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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桃夭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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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歌者声喉婉转,嘤嘤如晨鸟般动听。她梳着高髻,穿一身桃红色的舞衣,长袖姗然。一群人身上都坠着金石珠玉,映着台上的光闪闪烁烁的。
她以前跳舞是从不出错的。有时自己也会觉得奇怪:那些东西是从未刻意去记过的,但总是看了几眼便不忘,记得快学得也快,别人还在使劲记着步法的时候她便能一气呵成跳起来。也许当真像人家夸的那样吧,天生就是学舞的料子。
可今日却是出了糗。明明很简单的一段舞,却总是频频出错,甚至还有一次险些摔倒在台上。蝉儿在堂下看着,急得站起来跺着脚。其实她自己心里比谁都急,不只是急,而且乱。心里一乱,脚下横竖都出错。她也不知姑姑此时在哪看着她,许是待会下了场免不了一顿训斥。被骂也是应该的,哪有总被夸却从不挨骂的道理。
心里想的清楚,只要霍去病不说什么,姑姑也不会太为难她。趁机看向台下,那人悠闲地吃着瓜果糕点,光线不佳,看了几眼都没看清他的脸色。她向来习惯看面色去猜人的心思和行事,有时人即便能把自己的情绪掩藏得再好也总会显出一丝端倪,可每当看不清别人的脸庞时她心里都会觉得没底,恰如现在这般: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被人尽收眼底,暗处端坐的人她却一丝也看不透。
该去想的还有更多,比如过会怎么与姑姑交代这事。或者,怎么与霍去病交代?自己心里是绝对不信他此行是为了看什么歌舞的。从不正眼瞧人的那么个角色,什么时候喜欢上宴乐歌舞?只怕是她身上疑点实在太多。自那次不辞而别后,她就再没去打听什么赵将军的事,甚至说是有意避开的。每见有人谈论这事,总是躲得远远的,可躲来躲去还是阴差阳错让人识破了,如今还找上门来。该怎么办?
完后匆匆下台想着去换衣服,走到台阶处绊了下,险些摔倒。蝉儿一把扶着,她抬起头来看着,谢字还未出口,先听见一旁有人报着说有人打赏。周围人都愣了下,先听见蝉儿开口大笑起来,随后三三两两地全都掩着嘴笑了起来。蝉儿拍着她的背说:“你这财运来了,是挡也挡不住啊。待会领了钱可别忘了分与我些。”她红着脸打开了蝉儿的手,跑去换了衣裳,忙跟着去领赏。
莫名其妙!舞让她跳成了这样,不罚反倒给赏。真不知这人的心里究竟想了些什么,他是有意戏弄还是真的不懂?
进了屋子先行大礼,举手加额,双手齐眉躬身。礼毕跪坐下来,低着头不敢看过去。他会问些什么?为什么那日不辞而别?若是那日的几个人没什么行动倒还好说,随便找个什么理由都能搪塞过去,可若是败露了,她该怎么解释。说自己当真有一个做了休屠王妃的姐姐?那她算不算匈奴的奸细,该怎么处置?
许久没有声音,她跪坐着,手已经不由地抖起来,额头上渗出汗来。忽听见眼前的人问:“你何时来的长安城?”她一下意外,也忘了礼数,忽的抬头看去。见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忽的意识到自己失礼,忙又微微俯下身子答了一句:“大半个月前。”
“舞学的倒还不错。”
她忙着回答:“大人谬赞,小女惭愧。”
霍去病起身说了句:“这是赏钱,自己拿着吧。”说完转身往屋外走。
她一愣,没想到这就算完了。回过神来忙着谢礼,也没敢抬头。等着人走出了屋子时忽的听见一旁的几个侍女齐声大笑起来,她一时奇怪,起了身才看见,侍女手中的银盘里端端正正地放了一枚铜钱。
心里顿时又好气又好笑。这是存心戏弄她,还让这么多人看她笑话。故作镇定地起了身,取了盘里的钱出了门,屋里的几人已是笑得不支了。
刚走了两步就见蝉儿一脸笑地走过来,见四下无人也就放肆起来,伸手搭在她肩上问:“老实交代,领了多少钱,最少也得分我三成吧?”说着伸出三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努着嘴,一手打开蝉儿的手。伸手进怀里掏出刚才那枚铜钱塞到蝉儿手里,气着道:“什么分三成的这般见外,直接全给你好了。省着些花啊。”说完快步走了去。听见蝉儿在后面嚷着她不厚道,也不去应答,径直跑回房里一头倒在榻上。
平日里总觉得自己最善琢磨别人心思,心思再深的人也总能看出一二分。这人的一言一行却当真让她乱了阵脚,明明觉得是件天大的事情,到他面前却轻描淡写的,对先前的事不闻不问,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甚至让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逃跑?那是不是她做的一个梦?
忽然听见敲门声,不想也知道是蝉儿。懒懒地伸手抓过被子蒙着头,装着没听见,却听见敲门声越来越重。一把掀了被子下去开门,刚要发作,忽然发现来人是姑姑,忙着笑了下赔礼。姑姑瞥了她一眼,侧身进门笑道:“这怎么话说的,刚交上贵人脾气就大了起来。”
这话虽是玩笑,可也半当真的,她连忙又去赔礼。姑姑摆了下手,坐下问着:“我说你与冠军侯打得什么哑谜?舞跳成这样还有赏,说是赏又只扔了一文钱就走了,究竟怎么回事?”
她跟着坐下,心里暗叹姑姑消息灵通。她才刚坐下便找来了,还知道赏了一文钱的事。笑着说:“姑姑也不是眼不亮心不明,这还看不出来吗?这冠军侯是变着法地责罚我,要我难堪呢。”
姑姑点着头,又说道:“这我也不是看不明白,我是想问你们之前可曾有过什么交情?万年不见的主怎么就忽的找上门来?你可别说自己不知道,反正我是没那个胆子去问他,只能来问你。”
她歪着头笑道:“要说交情还当真没有的,只是前日去大将军府上跳舞时见了,言语了几句罢了。我也不曾想就这么找来了。”
姑姑眯着眼睛望着她,显然是不信的。良久才叹了句:“也罢,都说了你的事我不多管了,自己有数就成。”她笑着没搭话。姑姑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起身走了。剩下她趴在案子上长长地叹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