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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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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凤玉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焚烧一段记忆。一段当初明知不可能却固执地守望的记忆,如今化为了灰烬,满屋子刺鼻的气味,我恍若未闻。未燃完的纸屑,漆黑地洒落一地。凤玉说了那么多句话,我只记住了一句。窗外看不见的地方一定栖着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鸟,那声音真清脆。
她说:卫泽然今天下午回A市,与他的如花美眷。
1997年是很不平常的一年,中国人应该都清楚。7月1日,香港回归祖国。我在电视上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米字旗”与香港旗缓缓降下。零点整,激动人心的神圣时刻到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乐队奏起雄壮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中国国旗和香港特区区旗一起徐徐升起。我看到了英国人脸上的沮丧,然后整个中国沸腾,欢呼声不断。
“真不容易呀!”我心生感慨。“世界工厂”又如何,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又怎样,如今只能随着无尽的大海,湮没不见。
“天呐!我真是没见过这么壮观热闹的场面!”安凤玉拉着我的手,激动地跳了起来。是呀,怎么不激动?光是这人山人海的场面,平时可是很难见到的。广场上人头攒动,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拿着熟悉的五星红旗,“中国万岁”的声音响彻大地。尽管是夜里,可人们脸上所散发出来的激动感情是隔着黑纱也能感受到的。
“看着这一幕,有啥感想没?”凤玉大声地问我。
我想了想,说:“当我看到这一幕,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是百年前的香港,那时······”“停,”还未等我抒发完自己的感慨,有人立马打断了我,“您就不能说点正常点的吗?这不是上历史课哎。”
看着她那咬牙又无奈的表情,我忍着笑,正色道:“我的心里,满是骄傲与自豪。”
她愣了一下,随后木木地问了句:“完了?”
我点点头,“完了。还要说什么吗?”
“有没有搞错,你咋两个极端呢?要不就一大堆废话,要不就一句话,还真是言简意赅哈!”凤玉放开了我的手,退后两步跺起脚来,脸上还是那样愤懑的表情。这是她一贯的表示不满的动作。
见状,我上前一步主动勾上了她的手,“Ok啦,我错了。小姐,您就甭气了,好吗?生多了气,对女孩子不好。”唉,这还是我的声音吗?太腻了。
听完,她果真喜笑颜开,看着我的眼,熠熠生辉。蓦地,她将手举了起来,察觉到她的动作,我立刻警觉起来,就要躲开。可惜这家伙动作太快,手已然触及了我的脸。紧接着,那只被我狠狠瞪住的,无情地捏了捏我的脸蛋,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当着我本人。于是,我翻遍背包,誓要将纸巾找出。而那个始作俑者,不无意外地站在一旁,冲着我笑,就在我的愤怒目光下,她依然未被秒杀,反而缓缓举起了她那只看上去修长白皙的右手。
其实,真的不疼。咱们俩从小玩到大的亲密接触,手法早已炉火纯青,说真的,刚才被捏的感觉,就像挠痒痒一样,麻酥酥的。我狠狠地用纸巾摩擦着脸,估计皮都破了一层,可总感觉有味道,没干净。安凤玉走上前,快手夺走了我手中的那张应该亦伤痕累累的纸巾。“怎么洁癖到这地步啊?这脸都红了,真是。”丫的干了这样的事,这语气真听不出半点道歉的味道。
我“哼”了一句,作势眺望远方。心里想着:今儿你就乖乖给姐姐我认个错,否则,姐姐我就真不理你了。哼!
她看我这副姿态,以为真的生气了。将脸转向我的正面,我就不看她,无视她。“袭袭,没那么严重吧?”急了吧。我偷笑。“好了啦,我错了。我认错,ok?”她脸上确有真诚的味道,我用余光瞄到了。“可是,”我终于将目光锁定在了她的脸上,表情怀疑地说,“你还会再这样干吗?”她没接话,犹豫了好一会儿,大概见我一脸鄙夷地看着她,最后咬着唇,楚楚可怜地摇摇头。
我立马大笑了出来:“好孩子,知错就改。”说罢,摸摸她的头,这头发,还是这样顺滑,手感真不错。
她不可思议地盯着我,佯装打掉我的手:“你装的?”
我忍着笑,点点头。
她指着我,眸光里不知什么思绪涌动,可是嘴里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我知道,她大概又在想什么来扳回刚才那一局。好半晌,她换了一种姿势,作仰天问状,声音颤抖着:“你,你现在竟然会骗姐姐了!姐姐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容易吗?你,你,我,呜呜······”这么老套的动作与对白,不知玩过了多少遍,她还是如此乐此不疲。只是,这周围不知何时起,竟围满了人。他们有的看着安凤玉,有的拿手指着我,嘴巴里还说着些什么。
脸被丢尽了,祈祷没有熟人路过。无奈,低着头缓缓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来,抱住她的肩膀。“姐姐,我们走吧。”我故意说得很大声。
“就走吗?妹妹,你还没答应我,以后不会在骗姐姐了呢。”她的声音可真够腻味的,在别人眼中,这俨然是个慈姐形象。知道她不会罢休,我只能低声道:“好的,姐姐,我答应你。我们走吧,爸爸在等我们呢。”说着,一只手狠狠地捏了下她的腰部,腰部赘肉多。她“嘶”地一声,眼泪汪汪,狠狠地回答:“好。”
在众人的注目礼下,我们俩手挽着手,向前走去。
走了一段路,直到确认没有人再盯着我们了,安凤玉的母老虎本性立马显现,双手叉腰状,大吼:“疼死我了!你太狠了吧,那么用力!”
我挠挠耳朵,懒懒道:“谁让你演得那么精彩,我们被当做国宝围观,感觉如何呀?”
“就知道你小肚鸡肠,小气得要命!可,是谁先骗我起呀?”她理直气壮地反问。
“是谁先用那只满是油污的手摸在了我脸上?”
“是谁整日多愁善感却假正经?”
“是谁整日像个男人婆,母夜叉,闯了祸还要我去收拾残局?”
“那,是谁那么洁癖,可刚才还和我抢烧烤吃?那就不嫌油腻了?”
“那,又是谁整日逼着我喊某人‘姐姐’,可事实上,我年龄比某人要打上几个月呀。”
“······”
“······”
列完大堆罪状后,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看看,笑笑不是挺好吗?可你总是蹙着眉头,就见不得你那愁样。”她叹叹气,做了个笑的鬼脸。
我又忍不住笑了,随即正色道:“什么叫多愁善感,姐姐我是思考问题,都跟你似的,马大哈一个。”
“不就比我大2个月吗,得意什么?整天挂在嘴巴上。”她撇撇嘴,以示不屑。
我笑笑,忽然想起什么来,问:“爸爸他们呢?”
她像是才想起自己的爸爸也来了广场,踮起脚,望了望四周,忽然指着一个方向,叫道:“在那。”
顺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是。两个中年男人面对面在谈着什么,脸上看不清表情。
“好像聊得很开心哎。”
“为什么?”我低问道。
“感觉。”她望着我,两个字轻巧地从她的嘴里滑了出来。
“我们过去吧。”
“嗯,”她点点头,随即又说,“老规矩,看谁先到。”于是,立马跑了起来。
“你耍赖!”我也开始竞赛。
她在我前面,太久没运动,才一会儿,气喘吁吁的。蓦地,不经意间,撞上了一个人。“对不起。”条件反射般立马吐出了这几个字。
“没关系。”一个温柔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我猛地抬头,那人正继续往前走,步子适中,步伐稳健。猛然间,喧闹的声音此起彼伏,沸反盈天。我才发觉,原来夜空上绽放着无数盛开的花儿,低下头来,下意识看向前方,他似乎也抬头望了望上空,只是依旧没有停下步伐。
我还没有清醒过来,烟花璀璨,像是入了一场梦。
那个背影,我还未看清那个背影的正面。正面会是如何呢?这不是假象,是真的吧?
我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转向有爸爸和凤玉的地方。
整个城市,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