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娘子(男生子)》青兰与蜜獾

11、第 11 章

　　虽然带着能在宵禁后依然畅通无阻的牒文，但立冬时节天晚得早，当延陵昱和於菟骑马到达皇宫的西华门下时，天色已经很黑了。
　　入宫后，延陵昱特地嘱咐西华门的侍卫们不要大张旗鼓，以免扰了宫里人的休息。出于同样的原因，他决定今晚不回皇帝的寝宫——玉藻宫去了，而是去了与寝宫有一墙之隔的阆苑殿过夜，他让於菟先行退下，但自己却不知为何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竟一直折腾到了下半夜，于是索性就不睡了，披了件外套，到侧殿的书房里去看书。
　　深夜，书房内寂静无声，在精美的鎏金铜灯的火光下，延陵昱坐在一张雕刻精细，案面镶嵌山水纹大理石的黑漆兽足翘头案前仔细地阅读着书籍，身后是摆放着几百册用掺了名贵香料的墨重新誊写的名家善本的书架。延陵昱没有叫醒宫女往案上的象牙色滑石狮子香炉内添熏香，可是书房里还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沉香味。在烛光下专心读书的他丝毫没有发现此时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悄无声息地从一扇开着的窗户外溜进了书房里，直到小腿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延陵昱这才注意到这个大胆的不速之客。
　　“冬雪？”延陵昱弯腰把那不速之客抱起，原来它是一只浑身长着雪白色长毛、左耳朵尖缺了一小块的大猫。
　　延陵昱抚摸着这只叫冬雪的大猫的背毛，叹了口气说：“又随便乱跑了，佳人若发现你不见了，又该着急了。”
　　冬雪舒适地躺在延陵昱的怀中，悠哉地发出阵阵呼噜声，延陵昱看着它那双碧绿色的猫眼，细细回味着那个叫猫奴儿说的话，这才觉得那个女人的绿眼睛是如此美丽，如此明亮，如此摄人心魄，如此让他怜惜，而自己与她或许终其一生也只有今日的一面之缘了，一想到这些，他心里竟无端生出些惆怅来，但延陵昱马上就觉得这种无由来的情愫实在是太可笑了，他乃一国之君，而她只是个风月女子，两人本不应有交集，今日虽因机缘巧合相遇，但也仅限于此而已，因为他已经有一个需要他去爱的皇后了，而且这个正宫娘娘现在还怀着他的骨肉——他的第一个孩子。延陵昱自言自语道：“人定胜天？难道只要用朕的坚持和真诚，就真的可以让朕得偿所愿了吗？”
　　冬雪好像听得懂人话似地轻轻叫了一声，扬起脖子看着他。延陵昱觉得它的样子很滑稽，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猫儿的鼻头，问道：“老实告诉朕，那个猫奴儿是不是你变的？”
　　冬雪好像很不满意地叫了一声，从延陵昱的怀中挣脱出来，跳到地上，一溜烟地跑到刚才它进来的那个窗户下，然后后腿用力一蹬就又出那个窗口跳了出去，不见了踪影。
　　延陵昱摇了摇头，整个皇宫之中，除了无上皇——他的皇太父之外，或许也只有冬雪可以在他面前随性而来，随性而去了。
　　被那有灵性的家伙一闹，延陵昱没有心情再看书了。他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心想：等到了明天，当大臣们看见，本应该不在宫中的皇帝却按时来上早朝的时候，脸上会出现何种有趣的表情？延陵昱睁开眼睛，又想：对了，还得想个挑不出刺的理由来蒙混过关才行。
　　此刻，天色依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外面的回廊上高挂的宫灯发出的微弱光芒，延陵昱一个人坐在书房内，心中想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借口。忽然，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感如潮水般涌向他的心头，竟然让他打了个寒颤。在这种让人不知所措的感情驱使下，延陵昱再也坐不住了，他忽然很想去看看皇后，真的很想。现在这个时候，皇后应该还在梦乡之中，不过不要紧，他会告诉在和鸣殿守夜的宫女们，不要因自己的一时兴起去吵醒她，而自己就是想在床边站一会，看一看熟睡中的皇后和他未出生的孩子后就会离开的。
　　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感，延陵昱站起身，来到右边靠墙的一个镶着宝石的贴金兽足三彩柜前，拉开柜门，找到一只放在左下角不起眼的位置，被一块红绫包着的扁平的四方形东西，他将红绫打开，里面是一个上了锁，盖面用螺钿镶嵌成一对金鱼图案的黑漆楠木匣子，这个匣子里装的是什么？没有人，就连於菟和皇后都不知道，因为皇帝有他自己的秘密和心事。延陵昱想过了，终有一天，当时机成熟时，自己会当着皇后的面，用那把一直小心藏起来的钥匙将这个匣子打开，然后和她分享那段往事。
　　延陵昱轻轻地抚摸了匣子一会，然后又将它小心地包上放好，关上柜门后就快步出了阆苑殿，沿着宫墙，通过了分隔朝廷和后宫的玉藻门，径直走向位于玉藻宫后面皇后所居住的和鸣殿。平日里，他在宫中行动，都是坐着顶棚饰以纯金三尾鸾鸟的御辇，还有於菟和一大群人前呼后拥地跟着，所以今晚当他一个人从阆苑殿走到和鸣殿时，才发现两殿之间的距离还蛮远的。这个时节的夜晚凉，他不由打了个寒颤，眼皮子竟不知为何扑扑地直跳。
　　当延陵昱到达和鸣殿外时，天空已经变成了一种深灰色，借着微弱的宫灯，他环顾四周立刻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等进了殿内，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和鸣殿的殿内和殿外竟然连一个守夜的宫女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