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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七盘错 ...

  •   早起来的时候昏昏沉沉的,朦胧间觉得天色已经大亮,可眼皮沉沉地就是张不开,身上像是灌了铅一样,半寸都挪不动。

      听见房门响,猜是姑姑差人来催着做事了。索性躺在那里不动,继续装睡。听着似乎有人进了屋子,步子慢而缓,这才想起昨天匆乱之中竟忘了把门拴上。轻轻睁开眼,却见是蝉儿捧了一只漆碗过来。疑惑之时听得蝉儿在一旁念叨着:“我还当你今儿个便不起了呢,这眼看着都要过午时了。”边说着边递过碗道:“先把药喝了吧。”

      她坐起身来,摇了摇头推开碗。蝉儿也没再强迫,放了碗道:“早上姑姑听闻你病了,可是发了火的。”

      她边揉着眼睛边问着:“这有什么可发火的,也不是我成心想要偷懒。我心里也觉得好笑来着,早些年过得颠沛流离,身子却硬朗得很,这才过几天安生日子倒金贵起来了,受了一点风就来了病。”

      蝉儿摇摇头说着:“倒也不是生你的气,你来想啊,昨日我才装着病了一场,今天又是你在屋里躺了大半天,月盈姐也不知哪去了,昨天起就不见人影,连声招呼都不打。坊里的姑娘要是全都这般,生意可还做不做了?”

      她咬着嘴唇想了半天,缓缓开口问道:“你说……月盈是去做什么了?我昨天便觉得她有几分奇怪,一会说自己闲着,一会又匆匆忙忙说是有急事……”蝉儿伸手帮她掖了下被角,轻笑了一声说:“想知道呀?下次自己跟着看看不就完了吗,反正你又不是没做过。”

      她皱着眉头道:“你这丫头怎么这般记仇呢,我跟着你去还不是怕你莽莽撞撞地惹了什么祸嘛。”“管好你自己吧,”蝉儿白了她一眼道:“我哪来的什么祸,就怕招灾的是你。”

      她愣了一下没说话,不解地看着蝉儿。蝉儿凑近了低声说着:“昨个你前脚刚回来,后脚就来了人打听你姓甚名谁。说话的样子倒是客气得很,可怎么看都不像是好惹的主。”

      “呀……”她吓得一下子坐起身来,一把抓着蝉儿问道:“那你们可告诉他了?”蝉儿叹着气拨开了她的手说:“不说怎么办?我们还想活命呢。”她垂头道:“完了,这下我可惹上大麻烦了。”

      蝉儿笑了一下说:“那倒也不一定。亏着你还病了一场,若有什么事情也算有个借口好搪塞过去。姑姑说了,这几天就好好在屋子里呆着那也别去。这药也不是治病的,我求着郎中开了个方子,让你多病几日。塞了好些钱,临走时还受了人家一个白眼,以为我有坏心害你呢。”

      她听着忽然笑起来,蝉儿伸手去打她气道:“你倒还真是没心没肺啊,都快把我们吓个好歹了,枉你自己还笑得出来。以后就老实点在屋里呆着吧,别再去惹是生非了,一惹还就是惹不起的主。”说完了起身,端起药碗送到她手上,眯着眼睛说:“这可是毒药啊,救命的毒药,喝还是不喝自己瞧着办吧,我还得去做事,不然都得挨骂了。”

      一连几日都在屋子里闷着,闲着时就研究着李延年给她的手稿。实在无聊了就去园子里转转,可又不敢到外面去,过了几天与世隔绝的日子。虽然无聊,倒也清闲,只是喝了药总是昏昏沉沉,身子不舒服。

      一日清早听见有人敲门,心里暗喜着去开门,见姑姑在门外神色肃然。愣了下,刚欲开口问,却听姑姑说:“方才来人打过招呼了,说是长公主要来。你好生准备一下吧……”听着心里咯噔一声,回过神来忙着说道:“可是我还带着病呢,就这么上台子……”

      “我不管你在外面结交了什么人,”姑姑冷言打断了她的话,上下扫了她一眼说:“在这坊里总归还是个教舞的姑娘,别以为攀上了哪根高枝就当真在这里为所欲为了。况且这事不是我做得了主的,你若耍性子不肯去,连累的可是一群人。”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半天才吐出一个“是”字。

      忙着差人去府上寻霍去病,也顾不得颜面,只觉得如救命稻草一般。边在梳妆的时候手已经不自觉的抖了起来。想着上次在将军府献舞时瞧着长公主还是个温良贤淑的人,如今摆明了是来者不善,可明知这样还是要去。

      听人在门外喊着恭迎,忙跑出去。跪在马车前,车上下来卫婠和一个男子,却未见平阳公主。旁人参拜时才知那男子是卫亢,好像之前在大将军府上时见过一次。低头看着卫婠的脚步在身前停了片刻,也未叫她起身,径直进了大门。她在门口跪着有些不知所措,起也不是跪也不是。许久来了个人知会她,说是要她跳盘鼓舞,叫她赶紧准备。这才匆匆跑回去安排,一边心里急着不知究竟能不能请来救星。

      来人催了却一直推脱着,心里又急又怕,却始终不见回应。催第三遍时才见人回来,冲着她摇摇头小声嘟囔着:“大老远跑去的,却连大门都未让进去,门口的家仆连通报一声都不肯……”她叹着气点点头没再说话,挽着长袖起身而出。

      还是她高看了自己。终不过萍水相逢一场,而后各自天涯。相见或几句寒暄,怎奈回首望,他是马踏匈奴的天之骄子,而她不过如长安城千千万万身世飘零的女子无异,怎可有这等奢望?

      台上的摆了一列盘鼓,映着光错杂地排着。她赤脚站在不远处,长袖及地。再怎么去想,此时也早已是心乱如麻,腿上不禁有些发软。座上昏暗,只见几人影端坐着,下人们往来匆匆,却都悄无声息的,一片静寂得让人不寒而栗。

      一声笙起,提了口气上前去。在鼓上起舞非易事,本也难保不出差错,何况在有意挑错之人面前,不去细想也懂自己的处境。脚在鼓上小心地打着节奏,不时以袖击鼓,随着乐曲渐渐快起来,小心翼翼地在盘鼓之间跳踏着。

      几日未习舞,身子便有些僵,加上大病未愈,手脚都有几分不听使唤。不去想也知道,自己这舞跳得怕是难以称得上好看,心里却也知足,大不了受一顿责骂,但求能保平安。不觉舞曲已过大半,额上渐渐渗出细汗,心里却已是松了半口气,想着此时在后堂等着的那些人该也是眉头舒展了半分。台下的人也十分沉得住气,始终没有丝毫反应。这却让她又不禁几分担心,不知其中还有什么未知的劫数等着。

      转过身时忽见台下多了个人影,在后面落座,离着卫婠几人不远。心忽然又提上来:这人是谁?来此又是福是祸?匆匆撇了两眼,却实在难以看清。只是认出是一男子,身着宽袍。心里忽生出半丝希冀:可是她心里所想的那人?

      心中乱了方寸时,脚下却先出了错。正想跳至不远处一个盘鼓上,脚下却莫名一滑,直接跌下了台子。乐声骤停,只余手上玉镯磕在地上清脆的一声。镯子碎开,锋利的边缘划破手腕,隔着长袖霎时渗出血来。

      边上侍奉的一干人等见状都吓得跪了下来,她也顾不得手上的伤,吓得忙着跪下来请罪。姑姑看着卫婠想要开口,却只见摆了摆手,便不敢再作声。

      卫婠款款起身,盈盈地步子走到她面前。她低着头不敢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听得头上一女子的声音响起:“我确也不过只是一时兴起来看看歌舞作乐,可也没想到你们竟也如此怠慢。”她忙叩首说道:“小女实在无意怠慢,只是初见贵人,一时难掩敬畏,才出了无心知错冒犯了。”

      卫婠低头扶着她笑道:“我看你不是无心冒犯,而是有意不敬。”见她手上流着血,问着:“哟,怎么还伤着了。”她忍着痛缩回手,嘴里念着不打紧,手却不觉地抖起来。碎掉的镯子掉在地上断成两截,她刚欲蹲下去拾起来,却见卫婠先俯身把断了的镯子捡起把玩,忽的笑着转身对着卫亢道:“我有些眼拙,怎么这瞧起来像是宫中之物?”

      她忽然一下傻了眼,这镯子是阏氏送的,这些年一直带着。现在想来怕是陪嫁之物,十之八九是从皇城里流出来的,一时错愕,不知如何是好。

      卫亢接过镯子细细看着,说道:“姐姐说的不错,这应该是西域产的和田青玉,价格昂贵,在中原甚是罕见。这块又是上好的玉料工艺,绝非寻常人有的,应该是进贡之物。”说着瞥了她一眼,将镯子放回来到卫婠手中,故长叹道:“还真是可惜了。”

      卫婠笑着把她扶起来,一手举着断掉的镯子问着:“真是看不出来你一介贫民倡家也能带着宫里的东西,倒是说说此物是从何而来啊?”她望着半截青翠的镯子哑口无言。

      忽然听着远处一声道:“——这是我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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