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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胭脂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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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在门外喊着:“阏氏,单于见你今日宴上没吃什么东西,怕你胃口不好,差我送些酪来给您。”
阏氏听着淡淡地回道:“我不要这些,你都送回去吧。”接着又喊道:“替我敬谢单于的美意。”
门外人听了,应了一声走远了。
她笑着说:“阏氏,我看单于对您很好的。您也没必要太过伤心。”
阏氏摆了摆手说:“你不知其中关系。中行说死后他便不敢轻易见汉人,尤其是马邑之围过后,他对汉朝人更是提防得紧,连那些汉商和游民都不敢让我见,生怕再出什么乱子。大概看你是个女子,年纪还不大,才肯让我与你说两句话的。这不还是疑心,差人来看了。”
她听了,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突然想起姐姐给她讲过的冒顿单于的那个故事,心里凉了许多。
阏氏叹了口气接着说:“人的命真是各有不同,有人生来就是富贵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些什么劫难也自可让别人顶了去,自己依旧享乐,却不想着有人替她在异乡受苦,日子过得担惊受怕,生不如死。想着我十岁进宫时母亲说,你到了年纪从宫里出来,母亲就替你找个人家嫁了。这一晃都十多年了,我没打宫里出来,却是到了这么个地方。临行时母亲见了我,哭的眼睛都快瞎了,说着早知这样还不如生下来就让野兽叼了去,也好过受这般苦。”
她想了想,斗着胆子问:“那你既然宁死都不愿来这里,怎么……”
“怎么不一死了之?”阏氏看着她问。她提了口气没说话。
阏氏起身走到烛台边上,拨着烛芯喃喃地说:“你当我没想过吗。皇帝让你去,你若不去大不了一死,可你的亲人怎么办?”说着回头看着她,眼神忽的蔓延开来。
“何况我不去,终究还是要有人去的,一样也是骨肉分离,老死不得团圆。我这一死倒成了祸害了,实在不值当。我若终生劳苦能换得一方平安,或许还能有人记得我的好。”顿了下,声音哽咽着说:“可是坐在长安城里一家团圆的人怎么会明白我有多想我的母亲,多想家。”说着竟掉下眼泪来。
她忽然有点不知所措,急忙掏出帕子。阏氏冲她摆了摆手,伸出衣袖抹了把泪。走上前去强笑着说:“你瞧我,光顾着说自己这些不开心的事,还没问你家在哪。怎么好端端地跑到这种地方来了?不回大汉,就不想你的亲人吗?”
她收起帕子,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全都不记得了。我听得懂汉人的话,吃得惯汉人的食物,却实在记不得自己是谁了。我在这还有个姐姐可依靠,若离了草原,还不知以后要如何过生活。我觉得这里还挺好,饿了就去打些东西吃,累了就直接躺在草地上睡觉,倒希望一辈子呆在这呢。”
阏氏听了拼命地摇着头说:“那是你没见过长安城的繁华,没见过皇宫的美丽。”说着,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手将腕上一只翠玉的镯子直接从自己手上推到她手上,还使劲的握着她的手说了一句:“记着,有的富贵是天生的,有的却能自己争取来。看你生的这副模样,将来必是大富大贵之人。”口气不容置疑。
她先前还想着把镯子取下来还回去,抬头看了阏氏,却又决定收着了。颔首说了句:“谢谢阏氏。”
阏氏见了,笑了一下松开了手。她顺着低头看去。那支镯子翠绿翠绿的,一丝浑浊也没有,迎着帐子里的烛火光彩夺目,和人的眼睛一样明亮。
阏氏坐回到榻上,闭着眼睛说:“我有些乏了,你先行回去吧。以后有机会再和你好好聊聊大汉朝和长安城。”
她屈身告退。刚走了两步,阏氏又说了一声:“记着我说的话。”她点了点头退出帐外。
回去时坐在车上颠簸着,她心里却想不通些事。姐姐和阏氏,她原本都不认识的,却都对她这么好。可一个让她不要嫁了帝相王孙,一个又告诉她富贵是自己争取来的,究竟哪一个说的才是对的?
日磾在前面慢慢地骑着马,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阏氏把你叫进帐里那么久都说了些什么啊?”她心一沉,匆忙回答道:“没有,没说什么。”日磾侧头,满脸狐疑地看着她,她想了下又笑着说:“没什么要紧事,就是说了说琴乐歌舞,还有汉人的丝绸字画什么的,也不曾想一说就是这么久。”
日磾应了一声便没再问。
马儿慢慢地走着,天上的星星很亮很亮。夜晚的草原好安静,衬她头上的步摇一声声清脆地响着。她忽然觉得心里有好多话想说,又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该和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