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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漠北如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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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三年六月二十一,夏至。
漠北的风凌厉的像一把刀,漫天黄沙被风高高卷起,又扬扬撒撒落在脚边。
“烈,救我,救我。”黄沙前面,一个身着白衣色长衫的人边跑边叫,只是声音中并没有恐惧,似乎是相信那个人一定会来救自己。
烈弦看了一眼那个跳着跑来的人,无奈的摇摇头,飞身略过去把他从黄沙中解救出来,笑说:“莫,你怎么还会被沙尘追着跑。
卫莫喘着粗气,虽然这半年来,他的身体已经被烈弦养得比以前好了很多,但总归是从小虚下来的,不是一时半会好得了的。
好不容易喘了过来,卫莫撇撇嘴,愤愤道:“这不能怪我,我每次往哪边跑,沙子也跟着跑哪边。你长得太凶了,所以它们才不敢追着你。”
烈弦抱着他,笑容里满是宠溺,第一次见笨也笨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来了半年,卫莫已经适应了漠北的一切,但就是学不会看风向,每次一起风就被沙尘追得满地跑。其实这也没什么,就是不敢让他一个人出门,要不然风大一点,他就得被活埋了。
烈弦又抬头看了看天,见太阳被隐在黄沙中,只露出一个小角,便道:“天色已晚,今天先回去吧,我们改天再来看它们。”
卫莫抬头笑:“好啊。”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几树绿苗自语道:“不知道这大漠中是不是真的能种出七色花,半年了都没有一点反应,不是武大哥骗我吧。”
说完也不等烈弦回答,率先向府里走去。
烈弦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淡了一点下去。虽然卫莫一直都有现得很快乐想让自己放心,但偶尔的时候,他也会一个人叹气发呆。半年前卫大人的死他终究没有释怀,在他的心里,始终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不过烈弦相信,时间是最好的药。总有一天,可以在这个人脸上看到没有杂质的笑。他几步追上卫莫,风停去黄沙落尽,赤色的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得,朦朦胧胧叠在一起。
不时有人擦身而过,都停下来对烈弦恭敬行礼。在这些人的心里没有远在天边的皇帝,只有三王爷。自从三王爷从京城回来,就把他们的土地税,所得税减免了三分之二,使得他们的生活好过了不少。而轩宇国就像从晋南分为了两半,再看晋南以南的百姓生活,他们知道,三王爷是上天派来的神。
两人进得王府,迎面便见武默走来。他看见二人似乎很是高兴,叫道:“卫公子,卓雅大婶家今天办晚宴,刚刚还叫人来找过你呢,一会咱一起去吧。”头低下去后,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谁不知道卓雅家的小女儿最喜欢卫少了。
果然,他刚说完,眼前一阵风刮过,人就不见了。卫少是绝不可能有这样的速度的,看样子是被王爷直接抱进去的。
房间里,卫莫慢慢蹭到烈弦的面前,可怜兮兮道:“烈,我去了哦。”在他的心里,这些人都是可爱单纯的,一点点事就可以让他们开心庆祝。和他们一起,自己也会变得开心一很多。
烈弦抱着他的腰不放,把头放在他肩膀上,声音里也满是委屈:“莫,你最近对我越来越冷淡了。昨天是扎吉大叔家产了小马驹,前天是阿布家的媳妇生了小孩子,大前天是……”眼前卫莫的头越来越低,他这才悠悠收了口。
卫莫一想也是,自己是好多天没陪他了,歉然道:“明天,明天我一定哪都不去,好不好。”见烈弦还是一脸不快,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了一吻:“可不可以了?”
烈弦眼神一黯,用力搂住他,狠狠的吻了上去。卫莫一时不察,就被他的舌长驱直入,脚下一软,差点没站稳。烈弦见状轻轻一笑,故意用舌尖扫过他的上腭,引来卫莫一阵轻颤。
这时门口传来两声轻击,管家干练的声音响起:“王爷,又有晋王的信。”
烈弦抱着卫莫的手抖了一下,离开他的唇:“现在先放过你,晚上你可得好好补偿我。”
卫莫脸色一红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烈弦刚刚那一抖他不是没察觉,只是有些事情,烈弦不想让他知道,他就不用去知道。
门外的树,无风自舞。这种树江南是没有的,卫莫叫不是名字,但他喜欢这种树。高高大大的,不用人照顾,永远都这么笔直。
老管家见卫莫走远了,这才掏出信道:“王爷,和以前一样,晋王是求您出兵的。”
烈弦把信放在烛火上,看着它渐渐化为灰烬,把手收回来放在膝上道:“告诉晋王,我是不会出兵的。京城的那些事与我无关了,我只要守好我的一方土地就行了。”还有,我的那个人。
老管家犹豫半晌,低声道:“王爷,老奴有些话可能不当说,你见谅。你本身决不是这样冷漠的人,明知道晋南那边的百姓生活如些还袖手旁观。去年卫公子的父亲去世,百姓沿街祭拜被说成祭拜朝廷重臣而打入天牢。后来水患过后闹瘟疫,朝中居然下令把所有染病的人活埋。如今徐州大旱,朝中就干脆不管了。这样下去,你不出兵,出兵的就是别人的。”
最后的一句,老管家没有说出来,但烈弦又何曾不明白。出兵的是别人了,这烈家的江山自然就是别人家的了。
叫了老管家退去,烈弦把烛台挥到地上,房间里顿时陷入黑暗。烈弦紧紧掐住自己的膝盖,很快衣服上就染上了赤色的花朵,只是黑暗中没人看得清。窗外一阵风吹来,扬起他一侧的长发盖在脸上,也盖住了眼睛。
二哥,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可是我能怎么办。
卫莫正和卓雅家的小姑娘坐在一起,两人聊得笑眯眯。漠北的姑娘和江南不同,在江南十岁的小姑娘见了陌生男子早躲起来了,可卓雅家的小姑娘喝起酒来比卫莫还历害。卫莫第一次喝这种酒的时候,他还以为和江南的一样,一仰头就灌了一杯,然后头一不歪就倒了下去。
小卓雅喝了一口酒道:“卫莫哥哥,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了,我长大了要嫁给你哦。”
卫莫笑了:“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不会喜欢我了。”
小卓雅眼睛一红:“卫莫哥可,你不相信我么,我很专一的。而且我最喜欢好看的东西了,我一定一直喜欢你的。”
卫莫黑线,原来他只是个好看的“东西”。但他又怕小卓雅真哭起来,忙道:“好好好,等你长大了嫁给我吧。”
小卓雅展颜一笑,身卫莫扑身过来:“卫莫哥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卫莫正暗呼上当,手被人一拉就站了起来。不理会因为扑空而委屈大叫的小卓雅,烈弦只是牵着他的手不停走着。所有的喧嚣都在往后退去,一直到远离人群,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两个人踩出的沙沙声,还有彼此的呼吸声。
卫莫拉住他停下,笑道:“小卓雅只是个孩子。”
烈弦轻轻环住他,声音里是美好的向往:“莫,我们不回去了好不好,不要京城也不要漠北。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可以有个小屋子,屋子周围种满七色花,或者是你喜欢的梅花。只要是我们两个人,什么都好。”
卫莫不出声,他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拍着烈弦的背,此刻的他只希望能给烈弦一些暖暖的安慰。
一只苍鹰在上空长鸣,像是绝望的呼啸。寂静的夜里,显得凄历而恐怖。
第二天早晨,两人刚起床不久,老管家奔进来道:“王爷,晋王带着几千百姓跪在门口请求出兵。”
烈弦手里的毛巾掉回盆里,溅起的水花湿了衣裳。他又悠悠捡回来,边擦手边说:“不用管,他们累了自然就走了。”
卫莫低头不语,有些事情不是他能管的。便心里稳稳抽了一下,如果烈弦真的出兵做了皇帝,那很多事就不一样了。
六月的天,太阳毒辣。那些百姓本来就是生活困顿,身体也好不到哪去。晌午一过,不时就有人进来通报百姓晕倒。烈弦看似无动于忠,只是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
申时末,有下人进来道:“王爷,晋王晕倒了。”
烈弦抱着卫莫道:“莫,你唱曲子给我听吧,那样我们就不用听那些恼人的声音了。”
卫莫吊吊嗓子,轻唱道:“问君凝望何方,月临窗。落笔轻轻,樱墨暗腾香。情咒唱,凭栏望,南河旁,一夜痴想。”
这是他们多年前在乌衣巷听过的,只是后来,他们都装作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