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化险为夷（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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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为这个熟悉的声音只是我的幻觉，可当我朦朦胧胧地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驻足在我身边时，又觉得这不像是一个梦境。
我如同溺水之人发现了救命浮木，感受到他蹲下了身，便死命地向他靠近，嘴里不停道：“救我，救我……”
那人替我拢紧了身上的衣物，解开了捆绑着我的粗绳。我瑟缩着的身体猛然一颤，可刚去除束缚的手脚不听我的使唤，我想去靠近身边的那处温暖，却颤颤巍巍了半天，只是抓住了一片衣袖，“冷，好冷……”
我头脑昏沉，视线模糊，隐隐约约感到他一动，好像要离开我，心里一阵害怕，忙攀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走，“别走……”却不想自己力气大了，他一个没站稳跌坐下来，我亦顺势一倒，头撞到地上，倏然降临的痛感让我从迷寐的状态中彻底醒觉，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仍在焦山上的茅草屋，身边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而自己，正以一种奇怪而僵硬的姿势压在他的手臂上。
天已经大亮，一夜的风雨已过，而我还未脱离险境。我又警觉起来，想起刘武昨天晚上的举动，立即艰难地移动着身子向后缩去。那人少了手上的重量，坐起了身，朝我清清淡淡一笑，“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这声音，像是吹散薄云的微风，仿佛让一切都变得舒朗起来。同样的话，同样的语气，在我初至异世时的那个悬崖边，那个不愿放开我手的少年……
我思绪飘得太远，而他已经迅速解开外衫，轻轻罩在我的身上，我却丝毫无动于衷，任由那带着淡淡兰草清香的白袍从身上滑落，“你是……议？”
本欲去捡起衣服的手忽而一僵，少年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直视着我，带着几许疑惑，几许惊喜，如阳光照耀下的一汪泉水，清清漾漾，“你……尚儿？”
我见他认出了我，没来由地鼻头一酸，点点头道：“是的，我没有死。”
他青山黛水般的眉眼明明浮动着微澜，说话的语气却依旧静和，就像是在重复我的话似的：“你还活着，太好了。”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自己仍身在梦中，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眼前那张冰雕玉砌的白净脸庞，指尖在触及他的下颌时，好像忽然带了电一样，微微发麻，我赶紧缩手，怔怔道：“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少年也有些发愣，耳根染了些红晕，我意识到刚才的失态，眼光避开那双墨玉般的眸子，略低了头。他借由拾起衣物的动作来缓和这一刻的尴尬，将那件白衫重新覆上我的肩头。
我双手交叉按住裹在身上的衣服，淡淡的馨香使我整个神经舒缓下来，前一刻的意外和惊喜刚过，无数疑问又浮上心头，又抬起头来问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下陆议。”他自我介绍的时候有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和威严，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而下一个问题，他没有回答我，却是温和地反问道：“尚儿是孙小姐？”
我一愣，立刻想到自己还在刘武他们的控制下，而这个自称“陆议”的人，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他却可以自由出入这间茅草屋，难道……他也是刘武的同伙？我看了他一眼，见他完全没有恶意，仍是安不了心，便试探着点点头道：“是的，可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我禁锢在这里，你……能不能再救我一次？”
我以为他会像那天在悬崖边一样，毫不犹豫地把手伸给我，可是，他沉默了一会儿，眼睛却始终注视着我，半晌，他移开视线，轻轻道：“议尽力。”
这时，刘武高亢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陆公子，你看够了没有，都跟你说了，那丫头精神着呢！”
陆议走到门边，回头看了我一眼，推门而出。
屋子又恢复到空空荡荡，我将自己牢牢裹紧，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别人的身上，独自等待着自己的命运裁决。
外屋一片静默，只有焦急的来回踱步声，大约是刘武的。过了一阵，沉不住气的仍然是他，“陆公子，你倒是说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我手脚已经恢复自由，怕听不清楚他们的话，于是轻手轻脚地慢慢移动到了门后，只听陆议从容地道：“恕议直言，事已至此，唯有送孙小姐回吴侯府或能保得许大人一命。”
“这怎么行？”刘武立时跳了起来，“那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二哥稍安勿躁，”刘武的弟弟出言安抚他后，又对陆议道，“陆公子，前番你提醒我们人少势弱，必不成事，刘全深以为然，于是趁孙策不在，借用于吉道人之名掀起这场混乱，才顺利取得先机，眼下孙权小儿胆小畏事，我们兄弟三人进退维谷，还望陆公子再指点一二。”
“那么刘三哥可知，你们掀起的那场混乱，累及多少无辜百姓丢了性命？”陆议的声音平淡，语气中却带着明显的冷意，“前番议是劝三位勿以卵击石，及时收手，不料却让刘三哥会错了意，如今的局面，以孙策的脾性，孙小姐一旦伤得分毫，焦山被夷为平地亦非夸大，三位还指望许大人能毫发无损吗？”
三兄弟沉默了片刻，刘全不甘道：“陆公子，孙策现时不在曲阿，孙权只是个年未及冠的小儿，可有什么其他对策能对其威逼利诱，让他放了许大人？”
陆议不着痕迹地轻声一笑：“如此说来，议亦是一个年未及冠的小儿，何来什么高明的对策？”
这句话说完，也不给刘全插话辩驳的机会，继续把握时间晓之以理，“孙权领兵作战虽不及孙策，但运筹帷幄统领全局却不下于他兄长。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何如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刘三哥，他现在的按兵不动不正说明了一切吗？”
刘武完全听不进陆议的话，哼了一声道：“什么这个道理那个道理的，陆议，许陆两家也算得上世交，你如此长他人志气，八成是忘了陆老族长是怎么死的，想要投靠孙策去邀功吧！你身为陆氏的新族长，怎么这么快就数典忘祖了？”
这挑衅的话却没能使陆议生气，态度淡然如常，“议忝为陆氏族长，但求闭门读书，躬耕自足，谁主江东，与陆氏并无太大关系。”
一直不说话的大哥听到这里，终于用含糊浑浊的声音道：“陆公子既已表明了态度，不愿与此事牵扯上关系，那么就恕刘文不远送了。”
陆议听了逐客令，静得一阵，在临走之前说道：“还望三位不要再累及无辜，也断了自己的后路。”
***
陆议走后，刘家三兄弟不再出声，他们表面上讥讽了陆议，实则内心当是起了不小的波澜。这三人一心以为孙权会方寸大乱，用许贡来交换我，然而孙权的不漏声色早就让他们失了预算，于是找来了陆议，而陆议的话就像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们彻彻底底陷入了焦灼。
好在陆议最后的话似乎起了些作用，他们没再来找我的麻烦，只是周围静得出奇，而我的心也慢慢沉了下来。
身边的人来了又走，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孙权有足够的理由对我不管不顾，而陆议呢？或许我们连“认识”也算不上吧。
从他与刘文三兄弟的对话中，我不难推测出他的身份。少年模样，清秀斯文，但言语间的淡定成熟已透露出他的出身不俗。年纪轻轻便为吴郡陆门纲纪门户，从祖父之死又与孙策有关，那么他的这位从祖父，应该就是原来的庐江太守陆康了。孙仁也曾告诉我，当年的庐江之围，陆氏族人折损过半，伤亡惨重，孙策虽然效命于袁术，但毕竟是他亲手将陆康逼上绝路，粮尽而亡，孙陆两家从此有了仇隙，甚至影响到了徐嫣和陆尚的婚姻。
而陆议不是别人，正是在《三国志》中单独列传，东吴今后的大都督陆逊。方才在他的言语之中，对孙氏，多多少少也带着份傲骨，如此说来，我在他面前承认了自己就是孙策的妹妹，岂不是无异于自掘坟墓？便是他有颗悯人之心，此事关乎吴郡世族与军阀的矛盾，他又可愿牵涉其中？
我苦涩地笑了笑，他已经救过我一次，我到底还在奢求什么？
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钻进茅草屋的阳关渐渐垂成直线。我仍旧在等，肚子已经不觉得饿了，只是口舌生燥，十分难受。
正午时分，忽有一声清亮的马嘶划开了沉闷的空气，我一惊，站起了身，悄悄躲于门后。刘氏三兄弟显然也十分意外，约是从窗户望到了外面，刘武首先急道：“什么情况？”
刘全道：“有人驾了马车上山。”
刘武欣喜道：“我看看，来的人可是孙权？”
刘全凝重道：“不是，像是周瑜。”
刘武惊道：“周瑜？难道孙策回来了？”
刘文出言安抚道：“二弟先别慌，听声音只有周瑜一人上山，我先出去瞧瞧，你们在屋里看着那丫头。”
刘全道：“大哥，会不会有埋伏？”
刘文冷笑道：“不会，我信得过自己这双耳朵，若有其他人马上山，必定不是现在的情形。”
刘全道：“好，大哥你小心，三弟，我保护大哥，你去把孙小姐带出来。”
我听他们提到了我，马上贴紧了门后的墙，想给刘武出其不意的一击，没想到门开了之后，我完全提不上半分力气，拳头还没落在刘武身上，人就被他反身擒住。他单臂环绕在我脖颈，讥笑道：“孙小姐这是想给我挠痒痒吗？”
我知道自己体力已透支，既不挣扎也不喊叫，乖乖地任由刘武把我带到了外屋。
草屋外，刘文和周瑜的对话声传了进来。
“在下周瑜，奉讨逆将军之命带许大人来交换孙小姐。”
周瑜熟悉的清润嗓音让我在一刹那间就有了心安的感觉，不由暗中感激，仁儿，我就知道你不会对我不管不顾，即便是孙权谨慎，你也会求孙策来救我的。
“许大人何在？”刘文并不与周瑜寒暄，开门见山。
周瑜笑道：“阁下大可放心，许大人就在这辎车内，安然无恙。”
接着，周瑜应该在向刘文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让他看见了许贡。之后，他又朗声问道：“孙小姐一切安好？”
刘文放松了下来，含糊的嗓音拔高了几分：“带她出来。”
于是，我被刘武半拖半拽地带出了草屋，强烈的太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却依稀看见马车前那一人，轻衫缓带，面如冠玉，笑意清浅，正是周瑜。为了使刘武有所忌惮，我随了孙仁的称呼，大声喊道：“公瑾哥哥。”
刘武一副被我震破耳膜的模样，道：“嗓门那么大，周公子，这下安心了吧？”
周瑜了然一笑，不再浪费时间，“那么，还请阁下与我同时放了手中的人。”
许是不相信突然降临的好事，刘文反而迟疑了起来，警惕地道：“如何我们言明上山之人必须是孙权，而来的人却是你？这其中……”
周瑜放声笑道：“瑜与权弟皆唤孙讨逆一声大哥，孙小妹亦唤我二人兄长，瑜如何来不得？”他又环顾一下四周，“瑜向来光明磊落，阁下可曾瞧见这周围有兵马埋伏？”
刘文这才放下心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多疑，哈哈一笑：“周郎名不虚传，好，你我同时倒数三下。”
“好！”周瑜爽快应道。
两人同时数了起来，数到一的时候，我把不确定的目光投向了周瑜，毕竟一人上山太过冒险，却见他和煦地对我笑笑，点了点头，我便有了底气，感受到刘武慢慢松开了我，就毫不犹豫地向周瑜走去。
与此同时，许贡也由周瑜带出了马车，与我迎面而来。
我和许贡越走越近，正当我内心庆幸着自己终于化险为夷时，在我们交汇的那一刹那，许贡突然露出了凶狠的目光，我再生防备已是不及，只觉天旋地转一阵窒息，我的喉咙已被牢牢钳制在许贡之手。
“许大人！”周瑜与刘文三兄弟同时叫出了声，显然没有料到他背信弃义之举。
长期的囚禁显然已让许贡失去了理智，他扯着嗓子叫嚣道：“周瑜，你若敢轻举妄动，我马上拧断她的脖子！”
周瑜薄怒道：“许大人，孙将军待你不薄，你却三番四次背弃承诺，实非君子所为。”
许贡冷笑道：“孙策这个逆贼狼子野心，犯上作乱，夺我城池，我与他势不两立！刘文，刘武，刘全，还不快速速拿下周瑜！”
刘文三人相互看了一眼，显然在犹豫，而周瑜却显得并不着急，反而慢条斯理地与许贡分析道：“许大人此言差异，自董卓入京作乱起，天下分崩离析，民不聊生，江东之地战乱四起。孙将军自入主吴郡之后，鼓励农耕，防治疾疫，百姓才得以安居乐业，免受战争之苦，如此说来，孙将军是吴郡百姓的救星才是。”
“废话少说，还不赶快束手就擒！”许贡显然不耐烦听周瑜的长篇大论，“你们三人愣着作甚？事到如今，还以为孙策会轻易放过我们吗？”
“诺！”刘文闻言不再拖延，带着刘武刘全与周瑜缠斗起来。许贡关注着战况，手下力道略松，我得以喘气，也一瞬不瞬地关注着周瑜那边，只见周瑜左右腾挪，只是闪躲，并不反击，而刘文他们虽然人多，却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他。
我见周瑜显然是在等待时机，却不知他到底在等待什么，如此下去，双拳难敌六手，刘文三人也不是寻常小兵，稍有破绽就有性命之忧。许贡也看出了不妥，急喝道：“周瑜，你休要玩什么把戏！”
周瑜却依旧不紧不慢地见招拆招，许贡的呼吸声渐渐粗重了起来，手上的汗沾着我的脖子留下，我不禁在烈日下打了个寒颤。
而就在这时，靠近我和许贡的左侧树林发出明显的声响，许贡变得更为紧张，扣着我的身子往左转去，我呼吸困难，不由挣扎起来，恍惚间看见一个人影在林中闪过，许贡更为焦躁，掐着我颈部的手越收越紧。
我张大了嘴巴拼着命呼吸，用了全力去摆脱许贡的控制，然而，我的力量太过柔弱，却反而刺激了许贡的神经，让他不顾一切地置我于死地。
我的脖子像被捏碎一样疼，眼前逐渐黑了起来，没想到经历了种种希望与失望以后，还是难免一死，但似乎，心里没有在草屋里时那样地冷了……
在我意识再一次开始涣散时，不料许贡忽然闷哼一声，紧接着，我随他一起倒在了地上，脖子上那股扼住我呼吸的力道顿时消失无形。
我大口呼吸着，咳喘着，良久才缓过了劲儿，拨开了许贡的手，往他脸上一瞧，不由大惊失色，低呼了一声。此时此刻的他，正瞪着一双含冤的双眼一动不动，而他的脑袋，已被一支箭从太阳穴贯穿！
一双有力的手温柔地拍在我的背上，我仍处于惊吓中，浑身一跳，惊恐地转身，却见一人红衣银甲，肩跨长弓，浑身散发着如战神一般无所畏惧的自信，比日光还耀眼。
“大……吴……吴侯……”我怔怔地看着他，筋疲力尽，语无伦次。
孙策！终究还是孙策，射杀了许贡。
“怎么？”他爽朗一笑，架着我的手臂扶我起身，“香香在背地里认我这个大哥认得欢快，现在见了面，反倒翻脸不认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化险为夷（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