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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一章 夏之荷,芬且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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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您看这次绣的可好?”女声温婉盈耳,仿若那清风吹过风铃,叮当作响。
从背后望去,是女子只着粗布罗裙,但那袅婷曼妙的身段已经周身散发的气质令人倍感舒心。如斯倩影怕是连登徒浪子都不舍得惊扰,犹如夏日的莲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夏荷姑娘的手艺自是极好!”那布庄的顾大娘见夏荷送来丝帕欢喜的不得了,这样看绝的女工,随便一条丝帕都能卖出高出其他五倍价钱。她只瞧了一眼,便付了钱。
夏荷连声道谢,提步方欲离开,顾大娘便拉着她往里屋走些:“夏荷姑娘白日卖花,夜里还要刺绣,这般辛苦值得吗?像姑娘这般模样品性的,若是愿意,这镇上排着队的好人家多了去,何苦……”
夏荷笑了笑:“大娘,徐风他很好,对我也很好,不日,他就要前往邯阳城殿试。徐风那般聪明,定能考取功名的!”
顾大娘见夏荷如此坚决,也不多加劝说,只是道:“若能这般便好,大娘是真心喜欢你。”
“大娘……”夏荷眼眶里闪着泪花,所有的人,都这般照顾她,让她无以为报。
顾大娘握住夏荷的手:“好了,姑娘去忙吧!”
夏荷点头,回到街口的小摊上,摊前正有两名妙龄少女在那候着。
“夏荷姑娘,这两位姑娘可都等了你好些时候了呢!”隔壁摊的小四正一脸热情的招待两名少女。
夏荷赶忙收拾好情绪,用笑脸相迎:“两位想买什么花?”
……
夏家和徐家世代交好,两家原本均是书香门第,只是家道中落。两家住着对门,中间有个大院子。徐家为了营生便在庭院内种起各色的花,花期到了便拿到集市上卖。
夏荷是遗腹子,母亲生她的时候,全凭徐家接济。她出生的时节,正是白莲绽放的季节,那一朵朵白莲出淤泥而不染,远远的,尚在产房的夏母便闻到了从远处飘来的清香,夏荷因此而得名。人如其名,人如花,纯洁高雅,夏荷就好似那天界落入凡间的仙子清丽脱俗。
夏母一人拉扯着夏荷长大,夏母为了顾家,时常在外做些零工,如此夏荷同徐父徐母在一起的时光反倒更多。徐父徐母亦是将夏荷当做自己亲生女儿抚养,年纪稍大一些的时候,她便跟着徐父在院子里学习如何种花,而这个时候,徐风则在屋内摇头晃脑的背着书。
她与徐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父母在前几年都去世了,只留下夏荷与徐风相依为命。他们之间,更像是亲人。
徐家爹娘走前最大的心愿便是徐风能考取功名,重振家业。
为了能够让徐风安心读书,照顾徐风的担子就落到了夏荷的肩上。为了生存,夏荷除了白日里给花儿施肥浇水,搬到集市上卖;夜里,徐风挑灯夜读的时候,她便接着灯火在一旁刺绣,任劳任怨,从未有过怨言。她只盼,徐风能完成他爹娘的心愿,让他们二老泉下有个安慰。
因夏荷种的花灵气十足,十分受欢迎,花摊虽小,生意倒是不错。
一直忙到斜阳夕照之时,夏荷才将花盆一一搬回推车,小四可怜见一如花似玉的姑娘做这番粗活,是以每每都会与夏荷结伴,帮她推一段路。
夏荷每日都受到小四帮助,心里却是过意不去,免不了一番推脱。
小四二话不说,推起小车就走:“夏荷姑娘跟我客气啥,都是老街坊,你一姑娘家实在不容易。再说,每日那些为了能看到你几眼的公子哥,在我摊上还能多喝几碗凉茶呢!我谢你还来不及。”
夏荷垂首,羞赧状:“小四哥又取笑人家了!”
“快走吧,不然天就要黑了。”小四催促,夏荷快步跟上,一抬眸,夏荷就望见徐风站在巷子口。
“得,今日看来不用我送了!”小四打趣的说,挑起自己的担子告辞。
徐风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像是吃味的样子?他冷淡的说:“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想哪儿去了,小四哥是刚好顺路,便送我一程。”
“还小四哥叫得这般亲热。”徐风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怪不得陆兄说让我好好盯着你。”
夏荷见徐风果然是误会了,连忙解释:“徐风,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陆公子为何会那般说我不知道,但我夏荷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夏荷虽是温柔婉约的女子,但遇见有人诋毁,却也丝毫不退让。
“徐风,你不信我?”夏荷皱眉,见徐风的脸上依旧不快,“我夏荷对天发誓,我是清清白白,绝不干苟且之事,否则,就让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好了好了,谁让你发誓了。”徐风没好气的说,“快回家吧!”
徐风接过推车,往家走去。夕阳下两人并肩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回了屋里,夏荷又忙着炒菜做饭,一直忙个不停,刚把饭菜端上来还未坐下,徐风只夹了一口菜就放下了筷子,皱眉道:“太淡了。”
夏荷也夹了一口放入嘴里细嚼,的确微淡了一些。她今日有些乏了,本想将就,抬头看了一眼徐风,见他面色微怒,只得说:“我拿去重炒一下。”
“罢了罢了,”徐风没好气的说,夏荷只得低头默默吃饭。
这段日子,徐风的脾气是愈来愈坏,夏荷有甚地方做的稍微不让他满意的,就大发雷霆。夏荷总以为是徐风最近为了赶考压力太大。十年寒窗,只为一朝。再过几日,徐风便要去邯阳城参加殿试。她想着,若徐风能高中,那么一切都会不一样了罢。
草草的吃了一些,徐风便回房温习功课,夏荷还要洗碗打扫屋子,等到她再回到房内的时候,徐风已累的趴在桌上睡着了。她拿了件披风轻轻给他披上,又挑了挑灯芯。火光映照在徐风书案前的一株蓝色曼陀罗上,显得愈发的妖异。徐风亦是跟着他爹学了些种花的技巧,这一株曼陀罗便是他亲自栽的。
不知他从哪儿得来的花种子,宝贝似的精心照料,竟果然开出了蓝色的曼陀罗。
夏荷看着它发了一会呆,这才取出丝帕绣起来。
夜里,徐风适时被梦魇惊醒,一抬头,见夏荷还在刺绣,开口问:“什么时辰了?怎不唤醒我?”
夏荷因太过专注,被徐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绣花针刺破了手指,冷吸口气,赶忙将手指放入口中吮吸。
徐风见状亦赶忙拿来帕子:“怎又放嘴里,让我看看,这般不小心。”
他用帕子轻轻擦拭伤口流出的血,今日一直阴沉的脸上多了一丝担忧:“下次小心一些。”
夏荷感动的点点头,徐风,还是关心她的!
“夏荷,待我去了邯阳城,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徐风将声音放轻了一些。
“嗯,放心吧,我在家等你回来。”
听见夏荷如是说,徐风的心中一颤,却固执的转过身子:“时候不早,回去睡吧。”
夏荷点点头,起身回了对面的屋子。她尚未过门,尽管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却相敬如宾。除了那一次……
那时,徐风的爹娘尚在,日子无忧无虑。徐风在学堂里跟着夫子摇头晃脑的背着诗歌,而夏荷就趴在那窗棂上偷偷学。
太过入神,学堂内所有的学子都停了下来亦不自知,那脆生生的声音,惹得众人都发现了她。夫子严厉的呵斥了她,女子无才便是德,刻板教条的夫子是极反对女子读书的。
夏荷撇撇嘴赶忙躲开夫子的鞭子。等到下了学,徐风担心她受了骂心里难过,赶忙跑去寻她,却发现夏荷正身着粉色罗裙在荷花池中嬉戏,此时的池中的莲花尚未开放,只不过方露出花骨朵儿,而夏荷,就是那莲花池中最为美丽的一株。
徐风一时看得有些呆了,他与她一块儿长大,他一直将她当做自己的妹妹,是何时?夏荷已出落为这般亭亭玉立的少女?心中不由一动,鬼使神差的,徐风上前吻了正陶醉在荷花池里的夏荷,夏荷被徐风吓了一大跳,急着想要挣脱,却一把被徐风拉入怀中。
她,是喜欢徐风的。她喜欢看他身着白衣坐在窗前摇头晃脑读书的样子,听着他说话温温柔的样子,还有他站在花圃里长身孑立的样子。夏荷亦不知是从何时起,徐风的一点一滴早已被她记在了心底。暖风吹过耳边,夏荷只觉浑身酥软,依靠在他怀中。
恍然从梦中惊醒,已经送着徐风到了城外。
“夏荷,就到这罢。”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夏荷又嘱咐了几句。何况,她相信,徐风很快便能高中回乡,光宗耀祖。
“你多照顾自己。”夏荷将手里的一包细软交到夏荷手上,徐风拒绝:“你一人在家,还是留下罢。”
夏荷摇了摇头:“路途遥远,不知何时能用得上。”
里头的金银首饰都是她爹娘留下的,邯阳城繁华,仅仅靠她每日省下的那一点盘缠哪里能够?
推来推去,徐风终究抵挡不住夏荷的固执,只得收下。
“等我回来!”徐风留下最后一句话,便上了路。
日复一日,夏荷依旧每日养花卖花做女工,徐风走后,她又多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去衙门询问何时会有殿试的消息。
徐风方走数日,便有一名清秀的男子在她的摊上买了一株睡莲,第二日亦是如此,那男子总是淡淡的笑着,身着水蓝色的长衫。一直到第三日,蓝衫男子又来到摊前,夏荷终于忍不住询问:“公子,您卖花是送人的么?”
男子摇了摇头,环顾了一下小摊,夏荷忙笑说:“睡莲只有前两日公子买去的那两株,其他都还未长成。”
“无妨,不知姑娘可愿卖与在下?”
夏荷只觉是男子好生奇怪,既不是送人,买回去难道摆在家里?
“姑娘?”
夏荷思量了一番:“既如此,不知公子可否晚些再来,我回家去取。”
“不麻烦,待姑娘忙完了,在下随姑娘一同前去可好?”
“唔,亦可,到时公子可挑一株最为喜欢的。”
男子浅笑着点头,来到小四的茶寮坐下。小四何时见过这般清秀干净的公子会在他的摊前坐下,前面不远处就是镇上最闻名的茶楼,干净将自个的碗洗了又洗,恭恭敬敬道:“公子,请慢用。”
男子长得十分好看,小四亦看到不由得出了神,大概是外地来的罢,小四可从未在镇上遇到过如此儒雅的男子,边上路过的女子,均面色绯红的往这里多看两眼。无一不打听这男子的身份来历,本就不大宽敞的街口,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夏荷见男子还在茶寮前等他,也就早早收了摊子:“公子,让您久等了。”
“是在下给姑娘添麻烦了。”
街边的女子见半夏与男子说话,纷纷嫉妒的要命,在背后窃窃私语。
“你看她,徐家公子不过前去赶考殿试数日,就这般耐不住寂寞……”
“可不是嘛,亏徐公子还那般寒窗苦读,即使高中也不负卿。”
“哪能这般便宜她?”
“怎会有如此不害臊的女子?”
“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凭她那点姿色,也想当状元夫人,真是痴人说梦。”
“……”
夏荷对于这些都充耳不闻,推起车子带路。
两人一路沉默,最后还是男子先开了口:“在下陌漓,多有劳烦姑娘,真是对不住了。”
夏荷摇摇头:“公子这般照顾夏荷生意,夏荷多谢还来不及呢……方才,让公子看笑话了……”
即使夏荷再如何宽容,那般刺耳的奚落,她还是有些芥蒂的。
“姑娘清者自清,在下相信,姑娘并非她们口中所说的那种人。”
“谢谢。”夏荷直视陌漓的目光,从那静得不能再静的眸子里,感觉到了柔柔的暖意,“那便是我家。”
陌漓抬眸望去,那隐在花丛中的两间小屋,在夏日下显得生机勃勃。
“公子,睡莲都在这里,您看看喜欢那一株?”
“姑娘种的花都带着灵气呢!”陌漓指着其中的一株睡莲,“就它吧。”
“好,”夏荷取出,利索的将其包好,送陌漓出门,“公子可还认得过来的路?公子是外地来的吧?”
“嗯。来这里办点事。姑娘请留步,时候不早,姑娘亦累了一日,还是早些歇下吧,明日还望姑娘能帮在下再带一株睡莲到摊上。”
“公子还要?”
陌漓点头:“十日,每日都要一株。”
“公子用这睡莲都做些什么呢?”夏荷本不该多问,只是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见陌漓没有马上回答,立刻说:“我多事了。”
“等第十日的时候,在下便告诉姑娘。”
这便是他们之间的约定?夏荷犹豫了一番,但还是答好。
地上,夕阳的渐渐褪去余晖,暖风阵阵吹来,恰好刮开了徐风屋子的窗子,“哐——”
陌漓和夏荷皆是一惊,循声望去,竟是窗子里头插着的木栓由于年久失修,被风从外头吹断了。从这里望去,徐风书案上的那一株蓝色曼陀罗正随风摇曳……
“那是?”陌漓问,面色倏然严肃起来。
“哦,那是徐风的屋子,”夏荷脱口而出,这才想起来陌漓不认识徐风,忙又解释,“徐风是我父亲至交的儿子。”
夏荷说得太急,脸颊有些微红,她又不能说自己是徐风的未婚妻,这么说又觉得说不清楚,又补充,结果说来说去,竟是越说越糊涂。
“不是,在下是想问,那株蓝色的曼陀罗,是这间屋子的主人栽的?”
夏荷没想到陌漓是问这个,迟疑了一下答是。
陌漓一听,立刻走上前去,冲进屋子。
“公子?”夏荷跟上前去,不知陌漓究竟要做什么。
陌漓的手被夏荷抓住。
“公子?”
陌漓这才回过神,赶忙道歉:“对不住!”说罢,便匆匆离去。
夏荷越发觉得奇怪,明日她还要准备睡莲么?这株蓝色曼陀罗,没什么不对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