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汇》軒镹

4、酹秦

　　耀握住了赢秦伸向他的手。
　　这一握就是几十年。

　　东奔西跑，南征北战。

　　偶尔闲下来时，那人最爱喝酒。
　　自斟自饮抑或与士卒围在篝火旁痛饮未央。
　　甚至偶尔，要是耀也在一旁，赢秦还会用筷子蘸些许酒，滴到耀的舌头上，看他辣的流出眼泪的样子哈哈大笑。
　　酒这一物，于当时的耀来看，并无好喝之处，加之遭到如此境遇，便自然的连半点的好感都欠奉。
　　对于耀的如此表现，赢秦常以小娃娃不懂赏酒结论之。
　　这是戏言，却也戳中耀的死穴。
　　虽然活过的年岁是嬴秦的几倍还有余。
　　但耀当时身高与外貌尚属垂髫之列，与身高马大的赢秦相比，被其当做小孩子也不足为奇。
　　但有一回实在是把耀惹恼了，从赢秦的手中将觞夺下，一个仰头，边干了下去。
　　这可吓坏了周围众人。
　　但只见，耀彤红着脸，挺直着身体，双目圆瞪怒视赢秦，任是周围仆从怎样搀扶都不肯移步，小小身躯左摇右晃就是不肯倒下。直至赢秦抽搐着嘴角，一脸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伸出大拇指赞道“不错，是个汉子”时，才倒地人事不省。

　　昏睡时，有冰凉而粗糙的手用浸湿的布帛擦拭他滚烫的额头。恍惚间，他仿佛听见有人在耳边轻声说道，“我倒希望你永远不懂酒的滋味才好”。

　　入梦，如有萧瑟相伴。

　　翌日，待耀酒醒醒来，那人依旧与他笑闹，不顾他的反对揉乱他的头发。
　　仿佛昨夜那声叹息只不过是一个梦。

　　白驹过隙。
　　期间故事无数，无法一一详说。

　　但他还记得，那人将他抗在肩头，站在长城上，指着脚下一片土地对他说“从今往后，这方天下尽属于你。”

　　他还记得在那人的称帝典礼上，取中土之王之意，予他以王为姓。

　　他还记得他站在九重天阙之上，第一次看见一个统一的声音传遍九州。

　　他还记得祖龙西去的消息传来，那个一向流血不留泪的汉子第一次在他面前泣不成声。

　　他还记得那人站在燃烧的宫殿外，最后一次揉乱他的头发。
　　“永别了，我的王。”
　　他用很久以前那个曾在梦境中的叹息的声音轻声说道。
　　就此，生离，死别。

　　到最后，王耀也未来得及问他那晚那句话的含义。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此去经年，当他尝尽此间滋味，再举起手中酒杯，那清澈酒面倒映的是他早已长大的侧脸与夜空的一轮弯月。
　　不若，一樽还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