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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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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多阴雨,一年中倒有近一半是细雨连绵的光景,这回又一连下了三日,到第四日早上天好容易放晴了。雨晴在家闷了多日,就想出去逛逛,和母亲说有没有什么想买的物件给带回来,江夫人道:“不缺什么。” 倒是不放心她一人,又要让刘妈跟着。
雨晴自然不情愿:“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还能跑丢了不成,上街还带个老妈子,让她唠叨我是吧。”说着蹭上前来,捏着江夫人的手臂好一阵子揉搓:“我又不走远,就是散散步,透透气。”
江夫人笑道:“散散步哪儿还用出去,家里园子那么大,去绕上个一圈半圈的也有几里地了。”听得雨晴垮着一张脸,嘴撅得老高。
锦秀忙忙地倒了茶端着过来,江夫人伸手取过茶盏,抿了一口,抬头见她俩人都杵在眼前,巴巴地盯着自已,瞧着可笑、又可厌。让她们出去也落个清静,因佯作皱眉道:“罢了、罢了,就让锦秀跟着你一块去。好好照应小姐,不许乱跑。”
锦秀这丫头年纪尚小,正是爱玩的时候,听得叫她跟着出去喜不自禁,连声答应着,忙不迭地摸了个小布包,就要往外走。雨晴还想说不要人跟着,却见锦秀一只脚早跨到门外头去了,没奈何只得由她。
锦秀好容易出来一趟,哪里人多热闹她往哪里钻,看什么都新鲜有趣,雨晴也懒得管她。江府的吃穿用度一应物品自有人专门采买了去,况她们能有什么正经东西要买,不过看看这家的胭脂水粉、瞧瞧那家的钗环珠花,两人磨磨蹭蹭不觉行过了大半条街。
虽已是九月中,日头还是有些猛,雨晴走了一路,觉得口中有些干渴,看前面不远路边上搭了一个凉篷,下面几张桌凳,两三个人捧了大碗的凉茶喝得好不痛快。因向锦秀言道:“那里是卖水么,渴了,去买上两碗。”
锦秀脆声答应着跑出去,跨了几步却又忽然回头,扭着脖子为难道:“夫人交待过,外面的水不能乱喝,外面的东西不能乱吃,怕不干净、拉肚子。”
雨晴气得要笑:“夫人什么时候交待过,我怎么就没听见。说东西不能乱吃,难不成刚才的糖葫芦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今儿可是吃了一路,怎么临到我就喝口水都不成了。没见过这样的,这都什么人呢。”
锦秀委曲着一张小脸:“小姐怎么能和我们这些人比,我小时候在外头要饭,什么脏的臭的不吃,我还抢过狗食呢,什么样的东西到我的肚子里也能给它消化了。”说着说着眼圈也红了,鼻涕也下来了。
雨晴见她这副模样,只得道:“算了算了,不喝了。我逗着你玩儿呢,就当了真了。” 走了几步,又回头对锦秀言道:“你那些陈年古历下回能不在我跟前说么,听着心里怪不是滋味的。都知道你从小没爹没妈遭了罪,你放心,我们不会不管你的。”锦秀不好意思地笑了,又抹眼泪又点头。
忽听背后有人叫了声:“江小姐。”雨晴先还不以为是在叫她,就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转了出来,笑吟吟地瞧着自己。雨晴愣了一下,恍然想起,这正是前些天和陈宽在西郊见过的那位教师,叫什么名字却一时想不起来,隐约记着像是姓肖。
那年轻人呵呵笑道:“江小姐还认得我吗?肖广平,陈宽的同学。”
“哦,认得认得,你就是那个好心的老师。”
“哪里,那天也没好生谢谢你们两个。”
“不用客气,真的——那几个学生好些了么?”
“好多了。”
“那就好!”又见他背着一个大大的垫画纸用的板子,因道:“肖先生是学画画的么?”
“我在学校学的是国文,又选修的绘画,从小便对这有些兴趣,只一直没机会专门学它。”
雨晴满心羡慕,她小时候有一阵子也说要学画,父亲还请了一个画得很好的朋友来教她,当时年纪小没耐性,热乎劲一过就扔下了,到如今也只能胡乱画两笔写意。
“肖先生是教国文呢,还是绘画?”
那肖广平听她如此一问,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雨晴大窘,想是自己说了什么无知的话,让他笑成这样,不禁红了脸。那肖广平一边笑一边摆手:“别误会,我不是笑你。”
“我去那学校,原定的是教国文课的。后来校长知道我学过绘画,便叫我也代绘画课了。现今学校教师紧缺,又叫我代了历史。前一阵子教体育的罗先生病了,我还代了几堂体育课呢!”
这下雨晴也笑了起来:“了不得,肖先生真是个全才了。只是这样子忙得过来么,把人劈成八瓣子不成。”
“这也只是暂时的,黄校长他们应该快找着人了,到时我就可以松快些,再说平时还有假日呢。”肖广平指了指身后的画板:“呶,我来请人做了这个,今儿没课正好出门写生去。”
“写生?”
“是啊,我发现郊外几个好地方,景色很不错。”
“真好!”
“江小姐若有兴趣,得空可以一起去,渌州原本就风景如画,适合写生的地方实在多得很,又顺便欣赏了家乡的湖光山色。”
雨晴还没答话,却见锦秀挤到面前来说道:“小姐你累不累?”
“不累。”
“小姐你热不热。”
“不热。”
“小姐,瞧你都出汗了,让我来给你擦擦。”说着就伸手过来。
“锦秀!”雨晴不耐烦地挥开她,这丫头今儿个是怎么的。
肖广平见状笑了起来:“天也不早了,你们回去迟了家里该着急了。再见,江小姐。”又转向一旁撇嘴的锦秀道:“再见,锦秀。”说着挥了挥手,几步就跨得不见人影了。
锦秀回过神来道:“这人怎么说走就走啊。”
“你说呢。”
“嘻嘻,我听他说什么又是郊区、又是湖光山色的,不是怕小姐真跟他跑了嘛!”
“呸!小姑娘家说得这什么话,还跑了,真难听。”
“反正今儿你不能跟他去,到时候夫人怪罪下来,我可受不了。”
“谁说要去了。”
“你就是想去,我都听出来了。”
“……”
两人一路叽咕着往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