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安然》景如初

7、第 7 章

　　七.

　　公司午休的时候，许一凡竟然接到了好友路可的电话。

　　路可是许一凡的大学同学兼舍友，此人眉目清秀，绰灼多姿。别看她一幅小家碧玉的模样，性格却与外貌大相径庭。路可性格豪爽，为人大方，说起话来大大咧咧，正义感十足，颇有女中豪杰的风范。也正因为如此，她便成为了许一凡宿舍的“舍长”，宿舍里四个女生虽然性格迥异，倒也相处的十分融洽。

　　许一凡很是欣赏路可的爽朗，与她在一起时总会有许多笑料发生，随着不断的接触，许一凡发现她与路可在某些爱好方面惊人的一致，两人惺惺相惜，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于是乎，路可迅速从许一凡的“一般好友”上升到“知心密友”，毕业后也仍有联系。
　　许一凡小跑着来到公司附近的星巴克，一进店门，就看到靠窗第二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她招手。

　　“小可！”许一凡欣喜的叫着，忙走了过去。
　　几年不见，路可越发的清秀可人，一头纯黑色的直发垂在腰间，鼻上架了一幅黑框眼镜，有几分知性美女的味道。

　　“几年不见，你可越来越淑女啦？”许一凡窃笑，“前提是不开口说话！”
　　“死丫头。”路可作势要打她，“这么多年，你也不说去看看我，没良心的。”
　　“大小姐，你人可是在新加坡耶，我一个小小的职员，哪里有空闲时间飞去那里。”许一凡埋怨道。路可一毕业就随着男朋友到新加坡工作去了，听说一年前两人还结了婚呢。
　　“所以说啊。”路可狡黠的眨了眨眼，“山不过来，我只好过去啊。”

　　许一凡被她逗乐了，“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说真的，今天来到S市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我家那位。周宇的父母都是S市人，听说老人最近身体不太好，所以回来看看。”
　　“原来如此。”许一凡点了点头，忽然听到外面整点报时的钟声悠然传来，连忙起身，“哎呀，我要回公司去了。这样好了，下班后我给你电话，我请你吃饭，就当是为你接风洗尘。”
　　路可欣然接受，许一凡与她告别后，匆忙向公司走去。

　　沈嘉碧今日心情大好，刚刚同父亲从董宅出来，一想到董父对她嘘寒问暖，让她多陪陪卓染时，心中就一阵甜蜜。看来董父对她是很满意的了，既然这样，那么她与卓染的婚事应该不远了。

　　沈嘉碧感叹，自己这三年来的付出总算是得到了回报。虽然卓染到现在还一口一个“沈小姐”的叫她，不过她相信，日久生情，总有一天他会爱上她的。只要结了婚，他就是她的了，小说里不是还有婚后恋的嘛。

　　沈林看着一旁的女儿眉梢带笑，眼里藏不住的净是喜悦之色，便打趣到：“董家的那个小子真让你这么喜欢？”
　　“爸爸。”沈嘉碧娇嗔“知道你还问！”

　　沈林哈哈笑着，董卓染年轻有为，器宇不凡，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婿，况且董家的势力如此雄厚，他与董远还是世交，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这样合心的婚事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轻揽过女儿的肩，沈林问，“那接下来，我这个做爸爸的是不是要趁热打铁为女儿安排一场漂亮的约会？”说着，拿起手机拨通了董卓染的电话。

　　董卓染慢慢合上文案，揉了揉紧皱的眉，最近越来越频繁的熬夜让他有些体力不支，虽然一方不只一次的告诉过他自己不用这么拼命，但他还是照做不误。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有累到了极致，他才可以安心的去睡。

　　董卓染轻轻的把头靠在了椅背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连安心的睡上一觉都成为了奢侈？
　　董卓染此刻褪去了身上所有的锋芒，高傲的，冷漠的，他再也不是人前那个呼风唤雨，光芒四射的总经理，此刻，他就像是一个疲惫不堪的大男孩，一种仿佛不应该在他身上出现的无力充斥了他的整个神经。

　　电话内线响了起来，董卓染伸出手按了接听键。
　　“总经理，沈总电话，要不要接进来？”

　　沈林？董卓染刚拂平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接过来。”

　　“卓染，最近忙不忙？”沈林的声音洪亮的传了过来。
　　“不忙，伯父请讲。”
　　“不忙就好啊。”沈林拍了拍女儿的肩，“晚上和嘉碧吃顿饭吧，你们有几天没见面了吧。”
　　“好。”

　　许一凡向黎昕请了假，下了班就给路可打了个电话。
　　“小可，我下班了，你现在在哪里？…广汇路？”许一凡迅速的在头脑里过了一遍广汇路的地图，眼睛一亮：“好极了，那碰巧有家不错的西餐厅，哦，你看到了呀，那好的，你进去等我，我一会就到。”

　　刚挂断电话，黎昕就打了过来。
　　“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许一凡说，“不远，我一会就到了。”
　　“好，吃完饭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许一凡把手机放进包包里，一想到一会要与多年不见的老友叙叙旧旧，心情就格外好了起来。
　　从这里到广汇路走着去要十分钟，许一凡看了看堵在马路上的一排车，看来还是走着去比较划算…..

　　下班高峰期，堵车堵的厉害，董卓染的车被堵在路上半天动不了。副驾驶座上的沈嘉碧也不着急，一直在不停的讲啊讲，董卓染偶尔也配合着她应了一声，可实际上他连她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实在是不喜欢喋喋不休的女人。

　　把车窗又向下开了开，董卓染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后视镜，目光竟再也挪不开。
　　距离他车后几米处，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摇摇晃晃的向前走来。
　　她的长发随着风向一旁飘去，身上穿了一件淡绿色的雪纺连衣裙，右手提着白色提包，双臂抬起，努力的把握着平衡。

　　她在学校里的时候就很喜欢走人行道旁一尺来宽的长方体路砖，可是她总是走不好，一不留神就掉了下去。所以每次走的时候，董卓染都在旁边扶着她。

　　许一凡一边小心翼翼的走一边在心里偷笑，看来我厉害了许多嘛，已经走了这么远还没有掉下去，更何况今天我还穿了高跟鞋！

　　她越走越近，董卓染甚至都能看到她偷笑时的表情。原本大大的眼睛此刻笑的弯弯的，嘴唇上挑，露出了洁白的贝齿。

　　许一凡边走边数一共走了多少步，路过一辆黑色BMW时，下意识的抬起头，笑容还来不及收回去，就看到车里的董卓染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他深邃的眸子对上她的，许一凡心里一惊，脚一崴，一下子摔了下去。

　　后面的车滴滴的按了喇叭，董卓染轻轻的扫了她一眼，转过头，黑色的BMW缓缓的向前开去。
　　许一凡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尾数是77的黑色轿车。

　　77，七月七。
　　是他的车吗？是...故意要的这个号码，还是只是凑巧？
　　是凑巧的吧？是凑巧的吧。

　　许一凡的脑海里掠过了刚才她摔倒时，他从后视镜里看她的那一眼。
　　冷漠的。
　　陌生的。
　　决绝的。

　　许一凡咧了咧嘴角，揉了揉眼睛，慢慢的站了起来。

　　她想起以前每次她摔倒的时候，他都会对她伸出手，拉她起来，然后弯下腰，替她掸掸裤子上的灰尘或是看看腿有没有破皮，末了，还要骂她一句笨死了。
　　而如今，他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像看到陌生人一样，转身离去，一丝犹豫都没有。

　　绿灯亮了。许一凡跟着人群走了过去。

　　她还记得，每次过马路时，她都会紧张的要死，每当这个时候，董卓染总会牵过她的手，紧紧的握着。

　　可现在，我在过马路，你人在哪里？

　　许一凡说，我是多么怀念，怀念以前的日子。
　　沈
　　嘉碧不明白，刚才他还好好的，可为什么现在眉头紧皱，脸色铁青？难道是我话太多惹他不高兴？沈嘉碧幽怨的看了他一眼，闭上了嘴巴。这男人，她总是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董卓染握着方向盘，双眼紧盯前方。他终于知道，他还是爱着她，如果他已经不爱了，他不会在看到她倒下去的那一刻，心倏的被提起，如果他已经不爱了，他不会如此敏感。

　　“卓染…”沈嘉碧小声叫他：“你…开过头了。”
　　董卓染回过神来，果真，已经超过了那西餐厅好几米。
　　“抱歉。”董卓染低声说，调过车头，前行了几米，停在餐厅门前。
　　“你先上去，我去停车。”

　　许一凡由侍者指引找到了等候多时的路可，深呼吸，许一凡笑着迎了过去。
　　“等很久了吧？路上堵车。”
　　“还没有啦，点菜点菜。”

　　董卓染低头切着牛排，姿势优雅。沈嘉碧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红酒，开口道：“卓染，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吃饭吧？”
　　董卓染连头都没有抬，继续手上的动作，“恩。”
　　气氛有些尴尬，沈嘉碧有些恼意，“…怎么说也是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第一次约会，你好歹说几句话嘛。”
　　董卓染总算抬起头，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好，说吧。”
　　“……”

　　路可举起酒杯与许一凡碰了碰，“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许一凡说，“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
　　“还是一个人？”路可切着牛排，抬起头笑了笑。
　　许一凡摇头，“早就不是了。”
　　路可讶然，放下叉子，“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许一凡被她的表情逗乐了，“喂，你还真以为我没人要啊？”顿了顿，接着说，“小可，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提过的我们公司的副总吗？”
　　路可想了想，拍了一下大腿，“记得啊，不就是左手蓝山咖，右手PRADA的黄金单身汉么？”
　　许一凡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你…不会吧…？”路可推了推了眼镜，“这么强悍？”
　　许一凡不置可否，“怎么？”
　　路可看着她，猛喝了一口红酒，“快说快说，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许一凡感叹：“路可你的八卦细胞还是一如既往的敏感啊…”
　　禁不住路可的死缠烂打，许一凡只好把她和黎昕的事娓娓道来。

　　“初来S市面试的时候，我糊里糊涂的竟然弄错了面试时间，好不容易来到百亚公司，一进门，正赶上一群面试者进电梯，我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没坐上，正懊恼着等下一趟会不会迟到的时候，黎昕走了过来问我，要不要搭他的私人电梯上去。”
　　“就这样认识了？”路可匝舌。
　　“当然不只这样。”许一凡白了她一眼。
　　“然后我就坐了他的私人电梯啊。那时候不懂，以为私人电梯就像是‘员工专用’的通道一样，职员都可以用，再加上着急，也就没把他放在心上。谁知道面试轮到我的时候，我一进去，就看见那家伙笑眯眯的坐在副总经理的位置瞅着我。”
　　“我当时吓坏了，心想着坏了坏了，这可把脸丢大了，竟然不知轻重的坐上了副总的电梯。没想到他倒没怎么在意，简单的问了几个问题就让我上任了。”
　　“后来也就没什么接触了，毕竟人家比较大牌嘛。直到有一天，公司聚会，派各个部门的代表去参加，我因为业绩不错就被推选上去喽，碰巧那天黎昕喝了不少，有些高了，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正好让我这个倒霉的碰上了….”

　　许一凡抿了一口酒，继续讲故事。
　　“然后，我就十分荣幸的帮他买解酒药，叫车送他回家，接下来….”
　　“接下来，你们就成了纯洁的狗男女关系。”路可急忙接过话，补了一句。
　　“算是吧。”许一凡点了点头。
　　“哇…”路可感叹道，“这么个金龟婿就被你钓到了。”
　　许一凡不理她，继续切牛排。

　　“他对你怎样？花不花心？”
　　许一凡点点头，“他对我很好，很宠着我，至于花心嘛…至今还没看出来。”
　　“这么说还是个好男人？”路可欲哭无泪，“小凡你说你命怎么这么好，人长的又漂亮，学历又好，就连大学时期让你甩的男朋友都….”
　　许一凡手上的叉子猝不及防地掉在了盘子上，发出了一声脆响。两人忽然间都愣住了，路可自觉说错了话，连忙道歉。

　　“哎呀小凡你看我这嘴，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许一凡笑了笑，“没关系的。”

　　路可低头不语，好半晌才抬起头，讷讷的说了句：“....你，见过他了吗？”
　　“恩。”许一凡故作轻松的说，“前些天我们还碰面了…他…过的挺好的。”

　　路可看着她，眼里有一丝不忍，“小凡，你还爱着他，对吗？”
　　许一凡轻笑，“什么爱不爱的，我们已经分开了不是吗？”
　　“小凡，我还不了解你吗？我知道你还爱着他，否则你现在不会是这种表情。”路可说，“当初我就不同意你为了和他分开答应董伯做那件事，现在知道真相的只有我一个，如果你还爱着他，他也还忘不掉你的话，那我去和卓染解释，这样你们….”
　　“小可，”许一凡打断她的话，“他已经忘记我了。更何况他现在过的很好，不是吗？我从没有后悔过当初我所做的决定，真的。”
　　“小凡…”
　　“路可，如果你还是我的朋友的话，就不要跟他提起当年所发生的事，一个字都不要。现在，我过的很好，黎昕他很爱我，我也很满足现在的生活。”
　　“他很爱你，那你也爱他吗？”路可反问她：“你爱黎昕吗？”
　　“我….”

　　许一凡在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爱，还是不爱？她对他，更多的，算是感激吧。
　　“算是爱吧。”

　　“小凡，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呢，这世界上什么事都能勉强，但惟独爱除外，你不爱他，何必要这样欺骗自己？”

　　“路可，你别说了。”许一凡握住她的手，声音中带着哽咽“我真的过的挺好的，我真的不难过了，你别说了….”

　　董卓染，我真的不难过了，我们曾经相爱，这就够了。
　　董卓染，我真的不难过了，我甚至真心的希望你幸福。
　　董卓染，我真的不难过了，不管你原不原谅我，我都不难过了。

　　路可别过头去，不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的泪水。人生就是这样妙不可言,
　　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遇上某个人之后,你的人生就会在倾刻间变得面目全非。如果，早知道她与董卓染之间会是这种结局，那么，她绝对不会让许一凡与他相遇….

　　起初，许一凡与董卓染的相遇只是一场恶作剧。那时候，宿舍四姐妹总是喜欢玩一种游戏，四人剪刀石头布，谁输了就往天台下扔一块巧克力，砸到了谁就要向那个人告白。
　　所以，某一天，许一凡很不幸的输了。按照约定，许一凡闭着眼睛从两米多高的天台上扔下了一块巧克力，只听到“啪”的一声，巧克力落到了地上，接着，便是周围人的抽气声。

　　许一凡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等看清楚下面站着的是何许人也的时候，差一点晕了过去。此人正是在Y大鼎鼎有名的国际金融系才子兼王子的董卓染同学。

　　此时董卓染正皱着眉抬头看着肇事者，许一凡尴尬的举起手，闷声闷气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董卓染低下头，继续保持着冰山男的作风，正欲走掉，却听到天台某人悲怆的叫声：“等一下！”

　　许一凡恶狠狠的盯着室友，用眼神“交流”：“老大，不要了吧，他他他….我可惹不起啊！！”

　　路可她们哪能放过这个机会，要知道，面前的人可是全校女生都暗恋着的董卓染啊，要是真能和小凡成了一对，岂不妙哉？“别废话！继续遵守约定！否则，家法伺候！

　　于是乎，许一凡便垂头丧气的走了下去。

　　“那个…对不起噢。”许一凡低着头，完全不敢看董卓染的脸。
　　“恩。”某人冷冷的应了声就要走。
　　“啊！！不是！”受到舍友威胁的眼神，许一凡情急之下竟然抓住了董卓染的袖子。

　　董卓染低头，看着自己袖子上的那只手眉头皱的更深了。

　　许一凡连忙松开手，弯下腰拾起那块德芙巧克力，吞吞吐吐的说出了约定好的台词。

　　“那个…嗨，同学…这块巧，巧克力送给你好了。”许一凡抬起头，望着他的脸，笑，“交个朋友怎么样？”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了。
　　董卓染足足看了面前笑的冷汗直冒的女生三四秒，缓缓伸出手，抽出女生手中摔碎的巧克力，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后来，据许一凡回忆说，这是她第一次尝到，为某个人心跳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