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君心似我心》大眼鸟

3、第三章

　　结果后来闹得两人像孩子一样抱头痛哭，还是得园长来让她们平静下来。
　　于是园长郁闷地看着晴画：“我知道你和孩子闹的好，可是你们也……不能闹着一起哭啊。”
　　晴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啊，就是聊到了点伤心事。”
　　园长很能理解地点点头，挥挥手便让她带千亦去上课。

　　一个下午千亦倒是和班里的孩子都混得很好，晴画不得不佩服这孩子是个乐天派，很快便能融入这个班，只是……还是一副欠扁的小大人的样子。
　　晴画在下午茶的时候光明正大地溜到千亦旁边，千亦斜眼瞄了瞄她：“喂喂，你还有个老师的样子嘛？”
　　晴画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死小子，别给我装腔作势。”一点也不温柔的样子。
　　千亦差点一口把水喷出来，然后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小花老师，装腔作势是什么样的啊？”
　　晴画嘿嘿一笑，手指一伸，指着他：“不就是你这样的呗。”
　　千亦瞪了她一眼，转过头去不和她讲话了，鼻子里还哼了一声。
　　晴画撅起嘴站起身，喃喃道：“这臭小子……”
　　后来因为主任有事找她，所以她就没有送孩子们到门口等父母。

　　接下来几天，晴画与千亦依旧斗得你死我话，在嘴皮上谁也不输谁。
　　每天来接千亦的都是他们家的司机，晴画没好意思问他爸爸呢，千亦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无奈地说：“爸爸太忙了。”
　　晴画只好闭上嘴。
　　他们三兄弟依旧只有他来了，老二也许还病着，老大也许……还是不愿意来吧。
　　这些晴画都没有问，她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插足了，不应该的。
　　只是这天，她却不得不插足。

　　晴画送千亦到门口，第一眼看到的仍旧是那部黑色的轿车，千亦说那不是他爸爸的车，他知道他爸爸的车是BMW的。
　　这孩子，晴画真想一巴掌拍死他，小小年纪就知道这种鬼东西，就知道拿出来显摆了。
　　晴画把他往前推了推：“行了，快回家吧，明天见。”
　　千亦被她推的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住了，不肯往前走了。
　　晴画正想走过去教训他一顿。
　　“小花老师，跟我回家劝劝他们吧。”

　　坐在这辆高级轿车上，晴画还是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就跟着这小鬼上车了？到底是被这小孩下了什么药啊？
　　她一脸气愤地看向同样坐在后座的千亦，可是他却淡淡的，一点表情也没有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闪过，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亮起。
　　她也收敛了脸上的表情，看向窗外。
　　也许，是因为这孩子太可怜了，她才会去的吧。

　　这是间装修的简单却充满孩子气息的大房子，房间的墙面都漆上了不同的颜色，千亦说，那是根据他们三个喜欢的颜色来弄的。
　　晴画边脱鞋子边看：“那你爸爸对你们也是挺好的。”
　　千亦拿出一对拖鞋给晴画，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我爸爸是最好的爸爸，虽然他总是有点忙……”
　　晴画忙摆摆手：“我不喜欢穿拖鞋，我能不能不穿啊？”
　　“那就不要穿了吧。”另一个温和却略带沙哑的声音。
　　晴画有些好奇地抬起头，看见一个与千亦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只是脸色略显苍白一些，身上穿着有些宽大的睡衣，脸上的笑意带有一丝倦意却暖人。
　　“那怎么行！会着凉的啊。”千亦不满地反抗。
　　晴画一脸揶揄地看着千亦：“原来你还挺关心我的啊。”
　　千亦一听，随手就把拖鞋扔在一边：“谁关心你了！”绯红色却蔓延到了耳后。
　　晴画笑了一声，弯下腰把拖鞋摆正，一抬头便迎上那少年清亮的双眸。
　　“爸爸说，妈妈也不爱穿拖鞋。”
　　千亦愣了一下：“二哥……”
　　晴画这时才反应过来：“啊……原来你是老二啊……”
　　那少年淡淡一笑，做了个请进的姿势：“对，我是老二何千涣。”

　　千涣让晴画先坐下，自己则去给她拿点喝的。不一会，千涣便端着一个漂亮的玻璃杯出来了，里面装了乳白色的液体：“给。”
　　晴画欣喜地露出笑容：“你怎么知道我爱喝牛奶？”
　　千涣没有搭话，也许是有点愣了。倒是千亦回答了她：“爸爸说，那是妈妈的习惯，妈妈爱喝牛奶，所以会让来的客人都喝牛奶，还说牛奶是很有营养的。”
　　晴画有些失神，她发现，这个家里面，有太多太多他们妈妈的影子，耳边却回响着千亦和千涣的声音。
　　妈妈说……妈妈说……
　　她突然觉得，千亦交给她的任务有点艰巨，不是有点艰巨，而是很艰巨。
　　有些影子，是永远活在孩子们的心里的。
　　有些伤痛，是永远留在他们心里不会愈合的。
　　因为，每当伤口开始结痂时，他们便狠狠地将它撕开，伤口再次流出浓浓的血。
　　因为他们不想痊愈。
　　因为，痊愈就代表着，忘记。

　　想着想着，眼泪又从晴画的眼眶中涌出，晴画却没有知觉，仍让它肆意地流。
　　千亦呆呆地看着晴画，嘴巴微微地张开着。
　　一张纸巾递到晴画面前，晴画抬头一看，一张温和美好的面孔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她呆了半瞬：“啊……怎么了？”
　　纸巾轻柔地拂上她的脸颊，柔软的纸巾在她的脸上摩擦着。
　　这时候，晴画才发现原来自己哭了，她马上捂住脸，真是太丢脸了，竟然在孩子们面前哭。
　　“谢谢你。”
　　晴画诧异地抬起头：“谢我？谢我什么？”
　　“谢谢你懂。”
　　“老师，我明天会去幼儿园的。”
　　晴画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把牛奶放在桌面上，伸手自然地摸上他的额头，有些微微地发烫：“不行！你还没有好啊。”
　　千涣站在那里任晴画摸上他的额头。
　　然后晴画插起腰来对着千涣说：“你听着啊，必须给我好了再去学校啊，不然的话……”
　　这时候千亦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不然你就怎么着？体罚？”
　　这小子，晴画一个白眼球瞪过去，还得好声好气地还口：“怎么会呢，像我这么温柔的资深女老师，会对你很好的。”
　　“你是有多老啊？”
　　“资深的老师就一定要老的吗？”
　　他们又进入了你死我亡的境界中了，千涣不忍心打扰他们，可是最终还是忍不住笑出声，他们两个才恍然惊醒，猛地闭上了嘴。

　　“二哥，大哥呢？”
　　千涣往房间看了一眼：“在房里，大概在想东西吧。”
　　“咔嚓”的一声，三束目光齐刷刷地往门口处看去，发现了一身休闲服打扮的何冷安。
　　晴画愣了一瞬，然后马上站起来：“呃……没有经过您的同意就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何冷安显然对这位客人的光临有些吃惊，可看见站在一旁的两个孩子一人扯着她的一点衣角，他明白了。
　　“没事，佘老师自然是欢迎的。”淡淡的语气让晴画稍放下了心。
　　“千靖呢？”何冷安去给自己倒了杯牛奶，顺便帮晴画加满。
　　于是千涣再回答了一遍：“在房间里。”
　　何冷安的眉头稍稍皱在了一起，一点一点地喝着牛奶，不说话了。晴画想，他大概为这个孩子操了许多心吧，可毕竟他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年轻的男人，对于孩子这个方面或许不大了解。
　　晴画的脑海里此时已经浮现出何冷安不停地安抚着三个婴儿的样子，嘴角的笑意逐渐地蔓延。
　　突然，晴画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扯了几下，她低下头去看，发现是千亦。
　　“还有我大哥呢……”
　　晴画明白，他是要她去劝他大哥“改邪归正”，不过她既然来了，自然就不会不做。
　　“我想自己进去和千靖聊聊行吗？”晴画抬起头看着何冷安。
　　何冷安眼神在她身上停顿了一下，晴画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一会儿，晴画才看到他极微小地点点头。
　　晴画扬起笑脸，端着杯牛奶走过去敲了敲门，然后开门进了去。

　　“我进来了噢。”晴画推开门后轻声地说，她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偌大的房间里静坐着，坐在一堆拼图中间。
　　她慢慢地靠近，发现他在拼一副很大的海洋的拼图，她蹲下身去静静地看。
　　突然，少年的左手猛地向后一挥，恰好打中晴画手中的玻璃杯，杯子从她手里猛地脱离，然后在她身后的不远处，炸成碎片，才喝没有几口的牛奶洒了一地。
　　“出去。”少年的声音阴冷，不带有一丝温度。

　　“爸爸……”千亦听见了玻璃破裂的声音，有些担心地看向何冷安。
　　何冷安站起身，迈开腿就要往房门走去，却走不动。
　　“二哥！”千亦惊呼。
　　千涣安静地扯着何冷安的衣服，平静地看着他：“爸爸，你为什么不让她试一试？”
　　何冷安低下头看着千涣扯着他衣服的手，停顿了一瞬，然后轻轻拉开千涣的手。
　　“爸……”千涣低声地叫唤。
　　何冷安没有回头，却是走向了阳台，然后点着了一根烟。

　　晴画默默地退后，环视一周，发现有一盒纸巾，她轻轻地拿过来，然后跪在碎片前面，扯下一张纸巾，然后用手把碎片一片一片地捡到纸巾上，然后丢进垃圾桶。
　　少年不回头，晴画也不说话。
　　当玻璃碎片在她手上划开第一道口子的时候，晴画叹了口气，缓缓地开口：“家是什么呢？当你回到家看到有你的亲人在家里等着你，当你晚回的时候他们会担心你，会在家等着你，当你最受伤的时候抚慰你，在你最难过的时候陪你一起难过。这就是家，不管家里面有谁，可这就是家，他们就是你的家人。”
　　晴画边说，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爱与不爱的界限是很分明的，你不爱她，那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你不爱她，为什么要让她怀上孩子，你不爱她，为什么要让她生下你的孩子，你不爱她，为什么要把孩子养大，你不爱她，为什么要告诉孩子，这都是你的错。”
　　说的晴画自己心里都不舒服，她本来就是个感性的人。
　　她暗暗叹了口气，手指已被玻璃片划了好几个小口子。她静静地看着发呆，看来她这双玉手是要毁了。
　　面前的身体动了动，站了起来，晴画抬起头，眼睛追随着他。少年走到书桌面前，拉开柜桶，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
　　晴画就看着他转身朝自己走来，还是愣愣地看着他，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少年在她面前亮出了剪刀。
　　晴画猛地就惊醒，然后重重地叹一口气：“你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
　　“……”少年有点无语，然后拿出创口贴的盒子，用剪刀把包装纸剪开。
　　“你……你不会是想用创口贴封住我的嘴吧？”晴画语气更加惊悚。
　　少年没理她，把创口贴撕开，然后慢慢地在晴画的手指上缠住，然后几个手指上都是创口贴。
　　“你怎么这么笨？”贴完之后少年还不忘损她一句。
　　后来，后来，少年就肯开口了。
　　晴画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和他一起拼那幅巨大版的拼图。
　　“哎，你还没和我说你叫什么啊？”晴画不满了。
　　“你不是早就知道？”少年哼了一声。
　　“我知道和你说出来是不一样的啊。”
　　“……”

　　“哎，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你没说我怎么知道。”
　　“噢，对哦，我是佘晴画，会写不？”
　　“……”

　　“要是我还像你这么年轻就好了啊。”
　　“你很老吗？”
　　“24了啊，你看，还有六年就奔三十，还有十六年就奔四十，还有二十六年就奔五十……”
　　“……我觉得你比我还小。”注意，少年暗指心理年龄。
　　“噢？你也觉得我年轻啊？”
　　“……”
　　“那你多少岁啊？”
　　“……千亦多少岁你知道吧？”
　　“4岁啊，他说的。”
　　“那你说我多少岁。”
　　“你又没说我怎么知道？”某人以为她自己已经以牙还牙了。
　　“……”
　　以上对话皆是以千靖无语而告终。

　　过了好久，房门终于推开了，门外三人看到站在门口的晴画仍然生还皆是松了一口气。
　　晴画把在她身后的千靖拉出来，三人都愣住了，晴画朝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低头看着牵着她手的千靖。
　　“明天就去幼儿园？”奸诈的声音，在千靖听来。
　　千靖轻轻地说了一声“好。”，点了点头。
　　千亦的血盆大口张大着定在那儿，伸出的手指一动不动地指着晴画，艰难地说道：“你你你你……大哥……”
　　千涣在一边低低地笑了，伴随着几声咳嗽声。
　　千靖无奈地笑了一下：“就怕被她越叫越傻，爸爸你不介意吧？”
　　千亦愣了一瞬，然后狂拍沙发肆意狂笑，千涣一脸的笑意也展露无疑，晴画恨得牙痒痒，伸手掐住千靖脸上的肉：“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啊……”
　　何冷安淡淡地笑起来，看着千靖的眼神里满溢着温柔：“好，爸爸不会嫌弃你的。”
　　晴画看到何冷安的笑容，脸上的绯色又忍不住烧起来，又给这这几小屁孩弄得颇为无奈，一时间竟是慌乱起来。
　　三个少年都奸诈的笑了。

　　晚上他们就留晴画下来吃饭，晴画思索了好一会儿，想到自己家里没有菜，去买也没菜了吧，于是便笑着答应了。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竟然是何冷安下厨，她以为是叫外卖的呢。
　　过了一会儿几样菜就端上了桌面，晴画有些目瞪口呆。
　　商雅阳好像昨天才和她说过，男人要入得厨房出得厅堂。她现在多想打电话给商雅阳，告诉她，嘿，美女，你心目中的完美男人出现了。
　　何冷安端出最后一样菜，是一条金枪鱼，他看似不经心地说：“佘老师，这鱼你可以多吃点。”
　　晴画高兴地应了：“哎好，我最喜欢吃金枪鱼了，放心，我一定帮你消灭它。”

　　千亦还是不忘记损她：“你可以放心地吃，因为你太笨了，所以我们不会和你抢的。”
　　晴画皱着眉头看着那条鱼，千亦以为她生气了，刚想开口弥补他的过错的。
　　“为什么我笨你们就不和我抢？”晴画先开口了。
　　千亦一脸黑线地看着她，大眼睛里满满地写着你还是正常人吗这几个字。
　　千涣笑着轻声开了口：“爸爸说，吃鱼会变聪明的。”
　　“因为我们太聪明了，所以不会和你抢的。”千靖来个综上所诉，总结话题。
　　这时候晴画才“噢！”了一声，恍然大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