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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承 ...

  •   【承】
      2007年的夏天,我不是很开心。
      凭着底子好,我理所当然地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灵襄来恭喜我的时候,我冲她撅起嘴:“我一点也不想读书。”

      灵襄是我唯一一个朋友。在幼儿园的时候便熟识。
      她一直是个有趣的姑娘,比如很小的时候,她就会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说‘叔叔阿姨好,我叫阮灵襄,灵是程灵素的灵,襄是郭襄的襄’。
      为此我特地去看了遍‘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
      不过我有点小困惑。我问她:“为什么你不说钟灵或者岳灵珊,要说程灵素呢?”
      她故作一脸的学识渊博:“你不知道吗?她们几个,程灵素是最厉害的。”
      灵襄教会我许多东西,是连单胭都未教给我的。

      虽然我不明白,后来没有小朋友愿意再跟我玩耍之后,她为什么还待我一如既往。
      但我也不会去问她——问了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比如说现在。她听了我的话,皱了皱眉后好半天才冒出句话:“你确定?”
      看吧,这叫废话。我说的是‘想’,还没准备实行呢。
      谁知她只说了句‘你自己决定就好’,然后就直奔我给自己买的新电脑。我凑过头看她在干什么,她看都没看我一眼:“网游啊,很好玩的。”
      屏幕上那个小小的人儿在她的指挥下冲我扭起了秧歌。
      我哈哈大笑。

      那时我不想读书的原因,有一个就是单胭给我留下了一大笔钱。我不知她的钱是哪儿来的,但她似乎一直有充裕的经济来源。她死了以后,继承人只有我一个——她前夫,也就是我爸,自是分不到。于是这些都是我的了。
      小时候我尚觉得上学是件好玩的事,长大之后逐渐不喜欢枯燥无味的坐在教室里面,还得假装兴致奇高的看着老师上上下下不停翻动的嘴唇。
      鉴于我已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我便决定不去读书了。

      再见到我的父亲,是秋天的事。
      他请我吃了顿饭,在一家有些落魄的饭店。看他不管不顾地直接坐下,我也不好意思跟他说,他坐的凳子上有几粒油星。
      灵襄教过我,在这种情况下要保持沉默。她说:“不然的话,别人会很尴尬。”
      为什么?——让别人尴尬总归是不好的。

      他的样子看起来比我还要糟糕——蓬头垢面,胡子邋遢。
      他问我:“你怎么不去上大学?”
      这样的对话太没有意思,都已经过了报到的最后期限。我说:“不想去了。”
      他点点头,出乎我的意料,竟然没有骂我。我不由有点怀念单胭,她这时一定恨不得揪我的耳朵。
      他递给我一个信封,说:“这是你母亲留在我这儿的最后一样东西,送给你吧。”

      我接过来,并没有当着他的面打开。灵襄说过,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拆礼物。
      这个——姑且也算得上是种礼物吧。

      一直到家里,我才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
      里面是一张纸,上面写了一首词。我是认得的,在语文课本上学过。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我弯起嘴角。这不就是李煜的《虞美人》么?除了字很好看,也没什么特别的。
      背面还有行小字:胭脂赠杭生于己已年丙寅月丙午日。幸得潺潺平安,望君早还。喜乐如故,天上人间皆不负。
      己已年丙寅月丙午日?我上网查了一下,果然是二月十五日,我出生那天。农历一月十日,冲鼠煞北,诸事不宜。
      我忽然很替单胭不值。

      然后我做了个决定,到处去走一走。趁我还没用光她留给我的钱。
      告别了收拾行李准备上大学的灵襄,我拿起自己的背囊,带上我的新电脑。听着耳机里面尹能静一遍又一遍地唱,流浪的小孩,泪为自己流。

      2009年的时候,我终于再见到了灵襄。
      在北方十二月的寒风里,我听到风穿过耳朵的呼啸。她在电话那边欢呼雀跃:“阿残,我有男朋友了,你来看我吧,我请你吃饭。”
      为了不重蹈去年在国外度过一个凄惨除夕的覆辙,我马不停蹄地飞回到她面前。
      她与一个男子在我面前并肩而立。灵襄笑得眉眼弯弯,她甚至一脸小女人样的勾住那男子的手臂,对我说:“阿残,他就是我男朋友,他又会唱歌又会弹琴,样样都倍儿棒!”
      她那个‘棒’字欢喜得翘上了天。
      我抬头看着那个比我高出很多的男人,以我自以为最友好的口气说:“你好,我叫单残。”
      他腼腆一笑:“我叫贺传书,经常听灵襄提起你。”
      贺传书?我脑筋一转,恭维道:“传书传书,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真是个好名字。”
      谁知他脸色一变,我不确定他是否恼恨地看了我一眼。一瞬间我脑子里转过诸多念头,甚至怀疑自己又犯了说错话的老毛病。他却已故作镇定地朝我笑笑,便不再多言。
      我亲爱的阮灵襄仍然一无所觉。她絮絮叨叨的像个小妇人,不停地说些琐事,笑容甜美得像她家里养的那只翘尾巴的猫咪。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直躲在屋子里,各种方便食物堆满了我的冰箱。
      我本意是想写点游记什么的,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于是我把这宏伟计划丢在一旁,不厌其烦地玩扫雷游戏。从最简单的玩到最难的等级,直到我变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虽然扫雷和俄罗斯方块一直是我最爱的游戏。可是,我决定给自己找点其它乐子。
      灵襄在电话里给我出主意:“我最近在玩一款网游,做得很好呢,你要不要也去玩?”

      我照着灵襄说的样子进入了那个游戏。
      此后每天,我都蓬头垢面的在家荒废时日。除了打游戏,便是睡觉和吃饭。
      我不觉得有什么其它事可做。
      唯一的例外便是从中华民国史上挖出来的男人名字。
      我爱这个名字。
      沈醉。
      沈是沈浪的沈,醉是沉醉的醉。
      以及那首单曲循环无数遍的《粤语残片》。
      陈奕迅不停地欢天喜地地唱:极灿烂时光,一去难再遇上一次。

      我没有想到,我竟真的遇上了沈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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