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幻夜同人·静安东里24号异闻录》半夏泻心

5、（五）

　　（五）
　　慕慈和何薪从休息室出来的时候，正看见胡烈儿急匆匆地从走廊对面赶过来。一眼瞧见两人后，主治医连忙挥挥手，小跑着到慕慈跟前叫了声“慕主任”，疑惑地看了看跟在后面的何薪，“哎你们不是去看20床——”
　　“呃，你什么事儿？”
　　副主任迅速打断胡烈儿的问话。“哦，慕主任，”小胡皱起眉头，“27床的老太太腿上出了一片出血点啊，好像犯紫癜了……”
　　“……有多严重？”慕慈顺手把听诊器塞进口袋就往病房走，胡烈儿和何薪赶忙也跟上去。“现在倒不是很严重，就大腿上一边一片，紫色的点子。”胡烈儿说着已经跟进了病房，慕慈站在27床前面，老太太精神还好，看见副主任来了，动了动身子半躺在床上，伸手把宽大的病号服裤子撩起来，“慕主任，您瞧——”
　　老年人大腿上的皮肤苍白松弛，猛看上去是一大片紫红的印子，印子里其实是一个个细小的出血点。慕慈低头仔细看了看，用手在上面压了几处，抬起头来慢慢问：“您这个……以前有过这样么？”
　　“哎哟，我以前就有过一回，”老太太点点头想着，“好几年以前了，有一次冬天的时候也是在腿上出血点子，不过可没这次严重……”
　　“当时治了么？”
　　“人家告诉我这是对什么东西过敏了，我也没上医院去，就跟家里呆着，饭啊药啊什么也不敢吃了，喝了三天小米粥，这血点子就没了。”
　　“那您出这血点子之前，吃过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么？”慕慈皱起眉头。
　　“没呀！冬天嘛，也没吃些乱七八糟的，就跟平常一样。这次也没吃啊，都是在食堂定的饭，就那几样……”老人家摆摆手，何薪站在旁边帮她又把裤腿拉好。慕慈转头跟胡烈儿说：“先查个血小板，回去把这几天用了什么药都给我看看，然后——”
　　“……嗯？”
　　慕慈顿了顿，“然后请血液科来会个诊吧。”

　　每个单位都有个把传奇人物，静安阁中医院首推八重雪；每个医院都有个把传奇科室，静安阁中医院便首推血液科。论历史悠久它比不上针灸科，论财大气粗它比不上肿瘤科，论大江南北的知名度它或许还比不上风湿科和内分泌。但所谓传奇，从来不是以这些世俗的眼光来衡量的。血液科的“奇”在于科室里的大夫们，而这些大夫们可以言简意赅地概括为一个词，妖孽。
　　司马承祯是现在院里最年轻的大主任。关于他是如何坐上这个位置的，大夫们之间有过诸多传言，每一种都让人觉得相当不靠谱。但其实撇开那些有的没的，司马主任本人的确不容轻视，不管是他的医术，还是作为主任的能力。血液科刚成立时病房只有二十张床位，在二楼跟妇科合用一个病区；司马承祯上台一年后迅速说服院长把血液科搬上八楼，自己独占了半层病房。然后这位青年才俊的主任把病房的大小事情全都丢给副主任和主治，自己开始每天一门心思在门诊给病人们算命……呃不，是看病，顺便算算命。
　　于是“会算命的大主任”这个名号不胫而走，迅速传遍全院进而闻名广和区，现在已经有蜚声北京市整个医疗行业的趋势。年逾花甲的王院长在多次旁敲侧击无果后，终于忍不住亲自去四楼血液科门诊观摩了一次：一上午的专家号限三十个号，挂在司马承祯名下的有二十八个都是不同年龄段的女性——从五岁的小妹妹到七十五岁的老大娘。病人们那时候正坐在候诊区的板凳上，以一种跟医院气氛非常不符合的欢乐表情交流各种心得。王院长默默看了几分钟，一脸凝重地向跟在旁边的血液科主治医师贺兰问：“她们……不会觉得这样的医生很不可靠么？”
　　“觉得不可靠的，来过一次就不来了；留下的病人，都知道司马主任的可靠。”
　　贺兰淡淡微笑的表情显得极为自信，王院长瞬间觉得自己的确老了。
　　所以当一楼挂号大厅的护士趁机提出“以后司马主任的号，看病的挂一个专家号，要求算命的多加一个普通号”这样的提议时，被愤怒的院长骂回去了。
　　其实主治医师贺兰在这个传奇的科室里并不能算是妖孽，他工作勤奋认真，对病人负责，平时跟同事相处得也不错。但是只有一点，在贺兰大夫面前，不能提起半点司马承祯的不好，否则依言语的恶劣程度不同会遭到各种折腾——哦，在他背后也不行，他总有办法知道的。
　　所以，这继承血液科“妖孽”之名的重任就落在了另一位主治医师师夜光身上。

　　慕慈打开办公室的门，迎面撞上师夜光正晃悠着一张会诊单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跟身上的工作服相差无几，墨黑色的眼珠儿把慕慈上下打量一番，抿着嘴笑了：“哎呀，难得慕主任您来找我们一次哟~~~~”
　　慕慈觉得自己脸上肯定抽了一下，因为师夜光好像笑得更厉害了。“你……你们科不是贺兰出会诊么？”
　　“他替司马开会去了。”
　　“你们副主任呢？”
　　“他去协和进修都走了两个月了哎~”
　　慕慈心里暗暗喊了句“真苦”，脸上却热情洋溢地招呼师夜光：“那就辛苦师大夫了，我带你去——”
　　“师兄？”背后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听在慕慈心里如同摧枯拉朽。
　　“阿薪~~~”一个名字转得像唱山歌似的，师夜光笑逐颜开向慕慈身后招招手。何薪赶紧跑过来靠到门边儿上，一张笑盈盈的脸让师夜光禁不住伸手去捏了一把。何薪边躲边笑，“师兄，好久都没见你了。”
　　“你都不找我去玩嘛，人家在病房快无聊死了，”师夜光说话间眼神转来转去，好像撇了慕慈一下，“阿薪你什么时候转到血液科？”
　　“呃，我不转血液科啊师兄……”何薪摇摇头提醒师夜光，这人立马从欢天喜地变成泫然欲泣，伸手拉住何薪的一只衣袖眼巴巴地望着，“阿薪——”
　　“师大夫，”慕慈狠狠咳嗽了好几声才找回自己的存在感，眯起眼睛脸色发青，“你是来我们科会诊的吧。”
　　“哦，阿薪带我去~”师夜光迅速恢复正常表情，拉着何薪的手却没松开。
　　“又不是何大夫的病人，”慕慈不经意地一侧身把两个人隔开，一手搭在何薪肩上，“小何，你回去……写病历吧。”
　　何薪冲着慕慈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诚恳地笑了：“慕老师，咱们科难得见到紫癜的病人，我跟你们去看看吧！”
　　如果不是说完这句话何薪就高兴地拉着师夜光走了，慕慈还是愿意相信他……一半的吧。
　　现在的可信任度连点儿渣都不剩了。
　　以后再有高级茶叶，留着送给主任好了。副主任心里默默决定。

　　师夜光是比何薪大三届的师兄，以前在学校时两人住对门儿，关系一直很好。虽然慕慈尽量不在意这个事实，但他在静安阁第一次见到何薪时，那人就是站在师夜光身边的——是的，跟师大夫打完招呼后，慕主任的注意力就完全被旁边清秀的小医生吸引过去了。
　　不过第一眼沦陷了，并不代表之后就一直被蒙蔽。慕慈有时候会想到：能跟师夜光这样的妖孽友好相处许多年，何薪果然也不是吃素的。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人生赢家是自己。慕主任满意了。
　　而且话说回来，师夜光能来给病人会诊，实在也是一件让人放心的事。
　　师夜光是个天才。
　　医科是一条不归路，正常程序下十一年才能混到博士毕业。但师夜光出奇地用了八年就做到了——一年是本硕连读省下的，另外两年是提前毕业导师准了的。师夜光的博导跟司马承祯关系不错，静安阁血液科在他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内定下了这个学生。师夜光进院之后只做了半年的住院医就开始出门诊，升上主治医师后立马可以挂专家号。血液科其实是有副主任的，但因为对上对下都面临着极大的压力，这位副主任长年申请外出进修，师大夫又担当起了代理病房主管的职责。血液科的病种大多复杂棘手，但病房门诊两头跑的师夜光每天一副欢喜到欠打的模样，着实也是其他大夫们学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