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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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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加特这辈子最怕听到的声音就是女孩子的哭声。
      如果还有什么声音比女孩子的哭声更可怕,那就是小孩子的哭声。
      至于小女孩子的哭声——上帝啊你听到阿加特心中的哀号了么?他说他宁可留级一万年……
      所以,一个星期之前的同一个时候,阿加特面对着眼前哭得声泪俱下眼泪鼻涕混成一团的提妲,心中的恐惧程度丝毫不亚于艾丝蒂尔在大白天撞见鬼。
      走吧走吧走吧这不关你的事这不关你的事这不关你的事……心里有个声音在神经质地呐喊。
      阿加特犹豫了一下,再一次转过了身打算离开,结果身后的小女孩子哭得更加凶了。
      “呜呜呜……你们……你们都走了,就……就只剩下我一个,呜呜呜……我……哪里……哪里做得不够好?”
      心里没来由地有点堵。就算再觉得害怕,也听得出那小女孩是真的伤心了。
      “真……麻烦啊。”他吐了口长气,有些自暴自弃的转回了身。

      “喂。”
      “呜呜呜……”
      “小老师?”
      “呜呜呜……”
      “小同学?”
      “呜呜呜……”
      “说你呢。”
      “呜呜呜……”
      “小姑娘。”
      “呜呜呜……”
      “小家伙。”
      “呜呜呜……”
      “小不点。”
      “呜呜呜……”
      “小鬼。”
      “你你你……你才是小……小鬼呢!”
      小女孩气愤地抬起头,哭得太久声堵气噎,说话都说不流畅,还一下一下地打着小小的嗝儿。
      阿加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对于自己竟然还没用光那一向少得可怜的耐心而感到十分诧异。
      不过……还好,总算不哭了。

      “你是说……你真的是机械系新来的讲师?”
      提妲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点点头:“校长说等我成年了,就让我做副教授。”
      红毛绿头巾的男学生看上去明显吓了一跳:“小鬼,你才几岁?这怎么可能?”
      “我不是小鬼!”提妲扁了扁嘴,好像又要哭出来了。

      让我们把镜头对准刚刚止住哭泣的小女孩提妲,本文中当仁不让的第一女主角。请原谅我由于种种原因直到现在才向大家介绍这位在全文里至关重要的角色,不过我想即使这样应该也不会太迟——鉴于男主角自身素质的特殊性,我们都心知肚明第二女主角出现的可能性绝对为零。
      提妲•拉塞尔,出场年龄十二岁。身高一米四五,金发蓝眼,声娇体柔。刚刚拿到国家科学院颁发的物理博士学位,因为想要独立进行科学研究,所以来到利贝尔大学应聘机械学讲师的职位。生于全国最著名的科技世家,父母都是杰出的物理学家,正在出国访问中;而外祖父阿尔巴特•拉塞尔素有“近代物理之父”的称号,在整个科学界威名素著,地位几乎等同国宝。
      “阿尔巴特•拉塞尔?”阿加特挠了挠头,“听上去很耳熟的样子……”
      脑海中灵光一现,他扯开那个拉链早就坏掉了的书包,拿出了那本已经跟随了他整整四年还依旧崭新的课本。
      “没错,是我爷爷写的。”提妲看了看封面,说:“虽然很多地方讲得还不够深入……”
      “什么?不够深入?”阿加特几乎喊了起来,“我一个字都看不懂!”
      “怎……怎么可能?这么简单的一本书,八岁那年我就已经……”
      如果不是因为小女孩张大了口,露出一副绝对不可思议的表情,阿加特一定觉得那是他的冤家正在丝毫不留情面地嘲讽他。
      “我说,小鬼。知道为什么你讲的课没有人听么?”
      “都说了我不是小鬼!…………哎?那个,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些普通人的智商跟你是不一样的!”
      “有可能哎……爷爷有时候也会说我笨笨的……”
      “……不是那个意思!”这真的不是嘲笑么?
      “那,那是什么意思……”小女孩看上去是又想起了刚才上课时的委屈,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像就要流出眼泪来。
      阿加特在心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首先,要保证学生的出勤率,每次上课之前都要点名……”
      “点名?那是什么?点谁的名?”提妲睁着一双大眼睛迷茫地看着他。
      “这是常识啊!常识!你没当过老师,好歹也上过大学吧?”阿加特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大学?我没上过……”提妲怯怯地摇摇头。

      这就是报应吧,阿加特郁闷地想。
      ——听了大学老师七年课,终于轮到了他阿加特给大学老师讲课的一天。
      而一周以后,约修亚对这整件事情的评论只有一句: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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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学业上的天赋令人不敢恭维,可是阿加特的身上还是有几个令人值得称道的好品质的。
      比如,“做事就要做到底”的这种习惯。
      ——当然,从他读了三遍大四依然不折不挠踌躇满志地读着第四遍这个事实来看,这个习惯早已经根深蒂固地刻在了阿加特的一举一动中。
      所以,作为利贝尔大学的学生中当之无愧的元老级人物,他并不是敷衍了事地向无助的小提妲简单地介绍大学里的各种规则和潜规则,而是把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以及如何应对的方法统统讲了一遍。
      (这样的话,以后她就不会用类似的麻烦事再来烦我了吧?)阿加特天真地想。
      (而且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没有人能全部记住的。)阿加特更加天真地想。
      (好像还用艾丝蒂尔的逃课举了例子……反正只是例子而已。)
      “阿加特你再天真下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约修亚谢谢你吐露出了作者的心声……

      于是,在某种程度上厚道得有些过分的学生阿加特的启蒙下,新晋机械设计学讲师提妲•拉塞尔的严格程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着她的前任——那个木匠出身,以严厉著称,被手下研究生的实验失误气得心脏病突发而病休的拉欧老头子——一路绝尘而去。
      “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如果下一次我再看到全班的所有人都交一模一样的作业的话,今后给你们上课的就不会是我而是怀斯曼副校长。”提妲面无表情地合上讲义,“阿加特留下。下课。”
      那张冷冰冰的表情在一瞬间就从提妲的脸上褪了下去。阿加特从最后一排皱着眉头走到讲台前面,看着十二岁的小女孩有些忐忑地抬起头,小声地问他:“那个,我……做得还好么?”
      “好。”好得他给全班所有男生的宿舍刷了一星期的马桶。
      “那,那么……”提妲拿起一本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翻了翻,“照你的意思,下一节课……就要来一个临时小测验了?”
      “对。”于是下星期的马桶想必也是他刷了。
      “还,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么?”
      “没有了。”那本笔记本是从哪里来的?对这个小鬼说的时候明明没见到她记录一个字啊!
      “呼……那就好……”提妲拍了拍胸口,语气变得格外开心起来,“嗳,……阿加特。”
      “小鬼,还有什么事啊?”阿加特一脸不耐烦地反问。
      初出茅庐的年幼讲师这一次竟然并没有因为那个称呼生气,而是冲着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我。”
      小女孩的笑容像是半个月前漫山绽放的春花。
      “……说,说什么呢!我只是不想看别人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没完!”
      阿加特匆忙而慌张地否认,可是心里忽然就觉得,帮所有人刷马桶也不是件特别烦人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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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加特最讨厌的天气就是雨天。
      这倒不是因为雨天比较冷或者天气阴沉或者心情发霉等等的原因——类似种种小资的暧昧心情从来没有在我们的阿加特心中冒过哪怕半秒钟的头;他觉得不爽的原因只有一个。
      他的自行车没有挡泥板。
      利贝尔大学的校园相当大,大到几乎让每一个新生或是来参观的旅游者瞠目结舌。从最东边步行到最西边至少要四十分钟,而从南到北的距离,就算阿加特也要走上半个多小时。总而言之,不骑车的话,基本上在校园里就是寸步难行。
      ——没错,学生宿舍在最南边,而高级机械设计学的教室在最北边。
      阿加特看了看手腕上那块卡通电子表,还有十五分钟就要上课。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依然在下,地面的积水泛着可疑的泥土颜色,他简直能够想象它们从自行车的轮子上飞起溅上自己一身的样子。
      是整个后背泥水淋漓地去上课,还是干脆逃课在屋子里打游戏算了?
      平日里从来不在乎这些的阿加特头一次皱起了眉头。
      “烦死了,平白无故地下雨做什么!我的挡泥板还没修好啊!”
      “挡泥板?——阿加特你确定还需要那东西?”约修亚合上电脑,站起身开始收拾书和笔记。
      “就剩最后一件衣服了!满身是泥地去上课很不舒服啊!”
      “嗯?往常碰到这种情况,不是直接脱掉上衣就好了么?”
      阿加特皱了皱眉头:“可那个老师才十来岁……”
      “啊啊,开始注重自己的仪表了么?”约修亚对着镜子梳了最后一下头发,“那个小女孩的魅力可真够大的。”
      “才不是因为那个小鬼!”
      他气急败坏地对约修亚喊起来,后者正一面发着短信一面推门下楼,临走时还抛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总之我是要载艾丝蒂尔的,后座没你的份。——对了,如果你的情报没错的话,今天会有小测验。最喜欢的学生竟然不参加的话,那个‘小鬼’可是会哭的哦。”
      “……谁是她最喜欢的学生啊!!”

      阿加特对着窗户咬牙切齿了一分钟,终于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嗯,只要这样做……就既不必狼狈地去上课,也不会错过随堂测验了。
      说起来,应当是她的第一次随堂测验吧?
      他抓起桌子上的书包跑出宿舍,脸上露出了一丝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笑容。

      提妲的自行车在路口撞上护栏的时候,她觉得那真是自己来到利贝尔大学以来最倒霉的一天。
      当然这个天真善良的小女孩显然忘了自己之前经历的各种倒霉事情,她只是奇怪,骑车骑得好好的,为什么路中间会忽然多出来几个从来没有过的,红白相间的护栏?
      费劲地把撞坏了的自行车挪到人行道上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张显然是新贴出来的告示:
      “鉴于近期校园内机动车行驶造成的拥堵现象,即日起教学区禁止自行车以外的车辆通行。
      利贝尔大学行政处主任穆拉•范德尔
      XXXX年X月X日”
      原来护栏是为了拦住向教学区行驶的机动车的——怎么事前连通知都没有一声?
      而且据她所知,整个校园里习惯开小轿车通勤的,也只有奥利维尔老师一人而已啊。是怎么回事呢?
      好奇的心理只来得及冒了一个头,就被一股沮丧之极的心情压了下去。
      离上课还有十分钟,背包里装满了随堂测试的试卷,而自行车的前轮被撞成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形状,卡在那里连推都没办法推得动。
      学生迟到要扣分数,老师迟到了要怎么办?
      她绝望地站在人行道上,看着川流不息的自行车流从自己的面前以大概二十公里每小时的高速移动着。速度比正常的自行车速快了一倍的原因是每个人都在担心自己即将迟到,学生们拼了命地向前骑,没有人看她一眼。
      教室还有好远,跑过去无论如何也要半个小时——怎么办?
      她急得团团转,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忽然看到来路上一丛熟悉的红头发朝着自己飞快地冲过来。
      提妲当时的心情就好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
      “阿加特!”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喊了出来。
      红头发的主人差不多立刻就看到了她,可是脸上表情十分奇怪,好像有些犹豫,有些难堪,还有些生气的样子。路面上的泥水像是喷泉般在他的身后冲上天空,她没心思管那么多,又大声地喊了他一声。
      “阿加特•科洛斯纳!”
      红头发在她身边停下来了,没出意外地摆着一张臭脸,她视线慢慢下移,才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加特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他在出门之前把自己最后的一件T恤塞到了书包里,准备就这么光着上身骑到教学楼,到教室之前先去洗手间冲掉背后的泥水,然后再套上上衣。
      因为是暖洋洋的晚春,所以不穿上衣也并不会觉得冷。路上遇见男同学也无所谓,至于女同学——全班只有艾丝蒂尔一个女生,他在心中面无表情地无视了这种可能。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条路上遇见那个……小鬼。
      雨点从前方浇上胸口,泥点从后面打上脊背。被他称为小鬼的新晋任课老师撑着伞站在雨里,扶着撞得变了形的儿童自行车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
      抬头看了一眼灰秃秃的天空,他再一次确定了,自己最讨厌的天气就是雨天。

      “喂,叫那么大声干嘛?死人了么?”阿加特愤愤地叫道。
      “你你你,你没穿衣服……”提妲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哭出来了。
      阿加特的脸红了一红,声音还是硬硬的:“说什么呢?只是没穿上衣而已!”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没见过男人光膀子?”
      “见过倒是见过……”提妲愣在那里,脑子里想到夏日的正午里爷爷精赤着上身,挥汗如雨地维修露天大型机械的样子。
      可是那明明……明明不一样啊。
      “见过不就行了?”留级三年的大龄高年级生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上来吧。”
      她扶了扶背后的书包,犹犹豫豫地往他的后座走去,他那硬邦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到前面来。”
      “嗯?”
      “到前面的横梁来。”
      她愣了一下,才发现他的后轮没有挡泥板,整个后背都是溅起来的泥水。如果她坐在后座上,肯定会被溅得狼狈至极;可是如果坐上他的横梁,那岂不是……
      肌肉虬结的上身毫无遮挡地裸露在自己眼前,男生的胸膛是从没见过的宽阔,她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喂!你到底要不要去上课了!”阿加特不耐烦地拍了拍自行车的把手。
      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坐后面就好。”
      “那怎么行!”阿加特的声音有些急了,“后面不能坐人的!”
      她拼命摇了摇头,支起一只手就打算爬上他的后座。
      “喂,你听到我说话没有?”男生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听上去真是令人想要发火。
      “那你听到我说话没有?我说了我要坐后面!”忽然一股莫名的气愤冲上头顶,她大声地喊起来。
      下雨天,背着沉重的考卷,拼命骑车赶路却撞了车,好不容易找到人载自己去上课,却连着被他吼了这么多声。
      他帮过自己很多忙,可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不能体谅一下她的心情?
      生气变成了委屈,她忍住不哭,一只手拼命地用力想要爬上那个后座。他的自行车好高,她简直像是爬梯子一样地往上攀。踩住一切能踩的东西,手忙脚乱地终于爬了上去,她摇摇晃晃地坐下,紧紧地抓住后座的铁架子,无论怎样也不去扶他。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听见阿加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回过身,不由分说地抱起她放到了身前的横梁上。
      “会有些不舒服,忍着点,马上就到了。”
      他这么说着,并不看她,一只手把自己的单肩包拨到后面去。
      男人的味道混杂着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微黑的肌肤纹理在眼前异样地清晰。横梁把大腿磨得微微发疼,她在他的臂弯里发怔,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父亲也曾把她放在自行车的横梁上,骑很长时间的路去学校看她的爷爷。
      她抬头看了看他的方下巴,没再说话,只是打起了手中的伞为他遮雨。
      两旁的树木纷纷向后退去,破旧的二八自行车载着他们,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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