我不想回去,我一定要找到先生,接着跟先生习学医术……”

      “谢谢你,救了我……”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已经被那些坏人给……给……”

      “我也是坏人。”

      他缓缓抬起头,妖冶的眸子中闪过一抹邪恶的红光。

      这桀骜不驯的少年郎有着世间难得的一张俊俏的脸,可右颊上从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的丑陋刀疤却使他锋芒毕露的表情有些狰狞。

      她闭上眼睛甩甩头,看他的眼睛还是茶一般的褐色,并没有发出什么红光,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你才不是坏人呢!坏人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你叫康岑对不对?我知道你叫康岑,是我的恩公。所以请一定要给我这个机会医好你,就当我报答你的。”她说到这里,竟不自觉地又笑开了颜。

      “你!……”

      他突地又揪起了心,身上的伤口一瞬间撕裂般地痛了起来,然而他的行动依旧被颈间的两根银针制住,动弹不得。他急火攻心,一股黑血从嘴角流出。

      “你……你何来知道我的名字?!……”

      “哎呀!你别激动呀!”她的心也莫名揪了起来,懊恼地挥舞着拳头捶着自己的脑袋,不住地道,“都怪我不好,怪我不好!……啊!对了,符牌……符牌!”

      蜜儿急的团团转,慌忙在床上摊着的一堆衣物中翻出了一块黑色的符牌。

      “看!这是从你身上找到的……我家先生也有一块和这个很像,不过是沉香木的,所以我知道这一定便是你的名字……”

      她说着,不知怎么脸倏尔红了。

      他望着她,心里有些迷蒙。

      这样一想……

      他身上的衣服难道不是被她亲手除掉的么?!

      想到这里的康岑脸自然也马上红了。

      “……你这丫头!……”

      “你别动气!别动气嘛!……生气对身体不好,算蜜儿错了还不行嘛……对不起对不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温柔情态尽人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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