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明（明穿）》安岑锦

28、二十八：梦境

　　“娘，你看树上停着好大一只鸟！”

　　“娘，你看这花别在恒儿头上好看吗？”

　　“娘，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望着在院子里满地跑的儿子，廊子下的绣花的少妇不住的含笑点着头。回想七年前，她不过是魏国公府里，二姨太太跟前的一个小丫鬟。如今却有了自己的小宅子，虽比不得富贵的人家，却也是丰衣足食。

　　这些都多亏她的男人，七年前她嫁过来的时候，他不过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小木匠。可如今却有了自己的铺面，收了上十个徒弟，置下了一份小产业。

　　重要的是他待她极好，还将她的母亲接到家中侍奉，小夫妻俩从成婚起就没红过脸。婚后一年她就为他生了个儿子，如今已经六岁了，生得是健康活泼。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满足过，说起来还要感谢当年那位给自己指明道路的老人。

　　他说，她会安度一生。

　　“娘！”恒儿跑过来扑入自己怀中，“爹怎么还不回来啊？”

　　“快了！”她怜爱的抚摸着儿子的脑袋，“今天的字，恒儿写完了吗？若是没写完，爹回来见着是要生气的。”

　　“那恒儿这就去写！”儿子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

　　望着儿子飞快的跑回屋里，她的脸上亦是止不住的笑。只是平常这个时候，她的男人也该回来了。想着便搁下手中的绣绷，走出家门站在街上瞧了瞧。

　　刚刚看了两眼，她就觉着有些不对劲。只见路上的行人个个神色紧张，脚下生风四处乱跑。她见状心里就莫名的慌起来，彷佛还听见厮杀声从远处传来，一把拉住个相熟的街坊，“大叔，出什么事儿吗？”

　　“你怎么还站在这儿？！快进去锁好家门吧！”

　　“为什么？！”

　　“燕王的部队杀进应天府！皇宫都被他们占了！不想做刀下冤魂，就快些躲回家中吧！”那人说完就用力甩开她的手，在巷子口一转弯就跑不见了。

　　燕王攻进来了？！她心中一阵慌乱。

　　这场仗已经打了四年，没想到还是以小皇帝朱允炆的失败告终。可是？！难道燕王的军队会对老百姓下手？！自己的相公还在铺子里呢！或者，他正在回家的路上？！
　　一想到这，她就再也呆不住了，只飞快的向铺子里跑去。可刚跑了两步，就见头顶忽然翻滚起黑云，天空鲜红欲滴的好似要坍塌下来。她惊恐到失声，可双脚却被钉住了一般无法动弹。突然间，一条通身血红的火龙从皇宫方向腾空而起，它疯狂的吐着火舌，认准了方向似的朝自己俯冲而来……

　　“啊！！”

　　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晴玥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上汗珠密布，隐隐疼痛的身体好似真的被火烧到。

　　揉着跳痛的太阳穴，她努力想让自己平复下来。可那老头子的话硬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你为命运所趋来到这里，都是因果法缘所致，但人间世事皆有定数，岂是人力能够改变？姑娘是至善之人，本不该有此劫。若是能就此停下脚步，不仅可以平安了此一生还能救下几条无辜性命！”

　　就此停下脚步？

　　晴玥不懂，难道自己还会走去哪里吗？

　　岂是人力能够改变？

　　更难明了，她并不打算改变什么。

　　最重要的是，那老头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难道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可这一切已经无法有答案，那天的谈话被突然回来的冯仲打断，就再没有了下文。老头匆匆离去，自己也恍恍惚惚的被禄儿接了回来。

　　就此停下脚步，和……结下一段良缘……

　　不怎的，脑海里忽然就浮现起那张清朗的面容，晴玥想，如果是和他就此停下脚步呢？想着心中却是一沉，只剩苦笑。他虽不是什么侯门公子，却也是生于富贵之家，在这个时代，与自己的身份是天悬地隔，又怎么可能……

　　低头摸了摸手上的五色彩绳，晴玥心底好像又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或许他和别人不一样，不在乎这些门第之见呢？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晴玥的思绪，她应了一句就翻身下床胡乱套上了衣服。打开门一瞧，先被刺眼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拿手遮了遮才看清是个下面的小丫头。

　　“怎么了？”晴玥边问边将衣裳穿好。

　　“眼见这个点儿了姐姐还没起来，特地来瞧瞧。”

　　晴玥眯着眼儿看了看天，却见太阳已经快升至头顶，没想到自己居然睡到了这个时候，“没事，不过睡忘了，还有事吗？”

　　小丫头低头腼腆一笑，“姐妹们让我来问问，中午的饭还领不领。”

　　听了这话才想起来，二姨太太得了准儿带着芸香回了娘家，宁儿今天得假也回偏宅去了，二房里倒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晴玥一笑，原来是这些个小丫头惦记着姨太太的食盒呢。

　　“得了，你们去领着吃吧！”摆手打发她去，忽想起来什么来，晴玥连忙又将她喊住。

　　“姐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瞥了眼高悬的日头，晴玥有些犹豫，想了想却仍是下定了决心，“还是我去拿吧！”

　　＊＊＊

　　“三姨太太房里的。”

　　“那是这个，拿着吧。”

　　晴玥探头瞧了半天，终于等到有人领三姨太太的食盒，连忙就走上前去搭话。

　　“这位姐姐。”晴玥笑着微福了福身。

　　“什么事儿？”

　　“请问怎么没见着往日那位沉星姑娘？”

　　“沉星姑娘？”那丫鬟拧了拧眉头，“谁啊？”

　　“就是以前天天来领食盒的那个啊！”晴玥倒是急了。

　　“哦！”那丫鬟一笑，恍然道，“你说的是小青姑娘吧！”

　　“小……青姑娘？”

　　“是啊！小青姑娘，常穿着绿衣裳的那个，是吗？”那丫鬟又道，“她的名字好像是叫沉星，青，是她的姓，我们都喊她小青。”

　　“青沉星……？”晴玥嚅念着她的名字，“那她人呢？”

　　“走啦！”那丫鬟一甩帕子，“自赎了身，就走啦！”

　　“走了？……”不知为何，晴玥心中忽浮现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

　　“喏！拿去分着吃了吧！”晴玥擦了擦汗，将食盒交给眼前的小丫头们。

　　“姐姐不吃吗？”一个小丫头直望着晴玥，脸上是藏不住的笑。

　　“成日的吃也腻味了，你们吃吧！”冲她们一笑，晴玥就转身朝二房的小厨房走去。或是天气热了，看着饭菜就没什么胃口，倒忽然想起了韩大叔的口水凉面。

　　焯面、撒油、摊凉……

　　碾花生碎、切黄瓜丝儿……

　　又将油盐酱醋一调和。

　　最后就是秘方，这还自己磨破了嘴皮子才从韩大叔口中骗出来呢。

　　看着眼前满满摆了一堆，晴玥虽忙得满头大汗，倒觉得是不亦乐乎。

　　夹了一大筷子塞进嘴里，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晴玥闭着眼睛几乎要把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了，却听背后想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屋里就你一个人？”

　　端着碗顿时就愣住了，一大口凉面还含在嘴里，不敢咽下也不敢转身。却听背后的人似已走了进来，步履稳健而浑厚。

　　“走到门口才想起你们姨太太回娘家了。”那人边说边拿起灶上的酱碟，闻了闻惊喜的说，“你是在做凉面吗？倒是巧了！还以为白跑了一趟！”

　　只觉身子都有点发虚，身后又是搬凳子的声音，那凳子磕到地面时，晴玥的心无由跟着一震。

　　“这丫头傻愣着干嘛？快给老爷也来一碗吧！”

　　他的话里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威严，却似又暗藏着些说不出的亲善。晴玥有些恍惚的转过身，就看清了眼前这个高大威武的男人，那种感觉就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

　　晴玥放下手中的碗，低头朝他福了福身，只觉眼中热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