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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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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太医局的路上,苦艾坐在辇内不断向外四处张望,在经过议政处时,她甚至都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而跟在辇旁的阿瞒却还以为她初次入宫,看什么都新鲜呢。
按照从范不凡那里打听到的,苦艾大体知道了皇宫被高耸的宫墙分为外朝和内廷两部分,玉藻门是连接两处的正门。外朝有崇政、德政和宣政三大主殿,那日皇帝下马车换御辇的地方就是崇政殿前的汉白玉大广场,而后宫的三大主殿为玉藻宫、和鸣殿和月栖宫,主殿两翼各有六座宫殿群,被称为东西两宫,东西宫两边还有吉量宫、宁寿宫和宏慈宫等宫殿群。而苦艾所住的菡萏院位于宁寿宫前的宁寿宫花园内,她现在要去的太医局则位于外朝三大主殿东面的御膳房边,抬辇的人要走了好一会才能到那里。
“阿瞒,这位就是钟离娘子了吧。”由于事先已得到了通知,所以一见她们来了,一位身着深绿色官服,年逾古稀,慈眉善目的医官捻着花白的胡子,笑眯眯地向二人打着招呼。
“钟离娘子,这位就是石太医令了。”阿瞒为苦艾介绍道。
“石太医令,以后就要劳烦你了,儿有礼了。“苦艾恭恭敬敬地向太医令石斛行了个万福。
“小娘子不必客气。”石斛说罢,领着二人来到收藏医书和药方的房间门前,用挂在银腰带上的三把钥匙将沉重的三道房门一一打开。进入房内,他听见跟在身后的苦艾忍不住地发出的赞叹声音,便很高兴地说:“你真是来对地方了,这房间里收藏了历代御医苦心研制、收集的各种药方和疑难杂症,平日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陛下已下旨让你可以随意进出,如觉得有用的方子也可以抄录下来。待会本官会让人送些茶点来,若还有其他事就让阿瞒跟本官知会一声就行了。”说完,他留下了句“石某还有公务在身,就恕不相陪了。”的话,就离开了。
阿瞒还在研墨的时候,苦艾就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从架子上取下好几本医书,摊在书案上,认真地翻阅起来,这些凝聚着无数代御医智慧的药方和病例,每一个都值得她细细体味和学习。苦艾此时是真心感谢皇帝能给她这个机会,让她一个平民百姓可以自由地查阅这些珍贵的书籍。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了一个多时辰,但不停抄写方子和翻阅医书的苦艾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疲劳,甚至在感觉到有人进来了,也只是以为是送点心的,所以连头也没抬,随口说:“就放在案上吧。”但来人却轻声咳嗽了一声,身旁的阿瞒也不安地叫了声“钟离娘子”,苦艾这才抬起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绯色官服的年长男子,此人又高又瘦,留着一簇花白的山羊胡子,两腮深深地凹陷下去,眉头紧锁,眼神高傲。而在他的身后则是低着头,神情恭敬的石太医令。
苦艾急忙起身,向两人行了个万福,礼部的范侍中曾告诉她在官员之中,亲王和三品以上穿紫袍;五品以上穿绯袍;六品以下穿绿袍。依此理,眼前的这个穿绯色官服的人一定是位五品以上的大官。
“钟离娘子,这位是尚药局的苍典御。”石斛向苦艾介绍来人,怕她不明白,又解释道,“太医局实际上分为教授医术和管理药材的太医局;专门掌管皇上和后宫安康的尚药局以及特地为太子而设的药藏局,三者之中,以尚药局的地位最高,尚药局的典御就是宫内的御医之首。”苦艾听罢,急忙向苍典御又行了个万福,很奇怪为何她来查阅医书这件事情会惊动一位五品以上的大员,心中竟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苍术打量了一下苦艾,冷冷地“哼”了一声,眉头也皱得更紧了,用不容分辩的口气说:“本官路过这里,想和这个娘子单独谈一下。”说完,他做了个手势让石斛退下,苦艾见状也只能让阿瞒暂时先离开房间,待二人出去并将房门反关上后,苍术便大步走到苦艾面前,伸出两个手指,指着苦艾的鼻子,生气地说:“哼!那里来的乡野村妇,真是胆大包天,罪该万死。”
苦艾暗暗叫苦:果然来者不善,于是小心地问道:“儿不知何罪之有?”
“哼!陛下乃千金之躯,岂容你这个无知的江湖郎中胡乱医治?”
苦艾感觉到从苍术眼睛里透出的鄙视,心中顿时冒起无名之火,暗想:难道这个人特地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羞辱我的吗?于是她也不客气地说:“儿的确是个跑江湖的大夫,但也算是学有所成,没有辱没了师名,医治好过不少人。而且当时是陛下下旨让儿为他医治的,如果因此冒犯了苍典御,那儿也只能说声‘知罪’了。”
“哼!好一张伶牙俐齿。”苍术讽刺道。事实上皇帝一回宫,他就从随行的御医口中得知了路上发生的事情,已经因为后者竟然没有阻止一个江湖郎中,而且还是个女人为皇帝施针配药而将他们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更因为皇帝回宫后,没有再召见尚药局的任何一人去诊脉,而感到疑虑重重,他不由地将蓝妃流产和皇帝的三十岁之难这两件事联系起来,思前想后了几日,最后还是决定来问个究竟。可一见到苦艾,却又忍不住因此女擅自为皇帝诊治的事情而大动肝火,原以为像她这种来自宫外的女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像他这样有身份的五品大官只要吓唬和训斥一下,就可以很方便地从她嘴里逼问出答案。没想到这个女人不仅没被吓到,反而还顶嘴,这让生性高傲的苍术更是难以忍受,可又想到他要问的正事,也只能先强压住心中的怒火。
“你先前做的事情本官就不追究了。”苍术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愤怒的心情,“不过本官要问你点事,你一定要老实回答。”见苦艾点头,就问:“本官想知道,陛下在回宫的路上,你到底开了什么药方?”
“陛下日夜操劳国事,有些气血不足,儿只是开了一些补血养气的方子。”
“哼!当本官好糊弄!既然是补血养气的方子,为什么要从随行的御医那里将每种药材都取一点出来?”
苦艾语塞,知道这个苍典御是有备而来的,她自然绝对不会将真相说出来,但也明白今天要想过关,现在必须是要给这个人一个答案的。
苦艾的后背都流出了冷汗,她想了想,索性一咬牙,跪倒在地,假装害怕地说:“苍典御请恕罪,儿只是贪图皇宫里的这些名贵药材,所以才借着为陛下抓药的机会,有意私藏了一些。”虽然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是件很难受的事情,但现在也没有其他更好的说辞了,而且苦艾也肯定就算她承认偷拿药材,这个苍典御也不能拿自己怎样的。
“哼!没想到你这女人居然手脚不干净,那医术定也不怎么样。”苍术鄙夷地说,得意于自己抓到了这女人的把柄,可一想还是不太对劲,“那本官再问你,为什么你每次煎完药,大将军都会把药渣放在火里烧掉?”
“大将军办事,儿也不清楚,苍典御为何不直接去问他?”苦艾吃准了苍术是不敢去问於菟的,更何况后者是一个如果不想说的话,就算被砍掉四肢也不会吐露半个字的硬角色。
“哼!放肆!”苍术一甩袖子,怒道,“无知愚妇,都死到临头了,还不说实话,陛下到底是怎么了?”
苦艾急忙磕了好几个头,说:“饶命啊!儿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绝对不敢有所隐瞒。儿实在不知苍典御还想知道些什么?”
“真的连一点反常之处也没有?”
“儿实在不知苍典御所说的反常之处是什么?”苦艾清楚自己现在该做的就是不管对方怎么问都要用‘不知道’来回答。
苍术见苦艾这番表现,心中虽依然有疑问,但也吃不准她是否在说谎,自忖:想必男女在这件事上应该都一样,开始时从脉象上的确号不出来。她或许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若再逼问下去,反而会让这女人看出些端倪,若她以后乱说话,本官也不好收场。于是他就不再逼问苦艾了,而是问道:“哼!谅你也不敢隐瞒。那本官问你,若是以后有人问起今日之事,你该如何回答?”
“苍典御体恤儿,所以特地屈尊来关心儿在太医局第一天的境况。”
“哼!除了体恤你,本官还做了些什么?”
“没有了,除了体恤儿,苍典御没有做任何事情。”
“你倒也机灵。只要你在别人面前不乱说今日之事,那本官也不会将你私拿药材的事禀告给陛下的。”苍术自以为手里捏着苦艾偷药材的把柄,又没有明着问皇帝是否怀孕的事情,所以自己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事,便也不叫苦艾起来,放心地推开门扬长而去了。
待苍术离开后,苦艾才起身揉了揉跪痛的膝盖,心想:这个苍典御定是不敢去找皇帝和大将军来证实自己的猜测,才跑到这里来逼问我的。但更重要的是,延陵氏的三十岁之难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那位蓝妃流产后,在百官之中说不定已有不少与苍典御抱有一样想法的人。只不过他们都碍于对方是皇帝,不好明说罢了。
若日后的脉象证实了那日的猜测,此事又能瞒多久?陛下你到底想怎么办呢?苦艾忧虑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