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幻夜同人·静安东里24号异闻录》半夏泻心

2、（二）

　　（二）
　　慕慈抬头看了一眼便喊：“哦，进来吧！”李琅琊才推开门，走到慕慈面前把那张住院通知单递给他。慕慈拿过来瞧瞧，“哟，齐老师开的……哮喘，嗯，肺功能做了没？”
　　“啊，肺功能……哦做了做了，就是那个呼气吸气的吧。”李琅琊认真地点着头。肺功能室就在这层楼的拐角处，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技师。做这检查可够难受的，先是让您呼气呼到肺泡全都榨干了，再让您吸气吸到它们全都涨开为止。慕慈让李琅琊把检查报告找出来，仔细看了一遍，摇摇头问道：“你这病有不少年了吧？”
　　李琅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慕慈把报告递还给他，“行，我这儿给你先登记着。你把电话留一下，有床位了我们会通知你——哎？”
　　说话时慕慈正在桌子上翻了一通，找到一个硬皮本子，打开看看却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又把本子拎起来抖了抖，什么也没抖出来。慕慈愣了一下，回头看看墙上的白板，又转头看看正在努力敲打病历的胡烈儿，惊讶地开口道：“我们已经没有登记的病人了？”
　　“啊……不会吧？”胡烈儿反应了一下，接着也不相信似的地大喊了一句。慕慈又把那本子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自言自语着“真的没有了……”，然后抬头看看好像一直在发呆的李琅琊，用一种“恭喜您您中奖了！”的语气笑道：“巧了，你今天下午就过来吧。”
　　“哎？这么快？”李琅琊眨眨镜片后细长的眼睛。
　　“嗯，正好中午有个病人要出院了，现在你前面又没有别人登记。”慕慈拉开抽屉把住院通知单塞进去。“你先回家收拾点住院的东西……你是医保还是自费？”
　　“呃……有医保。”
　　“那记得带上医保卡。下午过来的时候，”慕慈转头看看窗边坐着的实习医生，“小何，我下午出门诊，这个病人交给你了。”
　　“嗯，知道了，慕老师。”何薪转头冲慕慈和李琅琊笑了笑，微微侧着的脸看起来十分秀气。刚毕业的小何同学还习惯于把所有的上级大夫都统称为“老师”。
　　慕慈立即满面春风。
　　“叮铃铃——”唐麟一顺手摸起听筒，眼睛还没离开电脑屏幕，粗声粗气地应了一声“喂？”
　　“唐麟！19床的医嘱你还没开！我早晨交班前就跟你说了！每次都是你缺医嘱！”一个尖锐的女声即使是透过电话线也能让人感受到无比的穿透力。“你快点给我开了我要下夜班！”
　　然后是“啪”的一声，电话挂断的声音。
　　唐麟瞪大了眼睛，还保持着拿起听筒的姿势一动不动。胡烈儿一边不出声地笑着一边迅速伸出手去按在唐麟肩上，开始反复念叨着“唐大夫镇定，镇定，冲动是魔鬼……”。唐麟不耐烦地把他打到一边，放下听筒深呼了几口气，咬着牙狠狠说了句：“我迟早，得把这个叫陆小鸳的女人给掐死！”
　　“主任查完房后在护士站逮着人挨个儿训了一遍……小唐，你体谅一下嘛。”慕慈眯着眼睛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便立即看见大家都不做声又默默趴回电脑前写病历了。副主任大人满意地笑着转回头来，没想到面前还站着那个病人，正用一种可以形容为“惊恐不安”的目光盯着唐麟的背影。慕慈的脸上僵了一下，然后立即挂回招牌笑容，“记得跟单位请好假。”
　　“……哦！”李琅琊从胡思乱想中猛一下醒过神来，点点头，慌慌忙忙地转身走了。
　　可怕并且不靠谱。
　　这是即将成为呼吸科病房新病人的李琅琊，对这个科室的第一印象。

　　“阿——薪——！”
　　何薪正端着饭盒左看右看在食堂里找座位，突然听见有人大声叫自己的名字。“这里这里！”一只伸长的手臂在不远的地方晃动着，何薪快步走过去，沈熊猫把桌上的一堆碗盘挪了挪，兴奋地说：“阿薪阿薪，你猜今天谁去我们科会诊了？”
　　小沈大夫是何薪的同级校友，一起都签到了静安阁，现在正在消化病房呆着。他有个绰号叫“熊猫”，院里几乎人人都知道了，比真名还响亮。何薪眨眨眼睛，咬着筷子想了想：“……王院长？”
　　“……拜托，你见过院长他老人家进科会诊么？”沈熊猫干笑了一声。
　　“唔，万一你们有个浸润型胃癌还淋巴道转移了呢……”何薪故作认真地盯着沈熊猫，“……好了好了，到底是谁啊？”
　　“八重主任。”沈熊猫一脸深情。
　　“外科病房主管八重雪？”何薪立即放下筷子，眼睛比饭盒里油光光的耗油生菜还亮，“怎么样？”
　　“简直强得像鬼一样！”沈熊猫严肃地下了结论。
　　每个单位都有个把传奇人物，静安阁首推的便是这位外科副主任八重雪。何薪和沈熊猫最初知道此人，还是大五那年听在静安阁上临床课的同学们把他传得神乎其神。什么“绝色容颜倾国倾城技术一流出神入化身世神秘性格嚣张”，甚至之后再言及静安阁必会提到“传说中的八重大夫”。那时八重雪还是外科的普通主治，而在何薪和沈熊猫艰苦拼搏硕博相继的几年时间里，由于外科大主任米岳泉的一路死保，八重雪迅速升到副主任医师，现在在外科病房“一手遮天”。沈熊猫自从选了中西医结合肝胆外科作博士方向，对八重雪就愈加憧憬。可惜转科表一发下来他就苦了脸——外科排在第四个，前面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要在内科混。
　　“我们科有个老太太，胃溃疡进来的。上个星期挂吊瓶的时候护士可能给扎得不合适，手背上青了一块，后来就天天喊疼。X光照了说啥事没有，开膏药抹了也不管用，天天跟主管大夫那儿哭，主任查房就跟主任哭……你说这不纯属心理作用么？”沈熊猫狠狠咬了一口红烧小排，“今天主任终于受不了了，查完房回去就给外科递了会诊申请单。但是他们平时出会诊的萧大夫今天刚好有手术，一时半会儿下不来，八重主任就亲自来了！”
　　“唔，那他说你们这老太太到底怎么回事？”
　　“……游走性浅静脉炎。”
　　“哈？这你还看不出来？”何薪笑着打趣他，一双筷子在饭盒里挑来挑去，“沈大博士哎，静脉炎是周围血管病里最基本的病种。你博士三年都干什么了啊？”
　　“谁，谁说我没看出来！我跟主任说过他就是不相信我！” 沈熊猫急着把一口米饭咽下去，赶紧辩解道，“再说那人的症状还真是不明显嘛……呃，不是。我是说八重主任那真是不同凡响，过来看了一眼问了两句话，就冷着一张脸跟那老太太说‘你这情况以前也有过吧？应该是腿上见得多些’，结果那人就不吭声了。你说她这不是故意坑人么？这病明明就是反复性发作，自己知道还不告诉大夫，搞得我们那儿护士没一个敢给她打针的……”
　　“就是，现在这样的病人还真不少，”何薪点点头附和着沈熊猫的抱怨，“不过你看，像八重主任这样的大夫来了就没问题嘛。”
　　“嗯嗯，那是那是！”沈熊猫正努力挑着排骨上最后一点肉末，哀怨着说道：“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进外科啊……我不想再看胃酸胃痛胃溃疡了……”
　　“别急啊，你进外科之前最好先把静脉炎搞搞清楚。”
　　“你……”沈熊猫沮丧地一扔筷子，终于放弃了那块排骨，“你倒好，这么早就在呼吸科呆着了，慕主任又对你好得不得了。哎今天他怎么没陪你吃饭？”
　　“哦，有药代来了。”饭盒里还剩着小半盒菜，何薪放下筷子，摇摇头表示不吃了。沈熊猫惊讶地一挑眉，“阿薪，你不行啊！慕主任不在你连饭都吃不下了！”
　　“……你少给我乱讲！”

　　“小何，你们11床那个新病人来了！”
　　“哦，好的，等会儿我就过去。”
　　何薪放下电话，把手里的几张检验申请和CT申请开好了打出来，又拿起口罩和听诊器才出了门。路过护士站先把手里的申请单放在专门的纸盒里，伸头看了看病人登记表：
　　“李琅琊，29岁，单纯过敏性哮喘。广和区广仓胡同17号……才29岁，我们科还真少见这么年轻的病人呢……”
　　“小何，你带着她去，”高高瘦瘦的护士长从里间叫过来一个小护士，“今天刚来实习的。”
　　何薪一见是个个儿不高的姑娘，穿戴着整齐的护士服和帽子，白净的脸上有点紧张的神情，便笑笑说：“没问题，我叫何薪，也是实习的。你叫什么？”
　　“啊，何大夫。我叫周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