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Ch.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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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岁月经年,再踏足故乡已经是六十年后.
她脱下墨镜,想当然尔,年月没有在她脸上划下痕迹,除了一点人为的伪装.她比以前懂得化妆,六十年的光阴脱去她跳脱的少女韵味,取而代之是沉淀后的冷静和沉著,她举手投足充满女性的仪态,换言之,她比以前更美了.
她并不打算回到这个地方,自从离开以后,她真心打算跟家乡一刀两断,狠下心肠不联络不探听, 把自己抛进无垠的孤独,到处流浪,到处飘泊,并且明白这就是吸血鬼的生活.他们是被诅咒的生物,温情是奢侈品,他们渴望,却不配拥有.
萨尔瓦托家那男人是万中无一的例外.
她真的不打算回来了,要不是在比萨斜塔碰见那张相熟的脸孔——不是Dаmon,是他身旁的女人.她们分别六十年,最后一次会面是高中毕业礼的舞会,她抱著Damon笑得花枝乱坠,极尽甜蜜.再见面她跟以前一模一样,就是稍微成熟一点,看来她是念完大学、出了社会做事,向Jenna做好交代才准许自己任性.
Caroline不带感触的想,这是确实像她的做法.
他们坐在附近的咖啡室谈谈当年.其实她不想谈的, 对於吸血鬼六十年弹指即过,离开家园的痛楚尚未愈合,再揭开徒添苦恼.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她挂念他们了. Damon和Elena一直在镇子住了十年,转化后好一段时间她都安安份份扮演她人类的身份.她甚至觉得她是人类,只是跟普通人有一点不同,她接受袋袋血,感觉就像长期病患需要输血一样.她是这样潜移默化改变Damon认为他们备受诅咒的念头——男主人眉梢一挑,你说谁是长期病患？
但Caroline知道他不是真的不高兴.事实上自相识以来,现在的他显得最开怀.那不是轻狂的快乐,也不是逞强的傻劲,更不是释然的解脱, 而是绵密温柔的,从眉心缓缓向外扩散,每一下笑声每一下动容都踏实无比.
他很幸福.
她在男人脸上读到这个字眼.
Caroline默默听Elena回忆镇子的变化,她刻意不提她的母亲, Caroline表示没关系,我想知道,还有Tyler,他怎麼样了？
她没有抹去Tyler的记忆,身边她所爱的人尽得她的保护,唯独曾经跟她同病相怜的男人得不到这份待遇,她知道他会痛苦,她却执拗要他记住,像赌气一样,至少必须有一个人类记住她曾经存在.这对於他带来多少的痛苦,她甚至没有想象.
她没少想起他,在每个月圆的晚上,她抬头望见一柱清辉,彷佛便听见他痛苦的悲鸣.
但他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即便恨她无情,他应该会有完整的家庭生活——就像她许诺那个男人的,最珍贵的一生一世.她想他总会找到这个女人,陪伴他终老的女人.
但事实不然.
Elena脸现难色.我很遗憾, Caroline,但Tyler已经死了.
他死在Lockwood家的地下室,我们在月圆之后的早上找到他的身体,他头破了,墙壁染了很多血,大概是变身时的意外.他透过伤害自己压抑兽性,但是……
他终年不到二十岁.
——终年不到二十岁.
她无法形容泛上心头的感觉,好几秒她甚至认为这是一个劣质的谎言,是Elena气她对Tyler的所作所为,刻意掐造残忍的谎话惩罚她的自私.但Elena脸上找不到半点说谎的痕迹,刹那间她如被抽乾了灵魂,她必须说,这种感觉已久违了六十年.
他死於他们相聚的地方.
她呷了几口咖啡,思绪被撕成碎片,强行忍住悲伤的感觉,这对於幼儿吸血鬼是可行的,不等於关掉,只是假装没有,假装到一个地步,自己也相信自己不在乎以后,她就能够麻木的爬起来,忽略Tyler孤独悲伤的死去对她构成的无法修补的悔恨.
Tyler死了,那麼她的妈妈呢？
她的妈妈好吗？
有没有如她希望的,忘掉这不孝的女儿,於枪林弹雨中寻觅第二春,再生一个更好更乖的孩子取代她的地位,圆满她的幸福.
但Elena和Damon的脸色预兆不幸的结局.
Liz没有得到幸福快乐的将来,她带著脱了一块的记忆,浑浑噩噩寻找失落的亲情.她总对别人说好像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而这件事令她心碎.她於一场枪战中殉职,葬礼没有家人送行. Damon送她一枝悼念的白玫瑰,为他再度罹难的友情掉眼泪.
她的手微微发抖, Elena想握住她,给她一点鼓励.这六十年筑起的防卫却使她退缩.她避开了Elena,咧开一丝牵强的微笑, That’s alright, I am fine.但他们知道这是骗人的. Elena知道, Damon也知道. Jenna过身她只能远远观礼, Jeremy一天比一天老迈, 而她是永远的二十岁.
这是吸血鬼最伤心的地方.早几年Bonnie安然辞世, Stefan恍如一同死去.他们最后的十年相当要好,就是感觉诡异.他们一直搬家,最初她介绍他是她的丈夫,然后是弟弟,接著是儿子,回到神秘瀑布镇养病的一年,她谎称这是她和Stefan的孙儿.
但她走得很安详,我们都在她的身边.
只是……我们联络不上你.
I am so sorry, Caroline……
……这样啊？
她熟悉的人不约而同俱下尘世,有些走得伤心,有些去得空虚.她以前不知道失去是这麼回事,不是你负气逞强一走了之然后默默怀念.真正的失去是你永远见不到他们了.他们不会再出现於你的生命,就算他们活得不幸福,你也无法修补错误. 而回忆或许缤纷,未来却一片留白,於是连快乐的往事都变成一场灾难.忆起往事会心微笑是骗小孩的谎言,过去有多幸福,将来便有多悲伤.
她一走了之,不说再见,这是她想要的.
为甚麼竟然如此心痛？
她闭起眼睛,她一直不愿提起这个人,她无法接受更糟的消息.
但此刻她就是不由自主想起了他,不由自主喊出他的名字.
唇瓣掀动,情感随之拨动.
「那麼, Matt呢？」
18.
女人当他是次货, Elena也不喜欢他.他没有激情,没有甜言蜜语,外表不出众, 对於怀春的少女,这样的男人比杂草不如.
但就她知道他的好处.他温柔体贴,踏实顾家,有责任感,有上进心,不好高骛远,没有不良嗜好.她比任何人懂得欣赏他.他是老实的男人,梦想却是与之不相称的一生一世.说浪漫称不上浪漫,因为他还计算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说俗气却也不是,至少她喜欢梦想触手可及的实在感.
她为了这个男人可以承受一切的悲伤,留下最后的快乐给他慢慢品味.
再踏进神秘瀑布镇已看不见一张熟悉的脸孔,她敲Jeremy的家门,向他通报一声.现在他是创始人协会的荣誉会长,所有Supernatural入村都得跟他打个照面,不然被抓只能说你活该.这是Stefan提出的,以一个普通人看成笑话的牌子立於镇外,提醒所有超自然生物不要轻举妄动.
然而人们觉得有趣,逐渐群起来度假留宿,虽然带旺镇子的经济,却付出安宁作为代价. Jeremy不满意这个结果,但是他们别无他法.
他们是弱小的人类.
打个照面以后,她戴上压得低低的帽子,带著微微惶恐的心情到处闲逛.年幼时荡秋千的公园改建为酒店,初中买早餐的小店子变了气势诡异的餐厅,停车场移至地底,地面是吸引游人注意的小摊子, 贩卖各种不真实的Supernatural纪念品.
种种变化令她倍感空虚.光阴流逝, 被遗留於昨天的只有她一人.她走进坟场,一座座破损的石碑是曾经活著的证据,她於偌大的墓场游走,寻找她爱过的人.她找到她的妈妈,长眠於看到警署的银杏树下.她死得相当英勇,不负她一生英名.
Jeremy说, Tyler葬於风景最好的高岭地,长伴著Mason和他的父亲.他的妈妈过不了几年也伤心而死, 毕竟人类很脆弱, 而感情是过於锋利的凶器.
他目光冷淡,毫不掩饰他的轻蔑,她不在意,她觉得自己是罪有应得.已经是秋天了,脚下落叶嗖嗖作响, Lockwood家的墓地建起小小的矮栏栅,推开的时候发出残旧的嘎吱嘎吱声.小女孩咯咯大笑奔过她的身边,新生的生命如阳光灿烂夺目, 背后的老男人撑著拐扙,声线沙哑温柔:「Hey, Carol,不要到处乱跑.」
她顷刻一震,假使这个世间的所有她统统能够放下,唯独这把声音,她不可以.
每个人总有他的最爱.
他未必最合衬,也许不是最适合,甚至不能给你幸福.但所谓爱情就是令人死心塌地.他对於她就是这样的存在,抹不消磨不掉,她最纯真的初恋,她的一生一世.
老男人穿著洗白了的衣服,眼睛如五月的天空清彻湛蓝.
——『他还活著,至少在我们离开的时候.』
Matt. Donovan
19.
我们见过面吗？
她的脑海清空了,那是一种无法思考、无法呼吸的状态,尽管她是可以关掉感情的幼儿吸血鬼, 而那一刻她发现她做不到,面对这个男人,她永远是输家.
她近乎贪婪的凝望阔别六十年的脸.他老了,一头阳光色的头发已被白雪掩盖,他不再显得壮健,他再不可能单手抱起她,他的脸布满皱纹,使他看起来比当年更和譪亲切.她必须尽全力控制自己才没有伸手触摸他的脸颊,提醒他在六十年前,他很喜欢她这样做.
但这些根植心底的情景跟公园、小店子和停车场一起化为了历史.光阴无法动摇她的青春.相恋的感觉俨如昨天,前一秒他仍然缠绵著她的痴情,下一秒踏入晚年的他只知道似曾相识.
她说不出话,直至他微微尴尬的一笑, Hello？
「不,你认错人了,我没有见过你.」
她低下头,强忍胸口的悸动.
她从没想过再见这个人,第一句必须否定认识他的事实.
「噢、噢, 抱歉.」
他一如以往的薄脸皮,认错人略感不好意思,想走却提不起步伐.他眼前的年轻少女一脸悲凄,这让他心生不忍,逐低声慰问:「你还好吗？」
她无言颔首,扬起牵强的笑意.
「来拜祭先人吗？你认识Lockwood家的人？」
他感到微微的不对劲,因为早在六十年前Lockwood已断绝最后一根血脉, 而这漂亮眼熟的女孩儿不过盈盈十七.
「不……不是我,是我的祖母,她认识Tyler. Lockwood,我们很久以前搬走了,近年才知道他的死讯,她老到走不动,我代替她来拜祭一下.」
简单的谎言洗脱了Matt的疑虑,几十年不见,某方面他仍然单纯像白纸一张.他看起来很开心有人探望他的老朋友,因为近年老夥伴相继辞世,除他以外已经没有人祭拜他. Jeremy健在,但是他不会来,他不想伤怀.
他撑著拐杖领她去Tyler长眠的地方.他的石碑镶嵌了小小的相片,她的目光定格,胸口翻起绵密的惆怅,指尖轻轻触摸男人的照片,永远的年轻俊朗.
Tyler . Lockwood.
终年十九岁.
……终年十九岁.
她蜷起身子,强烈的悔疚和悲伤淹没了她.她应该在场的,他变身的夜晚,他孤苦的丧礼,她应该以朋友的身份支持他或哭送他,可是她没有.她曾经给他救赎的机会,转眼将之没收,远比由始至终孤身一人来得绝望可悲.身边没有了解他的人,唯一支撑他的对象给所有人留下得到美好未来的机会,唯独他必须孤单到咽气的一天.这是她对他的惩罚, 比挖开他的胸膛更残忍.周遭没有认识Caroline的人,彷佛她从来不存在.他守著这个秘密,直至重量将他压毙.
Matt坐在浅绿色的木椅子上,眼神略带唏嘘.她没有问,他却悠悠谈起Tyler的死因,好像他必须这麼做. Caroline默默听著,他死前一年大夥儿以为他脑筋不正常了,他变得不像他,很狂躁很痛苦,他曾经一边喝酒一边喃喃诉说他的心空了一块,他说没有人懂得他的感受.他显得如此沮丧, Matt不敢表示他很明白,因为他也一样.
她皱眉回头,坐在他的身边,问他为甚麼,感觉温柔一如六十年前.
他盯著她,好像犹豫著不该向陌生人透露太多. Caroline被他的眼光刺伤,迅速移开她充满怜惜的视线,不好意思,我不应该问你的,我太失礼了……
Matt立刻反驳没这回事,不过这很玄,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总之高中毕业后他总觉得甚麼变不一样了,心裏不踏实,好像遗忘了很重要的事,好像他曾经有过很重要的约定,他却想不起来,直至现在还是想不起来.
这个说法击倒了Caroline,她恍恍然听著,惘然看著他苍老的嘴唇倾诉潜意识的思念——他思念著她,他整个□□乃至灵魂全部在思念她,然而即使她回到他的身边,近在指咫谈论过去的空虚,甚至认出他魂牵梦萦的脸孔,却依然想不起属於两人的往事.他忘记了,事情就这麼简单,是她一手做成的.
但是脑海空白了,心可以随之放下吗？假使失去了记忆,为甚麼感情依然存在？年老的Matt颇感尴尬的一笑,大概我老人痴呆了.
「不,你没有.我知道这种感觉的,我真的知道.」
而他以为这是安慰, 便浅浅一笑,随即垂下眼帘.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想起来.」
她不愿继续这个危险的话题,墓地外响起小女孩无忧无虑的笑声,他往外大喊, be careful, Carol.她哭笑不得,感到微微的酸涩,微微的好笑.她曾经的昵称成为他孙女儿的名字.小女孩不管祖父的叫喊,径自玩得起劲, Caroline咧开不在乎的浅笑,你孙子的名字不错,我很喜欢.
他耸了耸肩,露出慈父的和譪与溺爱,这小孩子是他晚年的全部.「她的全名是Caroline.」他自顾自的说, 放目草地上小小的身影,轻叹一声:「说来奇怪,她呱呱落地一刻,我就觉得这孩子要起这个名字,好像这名字对我有特殊意义.」
她抿著嘴巴,双拳紧握至指甲泛白,良久良久不发一言.他拍了拍她的手,如此温暖粗躁,仍然唤醒她无法舍弃的爱情.她抬头迎上他,有一刻她真想不顾一切了,他多活一天他们相爱一天,他多活一秒他们便多相爱一秒.她想要得到他,她疯狂地想要爱他,吻他,哭他.她最爱的男人,她最爱的Matt. Donovan.
她吸著鼻子,赶在理性败阵前抽身.
「我要走了.」
他凝望著她,好几秒她以为他要认出她来了.
「……May I know your name？」
「I am……Miss Nothing.」
他们发出笑声,一个是逞强的爽朗,一个是被逗弄的无奈.她看著这张脸,好像看他最后一眼.
「Good bye.」
「Good bye.」
就像以前每一次的告别,语气总是温馨缠绵和依依不舍.他不知道少女的不舍从何而来,却隐隐觉得理所当然,不论是她无言的伤感,抑或他难以解释的唏嘘.
然而他心底空缺的一块,却蓦然有填满的感觉.
「Hey, Miss……Nothing.」
她回头, Matt的浅蓝眸子让她有一眼千年的错觉.
他浅浅莞尔.
「Nice to meet you.」
Caroline微微愣住,感觉如被撕开,却报以温柔的微笑.
「Nice to meet you too.」
20.
最后一站,她走到清幽的萨尔瓦托大宅,唯有这个地方维持著回忆的原貌,不受游人侵扰, Bonnie生前为屋子施了保护咒,这是她寄予爱情的方式,死后依然以触摸不到的方式维护Stefan的一点一滴.
显然Stefan无法消受当中的爱意,他选择了离开,餐桌铺上厚厚的灰尘,她伸指划过,划出一道了无人烟的痕迹.
她想起六十年前,他们仍然年轻活泼,仍然敢於相爱相守的时候,她在这儿举办窝心的生日派对,出席人士有她要好的朋友,化敌为友的同伴,情根深重的恋人.他们给她准备生日蛋糕,她的男人吻了她,她许愿一生一世.
一转眼,他们都死了.
一转眼,就是六十年.
桌面遗留下Bonnie的戒指,看起来像Stefan没有带走的.她轻轻拿起来,轻轻扫去黏著的尘埃,扫著扫著,眼泪夺框涌出,不受控制沿颊滑落,她紧握戒指泣不成声.
总有一些事情长留於心底.
总有一些人,想忘记,却忘不了.
《End》
作者有话说第5章 Ch.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