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珉浩]菟丝》Sarberay

1、C.1

　　沈昌珉经常会觉得奇怪，允浩为什么竟然会是虔诚的基督徒。他爬上现在的位置，身后尸体不知堆成几许。他也见过允浩杀人的样子，虽说只有一次。那是处决帮派中的叛徒，地位不低，又是允浩一手提拔，按规矩他一定要亲自动手。
　　可以纳入教科书的三刀六洞，出手果断位置精准，最后一下正对心脏，对方甚至来不及发出哀号，整个过程干脆利落到一晃神便已结束。允浩沉默凝视尸体半响，最后在胸口划下十字。
　　透过门缝看着允浩冷硬如石雕般的侧脸。昌珉想，自己父亲死的时候，他或许也是这副模样。他的十字架只会钉住反叛者，而永远不会染上自己的血。
　　何其虚伪的郑允浩。

　　“沈少爷，您回来了。”
　　目不斜视的冷冷点头，昌珉随手将脱下的风衣递给迎上来的侍者。热情的女人当然好，缠起人来就太过麻烦，不过是一时兴起，却拖到这个时间，原本愉悦的□□也要打个折扣。
　　“郑先生让你回来后去书房找他。”
　　总算是瞥了一眼恭顺的侍者，昌珉的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终于来了。
　　慢悠悠的踱到书房门口，懒得敲门招呼便大剌剌的推门而入。郑允浩闻声抬头，盯着衣衫不整吊儿郎当的沈昌珉看了两眼，就像没他这人一样，又将目光投向案上的文件中。
　　不悦的人马上换成了沈昌珉。
　　走到郑允浩对面，抬手重重的按上桌子：“叫我有事？”
　　“关于你的交友问题。”郑允浩戴着副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纯良样子。只穿着浴衣，倚着黑色的沙发椅靠背，显得略有些疲惫。随意从手边抽出一份报告，转手递给昌珉。
　　看都不看，昌珉只满不在乎的道：“我遇见什么人，和什么人交往□□，甚至我的死活，都不过你一句话的事，至于这么麻烦？”
　　“昌珉……”微微露出苦笑，允浩揉着眉心，“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到全天候派人跟踪监视？调查我接触的任何人的身世背景？还真是烦劳你。”
　　“那是为了保护你。”
　　轻声哼笑，昌珉俯低身子，直直凝视允浩辨不清情绪的双眸：“谁不知道郑大少爷只手遮天，咳嗽一声都要天地色变，事到如今全首尔还有谁敢惹你？花这么大精力保护我，真是荣幸。”
　　“……去洗澡，香水味很浓。”
　　“哈，没错，就用这种厌恶我的命令口吻就好。我又哪次不像宠物一样，主人要坐就从不敢站？”
　　“沈昌珉！”终于略略提高了声音，可看见对方垂下眼帘，抿紧双唇，仿佛受到什么委屈的样子，又不自禁的马上放缓了语气，“昌珉……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不应该总是感情用事。不管你怎么想，我总是为你好。”
　　“我去洗澡。”摆明就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沈昌珉干净利落的回身便走。
　　郑允浩怔了片刻，随手将资料丢进垃圾桶。
　　讲不听，打又舍不得，放任自流更不可能，枪林弹雨阴谋勾斗都没他这么难搞，实在头痛。
　　洗完澡出来下意识的抬头，发现书房的灯竟然还亮着。推开门的动作比之前轻了很多，不出意外，那人果然伏在桌上就睡着了，浅黄的灯光打在睫毛上，眼睑一片淡淡薄影，现出毫无防备的样子来。
　　平时手下面前只凭威势就压得周围人连大气都不敢透，合作对象面前纵使笑得温和亲近实际却滴水不漏，就算对自己也是标准好家长的架势，一言一行都经思虑，也不知道能有多少真心。
　　远远看着他都觉得累，实在难得这么疲惫的睡着，看着竟有了些普通人的脆弱。
　　沈昌珉将适才的尖锐嘲讽收得点滴不剩，换上符合原本年纪的，得意而又略带无奈的笑容。
　　我要想杀你，你早就死得透透的，坟上花都开几季了。
　　本能要伸手抱他回房，想了又想，终究只是立在原地，静静看了他片刻，随即离开。

　　郑允浩在侍者进门的瞬间睁开双眼，这才发现自己睡着了。对方手里拿着毯子，似乎生怕自己着凉的样子。
　　自然而然的露出微笑道谢，不意外的发现年轻的侍者又红了脸，于是笑容里更多了些人味儿在。
　　“昌珉呢？”
　　侍者咳嗽着定了定神，方才能正常回答：“洗过澡就回房间睡了。”
　　“嗯……明早八点我出门，大概一周之后回来，麻烦你多费心照顾昌珉。饮食方面有厨娘看着我放心，他有时懒得加衣，你多留意，晚归的话别忘了给他留前面院子的道灯，还有，他房间不喜欢别人弄乱，看着别叫人去随便打扫。”
　　“是！您放心！我一定尽力！”
　　侍者应着，心里却颇有些不以为然。沈少爷都二十多了，哪里用得着操这些心，他这个老板在这掏心掏肺，人家大少爷可未必领情。
　　拍了拍侍者紧张绷紧的肩膀，允浩不再说什么，他知道侍者的想法，只是这么多年早就成了习惯，就算想改也难。回到卧室，疲惫的倒在床上。虽然公司早些年已经开始漂白，从大多数□□生意中抽身，但为了维持以前的控制力，如何平衡各方势力纠葛更是费神。
　　就这时候，还要抽出精力为那个小混蛋操心。
　　还是小时候可爱啊……
　　开始就连靠近自己都不愿意，却逐渐变得黏人，虽然比起正常小孩表现的已经不明显，可是只要自己略微提过的话，就一定会记住，自己要求的事也一定做到，只要出现，他的眼神就会放在自己身上……
　　不过转念一想，唯有苦笑。
　　郑允浩，也不想想你对他做了什么。恨才是理所当然的，表现出的叛逆也不过是——年轻人笨拙的遮掩方式而已罢了。
　　允浩苦涩的闭上眼，明明想要维护那种纯真，可实际上又能做到什么呢。刻意的将他隔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从昌珉的角度看来，也许是自己并不信任他的象征。
　　带着纷繁的思绪，允浩终于渐渐入睡。梦中依稀见到童年的昌珉，仍然是柔软可爱的，小小的猫科动物的样子，只对他露出笑容，也只对着他哭泣。
　　而那些曾经以为永不逝去，带着甜味的记忆，终究只能风化于时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