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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不堪清风病梅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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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墨轩带着无尘和永月到了前堂正厅,就是之前无尘和永月被接待的地方,但这次不同,冷墨轩带着两人绕过了前厅到了后厅。
后厅窗户也是紧闭的,屋内自然很暗,但还是约莫能看清和前厅的摆设不同,似乎是书房那般,靠墙是书架,上面存着不少卷轴和少量的古董,中间铺着地毯,很空旷,一座百美图十六折屏风立在堂上,隔开了一段,猜想后面还有一点空间。
“岛主,碧台奉命将人带到了。”冷墨轩的语气很平淡,嘴角含着温煦的笑,似乎回到了碧台的身份。说完,冷墨轩开了窗户,窗外对着东厢房,一支红梅独秀于窗前,嶙峋老骨,枝密花疏,风姿独绝,却已见颓败之势。
屋外的光亮透了进来,凉风拂过,带进来几片梅花的花瓣。屏风突然自动滑开折合,露出一张放着笔墨纸砚的书案,摆放整齐干净,书案后是一座软榻,塌上端坐着一个一身淡海青色衣衫的少年,衣襟上绣着的白梅,显得极为素净,只是苍白的脸色在衣衫的承托下愈加单薄如纸,下身盖着浅玫红色被子。
“两位就是无尘公子和慕姑娘。”少年开了口,声音听起来也就是羸弱不堪的虚弱,似乎上气难接下气,让人不禁担心他的话到一半就会没气息下去了。
“在下无尘。”无尘还没弄清这个少年是什么人,刚刚冷墨轩叫的是岛主,可是这个少年和之前见的温候玉根本不同。
永月没说话,只是望向少年的方向,“你没多少日子了。”
少年似乎略有惊讶,很快淡笑带过,“慕姑娘……果真不同一般。”
永月往前走了几步,无尘看向永月,发觉她不知何时蒙上了面纱,莫名地看着永月挡住少年的身影时候,无尘竟然有种两个人某种相似的感觉。
“你叫什么?”永月问道。
“在下温候玉。”少年道。
无尘才是惊了一下,他是温候玉?那之前见到的人是谁?而且……温候玉已经过了免冠之年,而眼前不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真正的名字。”永月道,“你可以骗天下人,却骗不了我。”
“温……隽清。”少年道,面色有些颓然,似乎并不愿意提起这个名字。
“君笉?”无尘有些惊诧,“那不是君姑娘的名字?”
少年听到君笉唇角不禁浮出淡淡的笑,“对。她的名字是我起的,君子之君,笑貌之笉。我是隽清,隽言妙语之隽,风清月白之清。”
如果端看容貌,这少年应该比君笉年少好几岁。而且他又说是温候玉,现在又说不是,到底怎么回事?只是见他这副模样,无尘想起君笉已死,有点悲伤起来,不知这件事要怎么告诉眼前的柔弱少年才是。
少年看向永月,“慕姑娘似乎有事要指教?”
“如卿,你们先出去。我想单独和他聊点事情。”永月回过身道。
无尘见永月此时已经取下了面纱,而温隽清似乎还呆愣着,心知是看了永月的容貌,莫名心底有些不舒服。但对永月的要求,无尘不想拒绝,道,“好,我和墨轩先出去。”
冷墨轩看了眼温隽清,温隽清似乎是才回过神,对冷墨轩点了点头,“出去吧。”
无尘和冷墨轩离开后厅,无尘只闻得温隽清的一句话,“很像——”
接下来的就没听见了,无尘和冷墨轩出了前厅,站在了门口。
无尘问冷墨轩,“温隽清是谁?”
“琼花岛岛主,也是琼花岛温家的遗孤。”冷墨轩瞥了眼无尘,“你不觉得隽清这两个字有些熟悉吗?”
“隽清?”无尘沉思了片刻,摇头,“不清楚。”
冷墨轩似乎想起了什么,道,“是我弄错了,你现在不知道。画痴,听说过吗?”
“嗜画如有神,落笔颠又痴,隽言携妙语,月白似风清。可是画痴已经至少是年过花甲的老人。”无尘记得,画痴其人出现的时机零零散散,来去无踪,最出名的一次已经是几十年前,怎么也和这个少年连不上关系才对。
冷墨轩抱臂点了点头,“对,我也想过,但琼花岛不少藏画,都是画痴笔下的,笔法老练,神魂皆备。何况没人说过画痴不可以有传人。”
“温隽清是画痴的传人?”如果非要说的,无尘也只觉得有这个可能。“你和他很熟?”
“我是被琼花岛的人救了的,之后,我假装失忆,变成了碧台。加上我懂医术,所以君笉允许我照顾岛主的病。”冷墨轩眼中有些复杂情绪,“可惜,岛主的病……五脏六腑皆已腐坏,纵然两位师傅在,也无力回天。”
“他病得真的那么严重吗?没有办法救治吗?”无尘想起君笉,她那么努力地想做什么,而且永月答应救君笉的少爷,也就是温隽清了,君笉和永月有办法吗?
冷墨轩摇头,面色沉重,“除非有神仙能妙手回春。”看似玩笑的一句话,冷墨轩的语气却沉重得悲伤,有种自嘲,恐怕是自责的原因。
“既然你力所不及,就不是你的责任,别想太多。”无尘劝道,又想起了一件事,“墨轩你在岛上有些时日了,你了解君姑娘吗?”
“君笉?这个丫头绝对不简单。”冷墨轩道,“她武功应该不低,而且会点旁门左道的东西。譬如……易容术和催眠。”
催眠,无尘记得听永月说过,自己中过招,“易容术是什么?”
“你们之前见到的温候玉,就是君笉。”冷墨轩笑了笑,“若不是时间太短,而且这丫头很警觉,我倒是想偷学来,以后行走江湖会很方便。”
无尘确实吃了一惊,突然想通了些细节的东西,之前君笉请自己,说和温候玉会面那晚,然后自己等了半个时辰那次,她应该就是先引开自己,然后再带走了永月,第二天一早,她告诉自己去琼花山凹,自己被她偷袭,才被抓住,而且,自己会被人下了阴招,推算回去,难道是那杯酒。看来,整件事,可能真的是她一个人在执行,但至于计划是不是她自己谋划的,有没有人背后指点,无尘还不能肯定什么。
无尘想到之前的事,试了试提起内力,发觉依旧提不起半分内力,不知道君笉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来人。”
屋内突然传来吼叫声,应该是温隽清的声音,实在想不到他那么弱的人能叫得这么大声。
“快来人!碧台——”
冷墨轩比无尘更快地冲进了屋子,动用了轻功的原因,一闪身就不见了。无尘随后进了屋。
永月还是站在屋子中间,温隽清却扑在书案上,笔墨被打翻在地,冷墨轩上前去扶起温隽清,“岛主。”
“君笉呢?叫君笉来见我!快!”温隽清撕声叫道,“叫她来。快!叫笉——”
“君姑娘她……”冷墨轩是想说下落不明。“我马上让人去找。”
“她死了。尸体在琼花谷附近的地牢下。”永月面无表情地陈述,“你想见她,找人去废墟里找吧。”
“君……笉……哇……”温隽清突然呕吐起来,吐出来的却是黄色透明的液体。
“岛主……”冷墨轩用手帕捂住温隽清的嘴,彻底黑了脸,对永月沉声吼道,“出去,滚出去。”说着手中的金针就出了手。
无尘挡下了,见冷墨轩激动异常的样子,也没多说什么,带着永月离开了屋子。
到了屋外,永月依旧是面无表情,无尘道,“师父,你都告诉他了吗?”
永月点头。
无尘又问,“师父还说了些什么吗?”
永月转过身,面对着无尘,“我还要说些什么吗?他自己不要药的。”
“药?师父有办法治好温隽清的病?”无尘说不清,因为相信冷墨轩的医术,按理应该不会有人能轻易治好温隽清才对。
“要看他自己要不要。”永月的眼眸似乎是微微半合的,掩藏了些许光芒。
无尘还是有些怀疑,“师父懂医术?”
“小病小伤懂一点。”永月答得漫不经心,“我累了,如卿,想休息会儿。”
“好。”无尘带永月回了之前两人住的客房。
永月上床躺下了,无尘坐在床边,心头有了些安心的感觉,轻手轻脚地给永月盖好被子,但说累了要休息的永月,眼睛却睁着,死死地瞪着什么一般“如卿,吻我。”
无尘不知道永月怎么突然有了这个要求,但还是低头吻了下永月,蜻蜓点水一般,柔声安慰道,“师父,累的话就好好睡一觉。”
“如卿……”永月伸手抱住无尘,“永远别离开我,抛下我一个人。永远别自作主张地抛下我,我不怕死,只怕再也没了你,怕我会恨死你。”
无尘不知道永月为什么会这么想,但还是抱住永月,轻拍着永月的肩道,“不会的,无尘不会离开,永远不会。”
永月道,“我们尽快离开这儿吧。”
“好。办完事,我们马上离开。”无尘劝慰道。
不一阵子,永月就似乎真的睡着了。原本无尘以为可以很快离开了,但温隽清一直情况很糟糕,冷墨轩也几乎没露面,琼花园内本来就少的人,一个也见不到了,永月似乎很平静,也没催促什么,只是经常失神,只有无尘在身边才会回神。
两天后,琼花园的人回来了,无尘和永月到了正厅堂前,温候玉坐在上位的椅子上,还是一身素净的衣衫,脸色苍白得厉害,比起两天前,似乎沧桑了很多,下身依旧是盖着被子。
见无尘和永月来,温候玉摒退了下人,屋内只留下了,温隽清、冷墨轩、无尘、永月四个人。
无尘望了眼白布盖着的尸体有些同情,永月却始终只站在门内,突然问了一句,“你应该已经见到事实了。想好了吗?”
温隽清抬头看了眼永月,满目疮痍,没有丝毫光彩和希望那般的灰暗,虚弱地道,“你不是比我更明白这种活着的感觉吗?”温隽惨白一笑,瞥见了无尘,笑道,“不,你现在体会不了。”
“这是她用命来换的,你真的不要吗?”永月的话很淡,没有情绪一般,“你是要浪费掉吗?她对你的心意?”
“君笉……”屋内几人的目光都投向苍白面色的羸弱少年脸上滚落下晶莹的眼泪。
冷墨轩悲叹地转过头,找到尸体后,温隽清都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如同一具空壳。
“君笉……你记得我给你起这个名字的原因吗?”男子从椅子上滚落,冷墨轩想去扶,无尘伸手拦住,微微摇头,冷墨轩点头,两人稍稍离开了些。
少年扑在地上抱着白布遮掩的尸体,“君笉——知道我给你取的名字的意思吗?”
无尘看了眼永月,永月神情平静,淡然如水,似乎对一切悲伤都无视一般,虽然她确实看不见。
“君笉,你笑的样子……”温隽清呓语道,“笉……”
无尘记得君笉确实经常是笑着的,而且笑起来的模样很明媚,虽然君笉的容貌只是普通,但一笑便犹如朝霞破云。
屋内一时间很安静,只有风吹进屋内,凄凉地撩拨着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