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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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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咙很疼,很干,还有一丝腥甜,我舔舔干裂的嘴唇,干涸的嘴湿润不了半点,却带进嘴无数的沙砾。阳光焦灼,烘烤着我的身心。
缓缓撑开眼皮,细沙穿过睫毛,迷着我的眼睛一阵刺疼,入眼依旧是一片晃眼的阳光和金色的沙海,天空蔚蓝,黄沙无边。
我挣扎着爬了起来,跪坐在地上,抖落一身的沙尘。
地上还躺着一个人,正是岑亦,我赶紧摇摇他,“岑……”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声嘶哑无比,如同千万粒沙石相互摩擦一般声音。我吓了一跳,拍拍胸口,猛咳几声,却带出一星血丝,看来,昨晚那血,定然是沙砾进入胸腔,才咳了出来了。
我努力吞咽那些停留在喉咙的沙子,想叫那股灼痛减少一点,却没有水,这样做也只是枉然,喉咙干痛无比,如同滚水浇过般痛楚,我却无法缓解半点,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我只得用手轻推岑亦,他浅色的衣料下,却是一片血迹,脑后是沙漠中的一块碎石,他摔在石头上,那血早已凝固成暗红的痕迹,他的眼却依旧紧闭,一直沉沉睡着,血污了头发和衣袍,平时那付风淡云轻的模样此刻看起来颇为狼狈。我想起往日那抹若有若无的浅笑,似嘲似讽的神情,心中没来由一阵揪紧,眼里不知何时却微微湿润了,没有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岑亦……”我扯着干痛的喉咙嘶哑道。
又使劲拍他的脸:“你醒醒!”他没有在使诈,连那永远都上弯着的嘴角都下垂了弧度。
我摇晃着他的肩膀,他却依旧那副不动不笑的睡颜,“姓岑的!你醒醒!”
眼前的人却是依旧紧闭双眼。
太阳灼得人一阵焦躁,我突然跳了起来,抓着他的衣领,“啪啪——”用劲甩了他几个响亮的耳光,怒道:“姓岑的,你别花样了,快醒醒!”
他的脸渐渐肿胀起来,两边十个手指印根根分明,显得滑稽又可笑,我却半点都笑不起出来,若是往常,我能甩他这几个巴掌,只怕做梦都要笑醒,此时,我却从来没有这样真心的希望他醒过来,对着我冷嘲热讽几句。
我丧气地跪坐了下来,使劲摇着他的肩膀,努力地用那难听的声音道:“岑亦,我求求你,快醒来吧,你重的很,我真的没有气力背着你走,你若是不醒来,我便扔下你走了!”
我又吵又闹,同个最不讲理的泼妇一般,眼前的人却不给我半点回应。
终于,我累得连手都提不起来了,只好把他一推,自己也跌倒在地,阳光直直照在脸上,我恍惚看见遥远的天际之上,一处最可爱的泉水正荡漾着碧波,那泉水真清,连水底的石子都映得一清二楚,水面上,是金光一般的阳光,每一个点闪光,都似乎在温柔的招手,用最甜美的嗓音在说着:行衣,快来呀!我们清凉地很……
泉水用着最不可抗拒的声音说着最不可抗拒的话语,我忍不住想要扑上去,痛痛快快喝几口水,再洗个舒舒服服的澡了。只是,为什么双腿这么沉重,连一步都没有迈出去!我忍不住伸出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着:水,我来了!你等等,我就来!
……
水!水!
一股清凉的泉水灌入我冒烟般的喉咙,似乎浇灭了一场火灾一般,我整个人顿时都放松了下来。
“行衣,好些了么?”好听的声音里有着一丝焦急。
我长长叹了口气:“喉咙疼!”
“唉,你被沙子呛着了,好好休息就没事了。”声音里的焦急变成了一丝放松。
声音是这样的熟悉,我缓缓睁开眼睛,入眼的却是一张肿胀的脸,正是岑亦!他正微笑的看着我,那被我打肿的脸红彤彤一片,却不减了他的笑容。
“岑亦!”我睁大双眼看着他:“你还活着!”
他笑道:“你活着,我自然也活着。”
“我……你!我还以为你要死了!”我突然抓着他的手臂使劲捏着,手中传来是种真是的质感,我的心顿时掉回了肚子,顿时整个人都清明了一般,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笑地眼都眯了起来:“我很好,你别担心!”
我脸一沉,一下甩开他的手:“哼,没死就好了,我怕你死了,我大哥和你家老夫人饶不了我。”
他笑眯眯道:“我知道。”
我却突然讪讪起来,只好拿起一旁的水碗低着头喝水,水甘冽的很,没有落马镇那苦涩的井水的味道。
我疑惑起来:“这里是哪里?我们……”环顾四下,却是一间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小草屋。
岑亦却笑着不回答,我看见他的额头绑着一条布条,又问道:“你的头好些了么?”
“无妨。”
“谁救了我们?”岑亦依旧一副笑颜,我看得浑身都起了鸡皮一般不自在,只好转了话头。这草屋里用具皆是一尘不染,想是长期有人居住。
他看着窗外,道:“是影子。”
我一愣,下了床,也走到草屋的窗边,窗外,是一处极大的水塘,波光凌凌,水面微皱,在这一片天干地枯的死寂一片的世界里,想是最让人心醉的美景了。水塘对面,是一颗极大的胡杨树,树叶微黄,随着风微微摇动着枝叶。
树下,却是一座孤坟,坟前,是一竿枯竹般的黑衣人影,正静静伫立着,盯着墓碑,一动不动。
我放下水碗,走了过去,只见那坟土已久,却依旧齐整,坟前的墓碑上只有两个遒劲的刻字:挚友。
石刻有如穿透心神,那压抑一般的悲痛萦绕在两字之上,连同那个黑色的背影,都似乎化成了一腔哀恸,直直冲向我的心底。
我忍不住问道:“无灵?你真的是无灵么?”
黑影未答,只仰头向天,那双没有眼珠的空洞眼球似乎在注视着天际一般。
良久,他才说道:“九碧山危险重重,你们果真要去?”
我看看身后走来的岑亦,点头道:“是!”
“沙漠里看似荒芜一片,但那重重黄沙之下,却不知掩藏着多少的秘密,只是,这些秘密却不是有趣的,若你们真舍得性命,那就一直向北走去吧!”他依旧背着身,叹息着。
我看着他愣道:“向北走?”
他冷笑一下:“我从不骗人,也没兴致骗人。”他突然转过身,直直“看”着我,“我救了你们的命!”
我愣一下,岑亦上前抱拳道:“是晚辈无礼,还未曾谢过。”
他扯着嘴唇道:“我不要你们的谢,只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
我和岑亦面面相觑,岑亦又道:“前辈救命之恩,晚辈不敢推辞,请前辈示下。”
他突然顿住不说话了,又转身,轻轻抚摸着那块墓碑,神情却是那样的悲切,放佛在下着一个永世都难以确定的决心,风过枝叶,哗哗作响,一片黄叶飘飘而下,落在他的手背,终于,他顿了一下。缓缓闭上那空洞的眼眶,道:“我要你们帮我杀一个人,救一个人!”
我们同时一惊,我道:“前辈,若是说救人,就算前辈不曾救过我们,我也绝不推脱,但是这杀人,就算是前辈救了我们,我也不敢应承!”
他一声苦笑:“杀人,救人,又有何分别?活着便是快活?死了难道就是痛苦了?有些人,只怕愿意早早死去,也不愿受着活着的苦楚……“
又一阵风过,惊起叶间一只灰鸟振翅飞走。
“你们走吧,夜晚时,沿着北极星的指引,一直走去,便一定能看见九碧山的皑皑白雪了,若你们不愿杀人,便帮我救那个人吧!”他摇摇头,背着身,朝着小屋走去。
我连连上前几步,道:“不知道前辈要救的是何人?”
风吹得他的空洞的衣袖高高飘起,他不停脚步,只淡淡道:“到了,你们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