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师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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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悦楼里，卫青玫悠闲地走上三楼，拐进一个最角落的厢房，里面早已有一个人候着了。那是一个面貌平平无奇的中年人，眉目间有几分波澜不惊的气度，看见卫青玫到来不亢不卑地行了一个礼，低声道：“主子，里面已经安排好了。”
卫青玫点点头，鹅黄色的身影闪进了屏风后的暗门，穿过黑暗的楼梯，进入暗室。里面倒不像一般的暗室那般阴晦，虽然空气中还有一些潮湿的味道，但空间宽敞，两旁各点了两盏灯，灯光明亮而不刺眼，整体毫无没有让人窒息的感觉。
卫青玫走近右边角落里正摆弄着几盆植物的老头，俯下身子柔声道：“师叔，青玫来看你了。”此时她声音甜美，丝毫不见平时慵懒的声调，像个纯真的小女孩。
老头大惊失色地转过头来，浑浊的目色中夹杂了一分恐惧一分憎恶，他惊慌地抱住面前的几盆东西，叫道：“你……你不要过来，不要抢我的宝贝……”
卫青玫好脾气地看着他，轻轻地说：“师叔，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青玫啊，怎么会抢你的宝贝呢。”心想离开城郊来到这个暗室，师叔的心智又有些不稳定，看来“忘尘”还是要继续给他服用。
“师叔……”卫青玫叫了几声，老头眼中的戒备惊惧之色却丝毫没有退去，还是紧紧地护住刚刚摆弄的几盆植物。
“不，你是婉茹，你要和他们一起骗我的宝贝……”
“师叔，你错了，我怎么会是茹婶呢？”
“你就是她，你们都有尖尖的下巴，长长的头发……虽然眼神不像，但那天你们的奸情败露的时候，我看到你在他怀里就是这样的眼神……你只是用安静乖顺的外表来骗我……你从来没有用这样柔和的眼神看我……”老头喃喃地说着有些错乱的话，眼中却渐渐显露深切的哀伤。
卫青玫低低一叹，师叔原来是这么深爱茹婶，所以后来知道那是个骗局之后才会伤得那么深，渐渐走入邪道吧？她安慰道：“师叔，你错了，茹婶一直对你都是很好的，她因为爱你才安静乖顺，希望可以更好地照顾你，那天你看到的是假的。”
“真的吗？”老头的眼中燃起了希望。
“当然是真的，师叔。”
老头慢慢地放下怀中的植物，神色中虽然仍有怀疑，情绪却在卫青玫坚定的眼神中平静了不少：“假的？那都是假的？”
卫青玫肯定地点点头，说：“是的，师叔，那不过是你那畜生都不如的大哥为了争夺家产一手设计的骗局，目的就是为了陷害茹婶。”
骗局？怎么仅仅是为了陷害？大哥争夺家产是真，和弟妻私通也是真。甚至在更早之前，一对两情相悦却暗藏祸心的男女在听闻封师叔传遍赤水三国的药理医术之时，就已经起了坏水。后来善良的小叔子对大哥的未婚妻一见钟情，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契机。
“那么，小易也是我的孩子，是吧？”老头的眼亮起来，定定地看着卫青玫。
卫青玫再次点点头，说：“当然了，师叔。”
老头看着卫青玫的脸，原本浑浊的双眼中，眸光突然灼灼生辉，他呆呆地在原地蹲了半响，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卫青玫，慢慢地抬起自己骨瘦如柴的右手向卫青玫的抚去。
“婉茹，我竟然误会了你，误会了你对我的心意，对你大声呵斥，还一脚踢开我们的孩子……”卫青玫愣了一愣，终是没有推开那只枯黄的右手，任由他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
老头痴痴地看着卫青玫，手掌已经不由得轻颤起来，一滴泪水从眼角落下。
卫青玫温和地看着师叔，慢慢地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开口道：“你最近的身子不大好，我今天特地给你带来了这个。”说着拔开瓷瓶的瓶塞，把一粒白色的药丸放在掌心。
哪知道老头一见药丸，马上像见鬼似的跳起来，声音换了一种凌厉的调子:“你……你欺我不精于施毒，又想用毒药来骗我入口……”
卫青玫吃了一惊，连忙翻掌隐去药丸，微笑着对老头说：“师叔，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暗暗想道上次是先把师叔迷晕了再喂他服下药丸，却不知道原来以前师叔还遇到过这样的戏码，看来以后要小心行事，免得又触了师叔的禁区。
老头一看，卫青玫的手心什么也没有，又看她一脸笑容，不禁揉了揉眼睛，说“不对，我刚刚明明看到有毒药的……对了，是你刚刚趁我后退之时藏起来的……”
想不到师叔竟然痴而不傻，还能想到是我趁其不备的时候藏起药丸。卫青玫的眸子染上了淡淡的哀伤，语调也低缓下来：“想不到你竟然不相信我，罢了……”侧身就要站起。
老头一见，连忙拉住卫青玫的衣袖，解释道：“不，不，婉茹，我一直把你当作我最珍视的人，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那为什么你刚才要怀疑我会喂你是毒药？”
老头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我看错了，是我看错了。婉茹，你不要走，我相信你……”
卫青玫这才回过头来，说：“师叔，你口渴了吧？天气炎热，我去给你冲一杯凉茶。”
老头忙不迭地点头，看着卫青玫走到门边对外面的人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不多时就有一个人端来一个杯子。
卫青玫笑盈盈地接过杯子进来，对老头说：“师叔，凉茶来了，你喝喝看。”老头不疑有他地伸出手去，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转身的瞬间卫青玫把掌心的药丸化成粉末撒了进去。
卫青玫微笑地看着老头，直到他喝完杯中的“凉茶”才神色不变地拿过杯子。
“师叔，你好好休息吧，青玫今天就不能陪你了。”
老头慌起来，再次拉住卫青玫的衣袖，“是不是我让婉茹不高兴了？为什么要走？”
“怎么会呢？师叔一向对我是很好的，我现在不过是去看看下人们把花园的花修剪得的怎么样了，等会就会回来看你了。”卫青玫柔声说。老头看了卫青玫半响，终于在她温和的目光下慢慢地放手。
“那你记得回来……”
“我会回来的。”卫青玫保证道，才在老头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走出了暗室。
卫青玫走上早已等着的马车，清歌已经在里面了。
马车开动，清歌好奇地问：“主子，你真的把封师叔关起来了？”
卫青玫戏谑道：“怎么？你对封师叔这么感兴趣？”
清歌辩解：“哪里，只是奇怪嘛。想当年，他凭行医济世的神医之名博得无数美誉，后来竟然步入邪道，专事研究那些古怪的药物。这样的人被关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模样？”
“和其他被关起来的人没什么差别，只是在心智上返璞归真，倒没有他们那么痛苦。”
清歌惊讶极了，“真的？那他还能不能研究药物？”
“其实他杀死兄长和妻儿之后就已濒临心智崩溃的边缘了，后来开始研究那些邪门左道的药物，事实上已经是一个药痴了，我不过催化了这种痴迷的程度。”卫青玫说。
封师叔，曾经誉满赤江三国的神医，少年时在诡道盛行的蜉蝣岛师从正邪莫辩的“鬼手”时没有失去道德和良知，行走各地救人济世，反而在而立之年因情义的背叛一步步背离了自己的本性。
世道无常，人性的沉浮之路，未免令人唏嘘。
师叔……我虽不是善良之辈，但也向来厌恶那伪善的所谓君子，对于内心真正纯良温厚的人，我保留哪怕最微薄的敬意。作为王室公主，我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注定只能走一条权术谋略的道路，但如果没有了善良仁厚、赤子之心，这天下又该是多么凉薄！
师叔，为了完成西桑的宏愿，我把你送上了万劫不复的道路，蝗灾将会夺去西桑这个夏天近半数的收成，这在从前的你心中该是多么不可饶恕的罪恶。只是幸好，你已成痴，也就不必体会这些负罪……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师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