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立风飒

10、第十章

　　10爆发

　　陆天的短信开始频繁起来，“之恺，吃饭了么？”“之恺，外面下雨了，带伞了吗”“困了，我睡了，晚安。”

　　顾之恺会抓紧有限的时间去回复，现在的他不如从前那么空闲，项目结束之后，顾之恺的处分也张贴了出来。被下放到底下营业部后几乎所有的琐事都需要他亲力亲为，虽然忙碌辛苦，却也总好过被开除。

　　他们偶尔见面，大多数是在晚上或者周末，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聊聊天，谈谈工作，有时只是安静地坐着，却也享受彼此就在身边的美好，也一起在深夜空荡荡的街牵手，在陆天家楼下昏黄的路灯下大胆接吻。

　　陆天生日前夕，顾之恺出差了，除了短信，顾之恺无论多晚都像报备一样的电话是陆天每天必要的等候。

　　顾之恺没忘了在生日零点的时候打电话送上祝福，那天其实开完会已经很晚，顾之恺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酒店，努力硬撑着坐在沙发上给陆天拨电话，他已经差不多快要睡着了。可是陆天的声音无论何时都像是一种力量，在他说了喂，是之恺啊，又瞬间满格。他的加班加点，不过是想早点回去见陆天。总觉得分别一天，思念变会绵长一点。丝丝缕缕都是牵挂。

　　陆天是在中午的时候接到爸爸的电话，他当时正在休息，迷迷糊糊看到电话上显示爸爸的时候，他着实吓了一跳。爸爸不常联系他，上一次吵架还历历在目。爸爸在电话那头叫他晚上回家吃饭，妈妈念叨是陆天的生日，要给他做面。语气平常，言语简短，交代完之后道了再见便挂了电话。

　　陆天叹了口气，他和爸爸的关系从来都很疏远，小时候的严厉教育，让他总觉得爸爸是在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塑造另外一个自己。以至于后来发生的种种，都是像是在长期压抑下的剧烈反抗，陆天不敢去想那段日子，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去经历，是比噩梦恐怖一百倍的过往。

　　可是他没法否认爸爸的爱，因而在每次无法忍耐时会变得柔软。

　　他在下了班之后去买了些补品，父母住的房子靠近他的高中，在那几座当年地皮昂贵现在在到处高楼鼎立的水泥森林里褪了色的房子里。

　　那附近保留着陆天从小到大的习惯和时光，零食摊，游戏房，后来开起来的馄饨店，网吧，还有奶茶店。

　　有段时间，陆天对这里爱恨交织，而现在走来却片片都是回忆，有些事情，果然是需要时间的洗礼。

　　路上还偶遇了从前的街坊邻居，又在上楼的走道里，发现爸爸的山地车年久失修，撑脚坏了倒在墙边，陆天想着过段时间要给换一辆了。

　　妈妈有些激动，早早地在门口迎了陆天，接过满手的补品，嘴里说着真是浪费钱，听起来却高兴地很，陆天叫了声爸爸，爸爸在做饭，听见声音探了头出来，说了声，来啦，去坐着吧。又接着炒菜。

　　妈妈把陆天迎到沙发，桌上摆满了陆天爱吃的零食水果，像是过年一样喜庆，妈妈问长问短，陆天也心情很好地回答，还关照妈妈注意身体，又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让爸爸也多多锻炼。那辆山地车可以换换了。

　　妈妈像是很意外，陆天会主动关照自己的爸爸，激动地连连说好，我会跟你爸说。陆天其实也乐得一家人能和和睦睦的，这么想着表情都柔和了许多。

　　陆天在帮妈妈摆碗筷的时候，苏晗却来了。陆天很意外，所以打开门的时候，愣了好一会，苏晗也是大包小包，她看着陆天呆呆的表情笑了笑“怎么是这个反应，生日快乐，陆天”说着从陆天和门之间挤了进去。

　　苏晗大声地叫了叔叔阿姨。两个老人家都高兴地应了声，唯独不高兴的只有陆天，那种被安排好的感觉又来了。

　　他关上门，看苏晗勾着妈妈坐到沙发上说着家常，嫣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就开始对当初和苏晗的约定后悔。

　　苏晗是他大学的学妹，是他在大学难得的聊得来的女性朋友，他一直觉得苏晗很聪明，从朋友做起到为了骗过父母的冒牌女友，苏晗都扮演了很好的角色，苏晗对他的感觉他并不是不了解，只是当初说好的一切都在发生着不可思议的变化，直到有一天妈妈居然告诉她苏晗跟她提过结婚的事，陆天喜欢男人的事，他自己从没说过，苏晗也没有问，但是他觉得苏晗从一开始就知道，可是苏晗太过聪明反倒让他变得被动，最害怕局势会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他皱着眉走到苏晗面前，“你来下，妈，我有话跟她说”说着拉着苏晗到了书房。

　　“怎么了”苏晗问。

　　“我爸叫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来的？”陆天的口气不太好。

　　“陆天你不觉得自己很奇怪么？”

　　“我哪里奇怪了，我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

　　“你爸叫我来，还是我自己来，我们都不过是想给你庆祝生日，你这通火来的莫名其妙。”

　　“我…”陆天的话还没说完，爸爸就敲了房间门，“出来吃饭吧。”

　　苏晗转身出去，又好像想到什么似的，退回来问陆天“对了，那天看到你的学长顾之恺了。”

　　陆天像是被人从上到下浇了一盆冷水，顿时哑口无言，呆了好一会，才出了房门。

　　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情绪，和满桌子爸爸静心准备的菜，都在苏晗最后一句话里变得索然无味，其余三人都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陆天则在一边沉默着扒饭。

　　妈妈像是看出陆天的情绪不高，给陆天夹了个鸡腿，问“怎么了，天儿，菜不爱吃么”

　　“没有，妈，挺好的，你自己多吃点，不用给我夹菜”陆天没抬头，说话恹恹然。

　　“你妈跟你说话，你就这态度”爸爸嗓音没提高，但是听得出对陆天这个样子很不满意。

　　“好了，叔叔阿姨，陆天估计项目才结束，有点累吧，况且我今天没跟他打招呼就来了，他闹情绪呢”

　　“男孩子这么点度量，小晗是为了给你个惊喜，才叫我不要跟你讲的，工作累，谁上班不累”
　　陆天不想破坏生日的气氛，虽然现在的状态显然已经没什么可庆祝的了，他忍耐着没回嘴。

　　桌上只剩两个人在交流，两个女人试图带动气氛，也起了一些效果，苏晗很得长辈的心，她主动关心着陆天的父母，两位老人家碍于面子和礼貌也回答着，好像刚才的一点不愉快只是小小的插曲。

　　就在不痛不痒的气氛里面解决了晚饭，妈妈亲手煮的面也让陆天的心情好了很多。这途中顾之恺来了一条短信，问他生日晚餐吃了什么？陆天只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没回复。

　　苏晗去厨房帮妈妈洗碗，只有父子两坐在沙发上相对无言。

　　爸爸看了一眼窗外，突然站起身来对陆天说：“今晚就住家里吧，外面要下雨了。”

　　空气闷热地让人没有说话的欲望，陆天低声回应了“哦”

　　陆天也转过脸去看，外面天气阴沉，远处天边雷声轰轰作响，看样子起来定是场大雨，不知顾之恺那天气如何，下雨的话会不会不带伞，心思也跟着悠远起来。

　　“来吃水果”妈妈总是在适当的气氛出现，也是那么久以来父子两沟通的桥梁。

　　她拿着削好的苹果笑脸盈盈地走在前面，苏晗乖巧地跟在后面。

　　四人都坐定后，妈妈才开始说话“陆天，今天小晗也在，妈妈心里头有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陆天抬起脸来看，妈妈对待他从来都是和爸爸相反，不大声说话，做什么都是温温柔柔的，可是就算只是说几句也一样掷地有声。

　　“你大学毕业也要三年了，爸爸妈妈知道你工作也很忙，虽然做不了警察…”

　　“妈，提什么警察呀，我这样子怎么做警察”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难以启齿。

　　“好了，不提，是妈妈不对，你工作只要你自己喜欢，妈妈也觉得没什么，只是听你爸爸说上次来看你，你总是加班，这次回来看你确实瘦了不少，你自己一个人住，都不会照顾自己。是不是也是时候给自己找另一半了，妈妈知道你不想提结婚的事，只是你把小晗带回来了，妈妈和爸爸觉得都很喜欢，懂事又听话，也很会照顾人。觉得你也不该耽误别人。别让女孩子等太久，你说是么”妈妈回过脸去看苏晗，苏晗只是低着头，脸上带着笑不知道是因为受了夸奖还是害羞。

　　陆天没有说话，看样子像是在神游，眼神有点空洞又无力。

　　“你妈问你话呢，怎么不说话”爸爸捅了捅陆天。

　　“爸爸妈妈，我明白你们的心思。”陆天回过神，身体前倾坐正，表情严肃，语速缓慢。

　　“我带小晗回来，就是因为站在你们的立场考虑，不想让你们失望，小晗人很好，体贴温柔包括对我这个腿脚不伶俐的人的各种照顾，我都记在心里了，我真心很感谢她，只是今天我也不想在为了这事，装作从前的事没发生过一样再来欺骗你们，我和苏晗，根本就…”

　　苏晗蹬得站起来，动作幅度太大，踢倒了坐着的凳子。“陆天，”她伸手去抓陆天的胳膊，眼底潮湿，鼻子也红红的“不要说”几乎是哽咽地恳求。

　　陆天却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撇开了抓紧的手，“我和苏晗根本就不是你们想要的关系，她不过是”

　　“住口，说什么混账话”爸爸也站了起来，凌烈的口气即使陆天不站起来，也被威吓到。换做从前他必然是默不作声的等待发作完毕，然后看似无事的继续维持下去。

　　可今天的陆天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和力量，也红了眼，执意要说下去。“我和苏晗不可能，这样的事情，你们从前不就已经知道了。”

　　“陆天”这次是妈妈，声音不大却也有力，听起来像是指责更多的是语气里的哀求。

　　想要说的话就堵在心口，几乎就要心软到到此为止，可是苏晗却开口说话了“叔叔阿姨，我是真心喜欢陆天，虽然他好像从来没喜欢过我，我们的关系确实没有你们看到的那么好，可是我一直都在努力”苏晗停下来，就在大家以为她已经讲完的时候，她又补上一句，“我一点也没有嫌弃陆天的脚，我以后可以照顾他”她突然抬起脸来看陆天的爸爸，看起来楚楚可怜。

　　陆天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晗，他完全不明白苏晗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还是在这种时候，要坚定父母的立场来完成一场一厢情愿强迫式的婚礼么，苏晗曾对他说过的想要的幸福就是这样？

　　“小晗，你这么说，我们家陆天真是对你过意不去，他不懂事，今天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说了这些混账话，你别放在心上。”爸爸僵着脸努力挤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安慰着苏晗。

　　“小晗，你放心，陆天一定会娶你的。”连妈妈也不置可否的站在了要他结婚的站线上。

　　陆天就像被人狠狠地在心口捶了两拳，声音沉闷，却力量十足，他顿时连爆发的力量都没有，他心里苦涩翻滚出的酸水，不停地往上冒，他全身发冷，差点要呕吐。他努力硬撑着，尽全力地控制住自己的语调不走样，几乎是恶狠狠地吐了三个字，“不，可，能”

　　爸爸的巴掌瞬间就下来了，啪的一声与窗外的雷声共鸣，陆天握紧的拳头太过用力掐疼了自己的掌心，他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弱，可是那力量几乎扇出了他的眼泪，脸上顿时红肿起来，耳朵嗡嗡作响。

　　苏晗完全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又大呼小叫地去拉住陆天的爸爸，而爸爸气急地喘着气，“不要这样，叔叔。”

　　她想去看看陆天的脸怎么样，却见陆天从没有过的坚定，依旧僵直着身体，见她要靠过来的动作，嫌弃地避开了眼神。

　　苏晗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真的为了赌一赌，还是自己深情所致，无论如何，她看到的陆天是她从前曾未有见到的。她想也许自己错了，现在的情形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想，也甚至来不及多想，陆天的妈妈几乎颤抖地摇摇欲坠。她又赶紧扶住妈妈。

　　可是显然陆天觉得还不够，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又开口说，“我喜欢男人，你知道的吧，苏晗。”

　　他站起来，眼睛直直地看过来，眼神里充满着挑衅和嘲笑，还有一点痛苦。苏晗彻底错了，她触碰了陆天的底线。

　　“滚”爸爸不知从哪来的力量，一把把他推了起来，不伶俐的脚撞到桌角，磕得他生疼。他努力站稳，想伸手扶住什么，腰间却瞬间的钝痛，让他几乎麻痹，爸爸的一脚太大力，在软肋引起创伤，他猛地摔在地上，头撞到了门板，门被打开，呼啦啦的风往口子里钻，是要下暴雨的大风。

　　陆天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被赶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