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朝阳》幽玄

4、第 4 章

　　“少爷！不是说了不要解开绳子不要靠近这间屋的吗？”房门突然被踢开，书生打扮的妖族郁樊带着一脸凶相出现在门口。
　　怀里还抱着几个苹果。
　　“回来啦？辛苦了。。。”洛寂回过头，笑着站起来。
　　却见郁樊快步走了过来，插在另两人之间，把洛寂挡在了身后。
　　秀气的柳眉不高兴的立了起来，已经幻化回墨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颜韵。
　　除了怀里还抱着的苹果把当前的状况弄的有些不伦不类的搞笑外。
　　郁樊对颜韵的敌视还是显而易见的。
　　“能把他带回来已经很危险了，你还给他把绳子解了还跑进来跟他聊天？”郁樊不悦地皱着眉看着眼前的颜韵却是对身后的人说。
　　“哎呀，还带了苹果，又是城东王家卖水果的二女儿送的吗？真是个好女孩。”身后的洛寂倒是不领情，仍是笑眯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绕到前面来接过郁樊手中的苹果摆在茶几上。
　　绳子？这么说之前自己有感觉到手麻是因为绳子么。。。
　　颜韵垂下头，默默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还有捆绑的痕迹。
　　果然刚自己会觉得眼前这个妖温柔是幻觉。

　　洛寂没注意到颜韵此时复杂的心情，只是随手拿了个苹果放进他的手中。
　　“少爷！你听见我说话没！”郁樊皱着眉，平时冷淡的口吻此时也带了些焦躁。
　　“郁樊，”洛寂转过身，挡在颜韵身前对郁樊说道，“把人绑起来不是我家的待客之道。”
　　太阳在天边挣扎了几下，终于落了下去，天色越来越暗，颜韵眨了眨眼，仿佛一瞬间看到对面的郁樊白皙的脸微微变了颜色。
　　郁樊叹了口气，垂下眼，无奈的摇了摇头，才道：“我说话你总是不听。”
　　“因为我的直觉总是对的。”洛寂抬手摸了摸郁樊的脑袋，自然到别人会以为他摸的是自家养的一只小狗。
　　最让颜韵惊讶的却是郁樊的反应。
　　虽然与郁樊之间唯一的接触只有前一天夜里的交手，但也不难知道对方的性格，冷漠高傲并且强大。
　　可眼前的这个强大的妖族却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面前低下头，乖乖的任对方摸自己的脑袋，颜韵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诡异的场面，心里渐渐有了结论。

　　“好吧，不捆就不捆了，但是少爷，”郁樊突然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洛寂说道，“今天轮你做饭了。”
　　“额，可是我只会炒青菜和青菜豆腐羹，”洛寂尴尬地瞥了眼颜韵，挠了挠头，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今天有客人在，还是郁樊你。。。”
　　“那就炒青菜和青菜豆腐羹，当初可是少爷你自己说要轮流做饭的。”
　　“可是可是。。。”
　　“少爷快去吧，我答应你的就绝对不会食言。”郁樊走到茶几前点上灯，看着洛寂的眼睛说道。
　　“好吧，那我出去了，”洛寂了然地笑了笑，走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带上门，关门的一刹那颜韵还听到那个好听的男声自门外响起，“小韵如果有事的话记得叫我。”
　　是颜韵。。。
　　颜韵心里默默地纠正。
　　再抬眼看向坐在桌边的郁樊，那个高傲的妖族已经完全脱去了刚刚微微带有人性化的神情，恢复到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
　　“那么有些话我们也就可以直说了，”郁樊斜靠在桌边，右手食指抵着下巴，墨发散了下来披在肩上，眼睛在烛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六皇子殿下。”
　　颜韵站了起来，捞起被迭放整齐的衣服披在身上，道：“你在人界是因为他？”
　　“跟你无关。”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性格很讨人厌？”
　　面前的冷漠妖族换了种坐姿，双手交迭在修长的腿上，尖尖的下巴微微扬起，“跟你无关。”
　　“。。。。。。”
　　深切感到沟通障碍的颜韵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由得正色道：“我来人界有任务在身，如果你不说清楚可能会发生像昨晚一样的事。。。”
　　“什么任务？”
　　“？”
　　“你的任务是什么？”
　　冰冷的口吻中含着少有的焦躁，颜韵回过头，只看到郁樊微闭的眼倏然睁开，冰蓝妖瞳带着让人恐惧的压迫感。
　　“告诉我你的任务是什么。”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的颜韵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道：“我的任务怎么可能会透露给你，但是如果任务失败，遭殃的是这整个镇子的人类。”
　　注意到对方变了脸色的颜韵顿了顿，叹了口气，继续道：“如果你只是一味的敌视我的话，你重要的人也许会遭到不必要的危险。”
　　“。。。。。。我会保护他。”
　　“昨晚交手来看，你虽然妖力强大，但却不擅长战斗，你自己应该最清楚不是吗？”颜韵静静地看着眼前眉越拧越紧的郁樊，原本以为是个制毒师，现在看来应该是药师，制毒师的毒不可能只在一段时间内有效。
　　下意识的垂下头看了看微张的手，颜韵暗暗思索。
　　那么自己被封住妖力应该也只是暂时的，而眼前的男人能大致猜出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似乎并不只是高等妖族那么简单。
　　“颜国六皇子颜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只有530岁左右吧？”有着冰蓝妖瞳的妖族突然开口，冷漠的脸上中带着一丝轻蔑，“对我来说，你不过是个小鬼。”
　　颜韵愣了愣，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突然这么说。
　　虽然在妖族中，五百多岁的年龄并不算是小，但对于高等妖族乃至皇室而言，的确只是个孩子，而现下他本身也确是处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形态，就像他没有完全发育开的身形一样，妖力也自是不能和成人形态相比。
　　“我不会指望小鬼能给予我帮助，但是除非我死，否则没有人能伤害他。”郁樊的脸上闪现出几分狠厉和痛苦。
　　怕是整个七界，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能让眼前这个强大的妖族有这样丰富的表情了吧。
　　颜韵似乎明白了什么。
　　七界之中，妖最重情，能让一个强大的妖族死心塌地的跟在弱小的人类身后的，除了一个情，他是再也想不出第二个。
　　“我暂且相信你，也警告你，对方并不是一般妖族，而且数量众多，多加小心，”颜韵拿起佩剑配在腰间，双手一揖，“那么，就此告辞了。”
　　说罢，便走向门口，却突然听到对方的声音响起。
　　“等等。”
　　他转过身，那个冷漠的人站了起来，仍然是一副书生的打扮，好一会，才继续道：“你现在走他会以为你嫌他做菜难吃，吃完晚饭再走。”
　　“。。。。。。”

　　“来，小韵，多吃点。”满眼笑意的人类男子夹了菜塞进他的碗里，他低头看了看已经满到连筷子都放不下的碗，已经懒得再纠正对方对自己的称呼。
　　“小韵来这是探亲吗？”见颜韵不说话也不动筷子，洛寂主动拉开话题。
　　“不，啊，是。”从小就很诚实的颜韵不擅长撒谎。
　　“到底是还是不是呢？”
　　“是。。。”面对着对方笑盈盈的眼睛，颜韵只有把头埋进饭碗里掩饰自己的心虚。
　　“这是个很美的镇子，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到处逛逛，到时候要叫上我哦。”
　　“好，不好，额。。。”本想随意敷衍的颜韵却注意到在那个笑意盈盈的人类身旁，一双带着不善目光的眼镜正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这孩子，怎么突然说话语无伦次了？”洛寂疑惑道。
　　颜韵茫然地看了看眼前人，又越过了他的肩头。和郁樊对上了。
　　早点吃完早点滚吧。
　　对方的眼神这样说。
　　。。。。。。
　　那也要让我有吃完的机会啊。。。
　　颜韵又看了看仍然在持续增高的饭和菜，暗暗叫冤。

　　“小韵今年多大了？看起来只有17,8岁的样子。”洛寂拿起勺子盛了碗汤放在颜韵那边，笑道。
　　“额。。。嗯，17.。。。”按照人类的年龄换算应该是17没错吧。。。
　　“性格看起来更老成一点呢，是因为习武么？”
　　瞥了眼腰间的剑，颜韵微点了点头。
　　“真可怜啊，那么小就要练习这么艰苦的事。”
　　“不，”颜韵突然抬头，“对我来说，剑是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能交心的朋友。”
　　生活在皇室的孩子往往并没有外人看起来那么风光和快乐。父母外界还有身为王子的责任都迫使他成为一个比自己年龄更加成熟的皇子，只有完全隐藏自己的心才能不会被外人抓住把柄和破绽，才能在皇族生存下去。
　　洛寂愣了愣，哀伤的色彩从黑色的眼中转瞬即逝，随即温和地笑着抬起手摸了摸颜韵的头。
　　颜韵本反射性的想躲，却最终没有躲开那只温暖的手。
　　“有一天你会交到更好的朋友，会有人愿意和你分享喜怒哀乐，会有人即使耗尽生命也不会背叛你。”
　　温和好听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有着温暖到让他的心宁静下来的力量。
　　突然他有些明白为什么郁樊会不惜一切地去守护者这个人类。
　　即使是自己，也能深切地感受到这个人的心，像午后的阳光，温暖却不燥热，平和却不冷淡，有着一种让人想要深深依赖的魔力。
　　想起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中也确实有个像太阳一样的家伙，不过那真的是会亮瞎别人眼睛一般的热情和耀眼，同样是太阳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啊。。。
　　想着想着，颜韵也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微笑起来，却在一刹那冻住了。
　　他完全忘了洛寂身后还有个冰山级的人物，此刻正毫不掩饰厌恶的看着自己。
　　就算没吃好也快滚吧。
　　那双眼这样说道。
　　默默抹汗的颜韵只有再次低下头猛吃。

　　一顿饭吃的万份艰辛，终于熬到饭后，拒绝了洛寂的再三邀请，颜韵拎起剑道了别后便离开了简陋的小院。
　　洛寂微笑着站在门口送走颜韵，看着对方不太稳的脚步，轻轻叹了口气。
　　小院前种的桃花正是盛开的时候，探出院外的枝头几乎被桃花挤满了，纷纷攘攘的挤下几瓣粉色的花瓣顺着风飘落到他的发上，肩上。
　　月光下静静站着的男人，有着一种不真实的空灵感。
　　身后传来脚步声，洛寂没有回头， “他不过是个孩子。”
　　“你身体不好，回去吧。”郁樊没有接他的话，声音依然清冷。
　　“你啊，”洛寂转过身，走近几步，抬手拍了拍郁樊的肩，“这么多年了，脾气还是不改一改。”
　　郁樊垂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不再冷冽。
　　洛寂轻轻的笑了笑，错身向屋内走去。
　　郁樊站在原地，抬头望天，一轮满月高高的挂半空中，银色的月光像美人的裙摆，若隐若现。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冷漠妖族的身影瞬间从小院中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穿过大厅，走过还未整理的饭桌，昏暗的烛光下，一个瘦弱的身影伏在地上，背部剧烈的起伏着，肩上的花瓣跌落在地上，粉嫩中沾染了鲜红的颜色。
　　郁樊几步跨过去，扶起已浑身无力的洛寂，慌乱地掏出手巾擦拭他嘴角的血。
　　即使前襟已沾满了血，已经难受到无法站立，这个脆弱的人类嘴角仍然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这个身体支撑不了太久了。”又伏下身咳了会，洛寂抬起头淡淡地说。
　　郁樊表情凝重，眼中的脆弱让他看起来仿佛随时会掉下泪来。
　　“即使是这样，您还要坚持下去么？”郁樊顿了顿，让洛寂靠在自己肩上，“让自己这样痛苦。”
　　洛寂闭了眼，神态安详，“即使这样，我也想实现他最后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