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朝阳》幽玄

8、第 8 章

　　他站在一片花海中，身旁各种见过的没见过的花竞相怒放着，天才刚蒙蒙亮，风中带着湿意和花的芬芳，视野并不是非常清晰，晨雾仍未散去，颗粒密集的小水珠散布在空气中让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而梦幻。
　　梦？思维出乎意料的清晰，他四下望了望，除了一望无垠的花海什么都看不清，似乎并不是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
　　微风拂过，似乎夹着悠扬的琴声传入耳际。
　　那琴声似有若无，静静的像是要融入风声中一样，沁人心脾般的美好。
　　双腿不听使唤地循着琴声迈着，一步一步地穿过怒放的花海，却没留下任何痕迹。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路渐渐陡了，面前的小坡上花开的格外茂盛，似乎这里已经超越了时间，春夏秋冬的花在同一时间开放着，这样的奇景，怕是只有这样的梦里才能见着了吧。他想。
　　小坡的最顶端长着棵大叔，枝叶茂盛，琴声似乎就是从那棵树那里发出的。
　　他又上前了两步，便在百花丛中，大树下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人正背对着他坐在树下抚琴，葱白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跃，长长的金发自背后落下铺了一地，像金子一般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从骨节和身形来看，不难看出那是个男人。
　　男子头顶盘旋着两只金色的凤凰翩翩起舞，麦穗般的羽尾洒下浅色的金粉，落到那人华贵却优雅的浅色衣衫上，身旁的花朵也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绽放起来，眼前的一切美得难以想象。
　　他向前迈了一步，反射性的伸手去接那光幕一般缓缓洒下的金粉，却看到那细细的粉末穿过自己的手指向下落去，似是没有触到任何障碍一样。
　　他疑惑地看了看手，又看了看脚下，双脚着地的地方花草仍生长的茂盛，却没有因为自己站在那向四周分开，他就像是透明的一样站在这里。
　　就像是明明身处这个梦中，却又不属于这个梦。
　　真是个怪梦，他拧了拧眉，习惯性的摸索腰间，却没摸到熟悉的金属冰凉的触感。

　　不远处的草地上传来沙沙的脚步声，琴声应声而停。
　　不知何时，奏琴的男子面前站了另一个男人。
　　男人一身黑色华服，墨色的长直发长至脚踝，五官精致而霸气，一双红黑双色的琉璃眼透着妖异却肃杀的气息，薄唇微抿，威仪浑然天成，让人有一种不由自主想要下跪叩拜的冲动。
　　他忙稳了稳心神，侧身躲在了树后，虽估摸对方看不到自己，但还是小心为上。
　　“曦。”金发男子仰头唤道，清雅的声线带着淡淡的笑意
　　被叫做曦的男人俯下身，双手环住了对方的肩，金色的发丝被揉进深沉的墨色中，有如阳光洒进黑暗，带着神迹般的色彩让人目眩。
　　金发男子嘴角微微扬起，就这被拥抱的姿势站了起来，衣摆随风摆动，周身洒下些许金色的粉末，抖落了一地星辉。
　　“莲就要醒了。”他道。
　　曦怔了怔，随即松开手，“连名字都取了么？”
　　金发男子愉悦地笑了，“绽放在水中的火焰，莲是最适合他的名字。”低沉优雅的嗓音比世上任何音乐都要优美动听。
　　曦不悦地拧了拧眉，伸出手紧紧地扣住了对方的左腕。
　　“你是我的。”
　　手腕被强制提起，金发男子也不恼，只是静静地看向对方的眼中，“曦，莲是我们的弟弟。”
　　几片羽毛像是鸟类的尾羽的纹身顺着男子的手腕一路向下隐入宽大的袖中。
　　曦没有答话也没有放手，只是看着他，琉璃般的眼中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男子叹了口气，继续道，“你弄疼我了。”
　　听到男子的话，曦低下头，还被捏在自己指尖的手腕上的红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
　　“对不起。”他松开手，疼惜的将对方的手腕放在掌间轻揉，“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男子轻柔的笑了，“你不会失去我，”他伸出右手，手指从曦棱角分明的脸颊上划过，轻轻地抚摸着他的眼他的鼻子他的嘴角。
　　“因为我爱你。”然后欺身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曦揽过男子的腰，另一只手捧起他的头顺势加深了吻。
　　一阵风带着百花花瓣以拥吻的两人为中心向周围吹散开来，一枚带着梨花香的花瓣吹过树干飘到了躲在树后的他手上。
　　伸手接过梨花瓣，他抬头透过树叶望向天空，这个既是梦又不像梦的地方对他而言是完全陌生却又真实的让人摸不清头脑。
　　这个梦要持续多久？
　　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现实去？
　　再这样下去，就连现实还是梦境都会渐渐分不清了。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瞥了眼整个花海最耀眼的地方，却没有在原地看到原本应该站在那里的人的身影。
　　他愣了愣，露出茫然的表情。
　　未等他细想，一个低沉的男声带着嘲笑的尾音响起，近到仿佛就在耳边。
　　“我当是谁在偷窥我的梦境，原来是只迷路的小妖。”
　　他转过头，对上一双墨色的双瞳。

　　世界霎时暗了下来，周身的一切都消失了，他一个踉跄坐倒在地上，无形的恐惧自头顶上方压来，周围一片黑暗，只看得到那人一双看不出悲喜的眼睛比黑夜更深沉晦暗。
　　“那么，戏终了，”那人抬手将落到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薄唇带出一抹嘲讽的笑容，然后弯下腰向他伸出手，“人也该散了。”
　　修长且指节分明的手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自黑暗中向他探来，生平第一次害怕到无法动弹，明知要跑却怎么都站不起来，撑在地上的手冷得几乎已忘了它的存在，耳边一片嗡嗡的杂音，绝望充斥了他整个，压得他无法呼吸。
　　他感到就快要被黑暗吞噬，永远的失去所有知觉意识。

　　“别怕。”温和的男音近到仿佛就在耳边，如迷雾中的一盏明灯，帮他赶走了黑暗，周身都是明亮却不刺眼的光芒，就连之前近在眼前的黑发男子也不见了踪影。随后有人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温热的掌心传来让人心安的温度。
　　“跟我来。”耳边低低的呢喃让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回握着对方的手跟着那人跑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梦的关系，虽然只是不到半步的距离，他却只能隐约看到前面拉着他的人仿佛要融化到光里的金发，拉着自己的手看起来似乎更清晰一点，因为跑动的关系本该落在腕上的衣袖被风扬到手肘处，宽大的袖口下纤细的手腕比初冬的瑞雪更莹白无瑕，一只飞舞的金凤跃然于那片雪地上，仿佛随时都要腾空飞走。
　　不知跑了多久，周围的光渐渐聚拢，前面拉着他的人终于停了下来，然后他看到那人伸出另一只手，指向前方，从他的指下光芒聚成一条线形成一道金色的光路自脚底蔓延开来，直直地伸向前方。
　　一直向前走。
　　他听到那人说。
　　“你不和我一起么？”他问。
　　那人摇了摇头，模糊间他似乎看到对方扬了扬嘴角。
　　我只能送你到这，沿着路一直向前走就能出去了。
　　他正想说什么，却注意到自己的双腿不受控制地顺着脚下的路向前。
　　他转过头，却见那人正站在原地对他挥手，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却仍然看不清相貌。
　　下次莫要再来了。
　　这是他意识清醒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