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四十一章 生死相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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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取祥云寨的过程比想象中还要顺利。由朱骑督率领的先锋部队很快就占领了只有寥寥数十人留守的营寨。陆议上山之后，下令放火烧寨。顷刻，整个祥云寨就在漫天火光中付之一炬。
火焰的劈啪声在山间回响，打破了夜的寂静，原本山间入夜的微寒也被熊熊烈火尽数驱散。潘临的人马这才意识到自己中计，奈何正如陆议所说，他们已然失去了先机，再妄图调马回头挽回败局，为时却晚矣，恰恰陷入了陆议军队的包围。情势的急转直下使得祥云寨的部众一时之间人荒马乱，不消多时，已被逐一击散，只剩潘临仍带着一队精兵在顽抗。
在跳跃的火光的映照下，陆议的脸色依旧平静如常，就好像这一切早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望向远处交战的双方兵马，发现潘临的这支精兵异常顽强，虽则被重重围住，却丝毫不落下风。仔细观察，这支精兵分别由两人率领，其中一人力大无穷，长戟所过之处，陆议部众节节倒退。随着负伤倒地的人员增多，士卒们竟一时也不敢欺身向前。而另外一人，手上并没无兵器，身手却极其灵敏，脚步忽左忽右，忽前忽后，若那水中游蹿的黄鳝。身边的士卒莫可奈何，完全被他所牵制。
眼看着这两人大有突围而出的趋势，我不由得的紧张了起来。再看向陆议，他也露出了些许担忧之色，随即对一旁候命的马副督道，“带兵增援！”
“诺！”
然而，还未待马副督行动，那边的兵戎相接之声就逐渐淡了下来，不一会儿，就有士兵来报：“陆大人，祥云寨贼首潘临乞降！”
陆议微诧，没料到对方会如此轻易投降。“带他们过来。”
很快，刚刚还在包围圈中激战的两人被反剪了双手绑到陆议的面前。“陆大人，这两个就是祥云寨的大帅潘临和他们的军师。”
由于离得较远，我看不清楚两人的长相。从身形上来看，那个高大威猛的潘临便是刚刚在阵中手持长戟之人，而旁边被称为军师的那人，即便跪着，都如散了架一般没个人形，应是阵中那个身手敏捷之人。只是，这人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正当我思量着在哪里见过此人时，那人忽然开口道：“在下祥云寨军师张醉，愿意和大帅一同向陆大人归降，还望陆大人能够饶过祥云寨的数百条人命。”
他此话一出，我大吃一惊，“张大哥？”这慵慵懒懒的声音如此具有辨识度，再加上他自称“张醉”和他软若无骨的身形，我敢肯定眼前的祥云寨军师就是和我有过两面之缘，治好陆议疫疾的“山中醉翁”。
“尚儿你认识他？”见我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陆议问道。
“嗯，伯言，他就是我跟你所说的那个山中高人。”
我向陆议解释完，就朝着张醉走去，“张大哥，怎么是你？”
张醉见到了我，也露出了意外之色，“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怎么会在这里？”
知道他古怪的脾性，我也没把他讽刺的话放在心上，看他手脚被缚，我心有不忍，拿过身边士兵的佩刀，砍断了绳子，道：“原来张大哥是祥云寨的军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张醉看了眼陆议，又对着我哈哈一笑道：“你那日所说的心上之人，可是这位陆大人？”
被他如此直白的一说，我顿时尴尬无比，只觉得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好在就在此时，一阵凌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潘临在哪里？”一片马嘶之后，为首的那人高声问道，细薄的声音在夜里的山间显得特别的刺耳。正是淳于兴带着一队人马前来。
“在那里！”淳于兴身边有眼尖之人看到被绑的潘临，立刻汇报道。
“潘临，你和你的祥云寨欺压百姓，为祸海昌，其罪当诛，来人啊，放箭！”还不待所有人反应过来，淳于兴身后的骑兵对着我和张醉这边架起了弓箭。
“淳于大人！不可乱来！”陆议大声道。我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从未有过的慌乱。然而，当我还没弄清这慌乱源自于何时，淳于兴那边已经万箭齐发，无数箭雨向我们袭来。
眼见着箭矢飞射而来，身边的张醉眼疾手快，伸手一把将我扑倒在地。
“尚儿！”
“陆大人……”
一片混乱之中，伴随着“嗖嗖”的箭声，我先是听到陆议急切的呼唤声，紧接是将士们的呼喊声，最后是有人中箭倒地的哀叫声。
我心中一凛，极度害怕那最后一声是来自于陆议，立刻想要挣脱张醉看清眼前的情况，可是张醉却颤抖着身体紧紧按着我，不让我起身。
“张大哥，放开我……已经没事了。”我用尽气力推开张醉，挣扎着离开了他的双臂。
张醉一脸凄然跌坐于我身旁，面色苍白，双眼通红。我顾不上他的异常，即刻环顾四周，想要搜寻那抹素色的身影。
“啊……”我首先看到的是潘临被万箭穿身的尸体，忍不住惊呼了出来，心中的恐惧感加剧，人跟着向后跌了好几步。
“尚儿……”突然，我感觉自己撑在地上的手被温暖的覆盖住。
“伯言！”我回头，目光附上那对忧喜交加的眼眸。这双纯净如水的眼就像是我过尽千帆后停泊的港口，再大的波涛也终归于风平浪静。
我和陆议默然凝望，彼此的眼中都有晶莹的光芒在闪烁。然后，我们都笑了，这笑中包含着感激与庆幸。他的手攀上了我的肩头，紧紧拥我入怀。
“太好了，你没事！”几乎是在同时，这几个字从我们两人口中说出。
确定我没事之后，陆议才松开双手，扶我起身。这时，陆议的一队士兵已经手持兵器列阵于我们前方，与淳于兴的兵马相持而立。
“来人，拿下淳于兴！”陆议命令道，语气中带有明显的怒意。
“诺！”士兵们得令如离弦之箭像淳于兴飞扑而去。淳于兴的数十兵马哪里是这支刚刚经历过激战，士气方盛的军队的对手？倏忽间，淳于兴便被擒于马下。
就在我和陆议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淳于兴身上时，我的手猛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人跟着跌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芝芝，别怕……芝芝，有我在，谁也别想抢走你……”耳边响起的是张醉含糊不清的声音。
不明白张醉为何会突然喊我“芝芝”，紧拥着我不放手，我只是想用力甩开他双臂的禁锢，“张大哥，你认错人了，放开我啊！”
陆议也没料到会有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听到张醉的声音才连忙转过身来，看到张醉紧紧挟持着我，一时之间也不敢妄动，“张先生为何如此？有何要求尽管明言，先放开尚儿。”
陆议身后的众士兵也注意到了这里发生的事情，即刻围了过来，齐刷刷的亮出了兵刃。
谁料这个举动更是刺激到了张醉，他大吼道：“你们不要过来！你们休想拆散我和芝芝，就算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我在陆议那张一贯平静的脸上看到了失措的神色，心里跟着一颤。他紧握成拳的手忽而张开向后一摆道：“放下武器，全部退下！”
士兵们犹豫着慢慢的放下了武器，向后退了几步。而陆议却向我和张醉移近了几步，耐着性子同张醉说道：“张先生，你身边之人并非芝芝……”
“走开……”陆议的话被张醉厉声打断。他带着我警惕的步步后退，看准了附近的一匹战马，抱起我纵身跃于马上，“芝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他们就再也找不到我们了！”
“尚儿……”我听到身后的惊呼声离我越来越远。张醉带着我在黑夜的山路上疾驰，我看不清周围的情况，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带我去哪里，只有在心中无助的喊道：“伯言，救我！”
“真讨厌！该死的狗官怎么甩都甩不掉！”张醉的咒骂声让我清晰的意识到还有另一阵马蹄声紧追着我们而来，心里一喜，伯言，是你吗？
“芝芝坐稳了！驾！”在一声提醒之后，张醉疯狂的挥动马鞭，加快了马速，我在马背上被颠簸的头晕眼花，忍不住惊叫出声。
“芝芝别怕，马上就到了！”张醉低头安慰我道。
我感觉身后的马蹄声被越拉越远，心里越来越害怕，“张大哥，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就在前面！”张醉兴奋道，“芝芝我们到了！”
他急拉缰绳，身下的马儿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我又被张醉拉拽下马，跟着他走了一小段。
“芝芝，这是我特地为我们造的地方，你看看，喜不喜欢？”黑暗中，有一点微弱的烛光渐渐扩散，原是张醉已经点燃了墙壁上的油灯。我这才看清了四周，这里俨然是个洞穴，虽已经被修整的干干净净，但除了穴壁上的灯火外，洞内什么摆设也没有。再向内望去，我发现在山洞的尽头竟有一个庞大的酒架，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酒坛。
“芝芝，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张醉忽又从后面用力将我抱住，力气之大叫我怎么也摆脱不得。
突然，又一声马嘶自洞口传来。张醉马上变得焦虑起来，“简直是阴魂不散，芝芝，不要怕，还好我早有准备。”
张醉拉着我走向洞口，广袖向上一挥，数十根银针齐飞，竟是射断了洞口上方帮着一块巨石的麻绳，只听得“轰”的一声，巨石瞬间跌落。
“不要！”眼看着唯一的通路已被毁灭，我绝望的叫出了声。
然而就在这一瞬，一抹白色的身影闪现在我眼前，在巨石即将牢牢堵住洞口之前，翻身跃进了山洞。
“伯言！”我低呼。望着滚落在地一身狼狈的陆议，我的泪水霎那间不可自制的掉了下来。他的发丝已经散开，零乱的落于肩上，发上沾满了灰白的粉末，清隽的脸庞上隐约可见擦伤的痕迹，纤尘不染的外衣也已褶皱不堪……眼前的他，虽不是最俊秀儒雅的一刻，却是最让我心动的一刻。
“好，好！”张醉看见这一幕后神志不清的大笑起来，“芝芝，我们虽生不能同巢，死却能同穴，如今还有淳于兴这个狗官陪葬，也是值了，哈哈哈……”
听着张醉胡言乱语，我心中气愤无比，“你看看清楚，我不是芝芝，不是！他也不是什么淳于兴！你这个头脑昏乱的张醉，为什么平白无故要我们来陪你死！”
我不断的捶打着他，要逃离他的束缚。出乎意料的，他竟是松开了我，然后兀自抱头坐地，怔怔道：“是啊，你怎么会是芝芝呢？芝芝早就死了。”
同一时间，我飞身向陆议扑去，他则一把揽我入怀。我伏在他身愧疚的抽泣道：“都是我不好，我明明答应就待在你身边，却还要乱跑……结果连累到你……”
陆议轻轻抚着我的脊背笑道：“没关系，我待在尚儿身边也是一样的。”
“不是的，”我猛烈摇头，“听刚才张醉的话，这里根本没有其他通路，你会死的，你一定会后悔陪在我身边的……”
你腹藏经史，胸隐甲兵，你有鸿鹄之志，你有治世之才，怎么可以陪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时代的我葬身于这洞穴之中？
陆议扶起我的肩膀，深深望入我的眼睛道：“傻丫头，议甘愿生死相随，何谈后悔？”
生死相随——多么价值千金的四个字！我一时无法承载它的重量，只是呆呆的望着陆议半天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生死相随，”而那一边张醉忽然狂笑了起来，“生死相随……芝芝……生死相随……仲卿愧矣……”
说着这话，张醉竟是又哭了起来，大起大落的哭又笑看着令人心酸。他又念道：“飞来双白鹄，乃从西北来。十十将五五，罗列行不齐。忽然卒疲病，不能飞相随。五里一返顾，六里一徘徊。吾欲衔汝去，口噤不能开，吾欲负汝去，毛羽何催颓。乐哉新相知，忧来生别离……”
张醉口中所念的，是古乐府的《飞鹄行》，描写的一对白鹄因为雌鸟的疲病将死而不得不面对分离，体现的是雄鸟因不能保护伴侣而要抛下它的无奈，恰与“生死相随”而悖。
这个张醉，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四十一章 生死相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