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烟云》司空莫言

25、花开花谢奈若何，只负年华空没。

　　是谁那么吵？耳边一直传来吵杂声，恼的柳墨烟睁开了眼睛。恍惚了一会，起身掀开被子才发现自己居然穿着昨天的衣服。柳墨烟怔了怔，我怎么会衣服都没换就睡了？环顾四周，这确实是我的客房啊。忽然想起昨夜遇到了忘尘，忘尘喝醉了，自己扶着忘尘还。。。。。眨了眨眼睛，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思及那个“意外”脸控制不住的红了。似是想起什么眼神又是一黯，只怕他什么都不知道吧。嘴角苦涩一笑，罢了，他心中从来都只有那个女子再也容不下他人。
　　想来是昨夜听笛子听到睡着了，应该是师兄送我回来的。本来是自己要送醉酒的他回去，没想到自己却被人送了回来。想想觉得好笑，又不知道该笑什么。外面的喧闹声打断了柳墨烟的思绪，柳墨烟这才下了床，梳洗了一翻，换了件衣裳走了出去。
　　才走到院中已经是看见四处打扫的干干净净，不时有丫鬟仆役在整理东西。一个丫鬟见到了我，连忙福了福身子说到：“墨烟小姐。”柳墨烟环顾了四周一眼，问到：“今日是什么重大节日吗？”丫鬟低头回到：“是掌门今日回来了呢。”墨烟点了点头遣走了丫鬟，回到自己的房内。原来是白掌门回来了，云麓仙居果然不一样，连礼仪要求也如皇朝般此繁复。今日就能一睹白掌门的真容了吧，想来却是有些期待呢。据说国师极受皇上器重，在朝堂上地位极高，不知是何等的风采。
　　“师姐。”欣玥兴冲冲的从门外跑了进来，一看她这个样子，柳墨烟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端起了桌上的茶喝了几口，柳墨烟这才慢慢开口到：“说吧，又有什么好事了？”欣玥一听这话，小脸立刻垮了下来，赌气坐到一边说：“师姐你肯定已经知道了，不就是云麓仙居的白掌门回来了，晚些时候约我们见面一起吃饭呢。”随即又补了一句：“本想第一个告诉师姐你听的，你都早就知道了。”柳墨烟顺手敲了下欣玥的小脑袋，笑到：“你啊，还不快去准备一下，等下要见白掌门，我们可不能失了礼数。”欣玥一边点头说知道了，一边做了个鬼脸一溜烟的跑了。柳墨烟略一思索便回卧房准备起来。
　　远远只见一华衣女子走了过来，走在她前头引路的是白羽熙。“掌门。柳掌门和池掌门他们都在前面了。”白羽熙回头对华衣女子说到，华衣女子略略点了点头。
　　“草民拜见国师。”
　　“柳世伯快起请起，这里又不是朝堂，无须多礼，您这不是折煞晚辈了吗？”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柳苍远站了起来说到：“这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这几日可顺利？”华衣女子颔首到：“多谢柳世伯关心，一切顺利。大家都快起来吧。”柳墨烟抬头望了望那华衣女子，原来这就是云麓仙居的白掌门——白慕珊，皇朝的国师。只见她双目有神但略显清冷，肤若凝脂，五官细致，是个美丽的女子。看她年龄不过二十出头，但她有股华贵的气度，隐隐还有一种疏离之感。
　　白慕珊有和池昂熠寒暄了几句，看样子他们早就认识。不过并不奇怪，池昂熠和白羽熙如此熟稔，只怕这云麓仙居早就来过数次了吧。
　　“烟儿，快见过白掌门。”
　　“白掌门有礼，小女子柳墨烟拜见掌门。”柳墨烟礼貌的福了福身。
　　“抬起头我看看，柳世伯好福气。”白慕珊看了看柳墨烟，客气到。
　　柳苍远听了略略一笑。白羽熙又把剩下的人一一向白慕珊做了介绍。大家又是一番客气寒暄。柳墨烟眼角忽然撇到师兄的脸色十分的怪异，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白慕珊，神色十分的复杂。心下忽然一跳，难道忘尘识得白慕珊？如果不认识怎么会用这种眼神盯着白掌门？但是这推论很快被否决了。白羽熙走到了忘尘面前介绍到：“掌门，这位是冰心堂毒医掌门——忘尘。”白慕珊客气的说到：“忘掌门有礼了，招呼不周的地方请不要见怪。”说完只是淡淡的扫了忘尘一眼。柳墨烟见师兄只是呆呆的望着白慕珊并不说话，于是小心的走到忘尘背后，推了推忘尘。忘尘这才回过神来，礼貌道：“忘尘拜见白掌门，只是白掌门面目于一位故人十分神似，刚刚是忘尘无礼了。”说完忘尘已经回复了常态。
　　白慕珊听完淡淡的回了一句：“忘掌门不必放在心上。”就走至一旁和柳苍远说起话来。这顿饭吃的甚是怪异，忘尘一反常态的只是一个劲的喝酒，什么也不说。再加上白慕珊在场大家多少有点尴尬，一顿饭吃下来，表面热闹，实际上大家各怀心事。是故，并没有多久，这酒席就散了。
　　“墨烟姑娘，你看看我给你带谁来了。”柳墨烟刚回到住处没多久，白羽熙便跟了过来。柳墨烟循声望去，只见白羽熙身后躲着一个粉嫩的影子，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悄悄的打量着她。
　　心下已经猜了个七八分，柳墨烟便笑到：“带了谁啊？我怎么谁都没看见。”白羽熙听到先是一愣，然后也是一笑说到：“这人怎么不见了？真是奇怪。”过了好一会那粉嫩的小影子才不好意思的从白羽熙的背后钻了出来。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柳墨烟一看就十分的喜欢。粉嫩的肌肤，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十分的俏皮可爱。
　　“这是令妹——白薇。薇儿，这就是你一直吵着要见的墨烟姐姐了。”白羽熙接着又说到：“本来早几日就要带着她过来拜访了，可惜有事耽搁了。”柳墨烟连忙摇头说到：“无妨。”又走近了弯下身子看着白薇到：“我叫你薇儿好不好？”白薇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好，墨烟姐姐。”真是个乖巧的孩子，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不一会柳墨烟已经和白薇十分的熟稔了，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天色不早了，薇儿，该回去了。”白羽熙忽然说到。这时柳墨烟才注意到时候不早了，赶忙道：“是啊，一下子没注意时间都那么晚了。”白薇却嘟起了嘴不愿意到：“薇儿喜欢墨烟姐姐，要和墨烟姐姐一起。”白羽熙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柳墨烟打断了。柳墨烟点了点白薇的鼻子说：“薇儿是个乖孩子哦，那就要听哥哥的话，想找姐姐玩，随时可以的，明天再来。好不好？”白薇似是有点不情愿，但是听到柳墨烟说要做乖孩子，这才点了点头。白羽熙正要带着白薇离开，柳墨烟想了又想终于唤到：“墨烟有一事想请教白公子。”白羽熙回身到：“请讲。”“白掌门在冰心堂可有熟识之人？”白羽熙讶异的忘了我一眼，但并未多问，仍是礼貌答道：“掌门一向繁忙，除了云麓仙居和朝堂几乎不曾去过别的地方，冰心堂怕就除了墨烟姑娘的父母还有昨日见到的你们，再无熟识之人。”柳墨烟听到这里只是淡淡一笑到：“墨烟只是好奇而已，别无他意。天色已晚，墨烟送白公子和薇儿出去吧。”送走了白羽熙和白薇，柳墨烟这才抽空歇了下来。
　　想起那个华贵而又冷漠的白慕珊，那便是一门之掌，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了吧。眉头微皱，忘尘怎么会如此失态？似是有什么心事，想起他初见白慕珊的眼神，像是有千言万语又像是有万般无奈。可一想起白慕珊的态度，除了父亲和池昂熠之外，她明显的和其他人并不相识，再加上刚刚试探了一下白羽熙，这更加不可能了。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忘尘坐在窗前握着碧玉笛出神，我绝对不会看错，是她。即使面目有些变化，但那眼神绝对是她不会错。汐颜，没想到阔别多年，我们竟然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了。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觉得天意弄人。
　　忘尘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只是他不知道远处有双眼睛始终在注视着他。柳墨烟几次想开口，终究是没有出声。本来是看着师兄这几日神色不对，想要来劝劝的。忽然觉得忘尘的身边任何人都靠近不了，那么的悲伤仿佛会把靠近的人带入无尽的孤寂中，这应该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世界。忘尘坐了多久，柳墨烟就在那看了多久。她始终没有说一句话，然后转身，没有回头。
　　“墨烟姐姐。”一个粉色的身影飘然而至，整个人赖在柳墨烟身上。柳墨烟一看是白薇，拍了拍她的头宠溺的笑了笑：“今天怎么有空跑到我这里来了？”白薇转了转灵活的大眼睛说到：“我想墨烟姐姐了，就来了。”
　　“鬼丫头，是不是又借口来我这里偷懒了？”柳墨烟一眼就看穿了白薇肯定是为了躲避白羽熙给他布置的功课，借口来看自己又偷跑了出来。自从前几日白薇见到了一直念叨着的柳墨烟之后，就喜欢上了这个救了自己性命的大姐姐，之后就时不时的窜到柳墨烟住的偏殿来玩。柳墨烟也没有妹妹，虽然欣玥也比自己小，但毕竟年龄相仿。而且看着白薇就打心眼的底的喜欢，就把白薇当做自己的妹妹。
　　白薇不依的摇着柳墨烟的手到：“好姐姐，薇儿哪有偷懒。我知道墨烟姐姐最好了，还有柳伯伯和伯母，都是大好人呢。”柳墨烟笑了笑刮了下白薇的鼻子说到：“你这小滑头，连姐姐父母都一块称赞了，谁教你这样油嘴滑舌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墨烟姐姐救了我，柳伯伯和伯母救了大姐呀。那还不算是大好人吗？”白薇嘟着嘴答道。
　　柳墨烟心下一震，爹娘救过薇儿的大姐，那不就是白慕珊？原来之前爹说的有恩于白家，并不是说我救了白薇，我早该想到的。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心下一慌赶忙问到：“薇儿，姐姐问你几个问题，你可要仔细回答我，好吗？”白薇看见柳墨烟忽然一脸严肃的样子，怔了怔用力的点了点头。
　　“你大姐是什么时候被柳伯伯救的？”
　　白薇偏着头想了一会说到：“薇儿也不记得了，那时候我还小，只是后来听哥哥提起过。说以前大姐小时候身体很不好，曾经被送去冰心堂调养过身子。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大病了一场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好了。”
　　柳墨烟听到这里已然是有了几分猜测，但是还不敢肯定，既然是如此那为什么她会叫白慕珊？又为什么完全不识得忘尘呢？她又继续问到：“白掌门一直是叫白慕珊吗？”
　　“不知道呢，从薇儿记事起，大姐就叫白慕珊了吧。”
　　柳墨烟不知道怎的忽然松了一口气，那应该就不是了吧。又忽的听到白薇说：“不过好像大姐对以前的事没什么印象了，好像是那场大病之后她把以前的事情给忘了。”心下一沉，这么说来，难道白掌门真的是汐颜？
　　脑中一片混乱，也无心和白薇再说什么，柳墨烟打发走了白薇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沉思。想着父亲和白慕珊的熟稔以及忘尘那怪异的态度，自己早该猜到了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在知道忘尘遇到汐颜之后，自己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曾今，不是很希望师兄能找回汐颜吗？如今汐颜就在他眼前，他们重逢了。为什么我的心这么难受？
　　恍惚之间又想起初次见到那个清冷的男子，一袭白衣，外表冷酷实际内心却是十分的温柔。又想起他手把手教自己学习如何分辨各种毒药。第一次替自己过生日去的那个忘忧谷。又忽而想起忘尘教自己学吹奏笛子，送自己的第一把竹笛，自己拼命的学习。月光下的忘尘，伤心的忘尘，忧伤的忘尘，想起自己为忘尘做的词，那一次的合奏。离别之后的重逢，那一场“意外”。这一切的画面如走马灯似地回旋在柳墨烟的脑海里，仿佛一切就在昨天又好像一切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四周渐渐的暗了下来，柳墨烟似是习惯性的摸了摸腰际。摸到了一个冰凉的竹笛，此刻只觉得竹笛硌的手掌心生疼。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柳墨烟似是想起什么似地猛的站了起来推门跑了出去。
　　柳墨烟喘着气看了看眼前紧闭的大门一眼，踌躇着，抬起了手又放下，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敲了敲门。门内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柳墨烟又不死心的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声响。这时一个丫鬟路过，看到门前的柳墨烟吓了一跳，连忙喊到：“墨烟小姐。”柳墨烟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没有说话。丫鬟又试探性的问了一声：“墨烟小姐是找忘掌门吗？他好像出去了呢。”柳墨烟急切的问到：“他去哪了？”丫鬟似是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忙回答到：“我也不知道。”
　　夜色下一个迷路的精灵不断的奔跑着，远远的望去水绿色的影子仿佛就要飘散开来。她不知道要去哪，漫无目的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她遇到忘尘喝醉的那棵桃树下。柳墨烟伸手轻轻抚摸着那桃树，忽然好像力气用尽了般背靠着桃树跌坐在了地上。夜色中一阵笛声响起，在寂静的夜晚听的特别的清楚。这曲子，柳墨烟费力的从地上站起，随着笛声寻去。
　　亭子内，忘尘背对着柳墨烟吹奏着那一首《少年情》。柳墨烟第一次觉得这曲子有这么的哀伤，听起来这么的让人痛心。忽然内心一阵绞痛竟是不能呼吸，脚下一个踉跄不慎踩断了一根树枝。
　　“谁？”忘尘听到响声连忙回头，这才看见原来是柳墨烟。“烟儿，这么晚你怎么还没睡？”柳墨烟低着头没有说话。忘尘心下觉得奇怪，又唤了一句：“烟儿。”半响才听到柳墨烟幽幽的吐出一句：“你见到她了是吗？”忘尘一怔，直觉知道她说的“她”就是汐颜，他没有回答。“她已经失忆了，不记得你了。”原来烟儿都知道了。
　　柳墨烟抬起头望向忘尘，就这么一直看着。从他的眼神里，她忽然懂了。忘尘原来一直都是知道的，知道自己的心思。那眼神是怜惜吗？我不需要你可怜我。柳墨烟盯着忘尘一字一句的问到：“即使她永远无法记起你，即使她是高高在上的云麓掌门是国师，你还是无法放弃吗？”忘尘闭上了眼睛，低声回答了一句：“是，我无法放弃。”一直压抑着的泪水终于从柳墨烟的眼眶里决堤而出，一滴，两滴，滴滴打在柳墨烟的心上。柳墨烟就这么睁着眼，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忘尘，仿佛这样就能把他刻在心上，刻在记忆里。月光下，一袭绿衣显得无比的孤寂。
　　忘尘睁开眼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了，不断的有泪珠从柳墨烟眼里滑落，一滴滴的渗透进土里，但她眼睛始终未眨动一下。眼神中的感情那么的单纯。他很早就知道这个小师妹喜欢自己，他以为那不过是少年无知时的爱慕。难道是自己错了吗？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就这么对望着。慢慢的忘尘看到柳墨烟眼里最后的一丝光亮熄灭的时候。心猛的疼了，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想要伸手去抓住什么，却又不知道失去的是什么。
　　再看向柳墨烟，眼里竟然一片平静，再无一丝波澜。她收回了凝视的目光，转身就走，再没有回头。忘尘的手动了动，嘴开了又合始终是没有说出一个字，就这么静静的站着。
　　这时，不知道那来的一片乌云遮去了全部的月光，终于，什么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