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相忘》凤颜云夕

52、第六章：冷宫回转见爹娘

　　王玉蓉进了永寿宫并不见丽慧公主，倒是连了庄太妃、温太妃都在这里。

　　太后不带怒容，言语和气，却是在和两位太妃闲话，直教进门就施礼请安的王玉蓉不能直腰，方到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温太妃才提醒了一句，“还是让皇后坐下说话吧！”

　　太后这才如初觉一般，“哟，光顾着说话，倒是哀家糊涂了，快快来人，给皇后上座。”

　　庄太妃知道自己被请来是因何事，心下也明白这是太后给儿媳摆颜色看的，不等太后发话就责备王玉蓉道：“皇后宫里的那只狗是不该养的，今日险些伤了丽慧公主，还是处死那畜生算了吧！”

　　太后悠悠的问：“听说皇后养的那宠是训练有素，惹人喜欢的，不知为何发狂要伤公主？”

　　处死璐璐，王玉蓉当然不肯，可又不能明说，婉转的把丽慧公主和晗月公主争吵之事道了出来，多少有些在指杜琼霜这个姐姐欺负妹妹。至于狗，不养了，送出宫去。再亲自向丽慧公主道歉，请太后代为美言几句。

　　太后心中暗笑，虽和丽慧讲的不大一样，倒也说得圆滑。

　　这时丽慧公主却从内殿冲出来，瞪着眉眼厉责，“你胡说，本公主几曾欺负过她！”

　　温太妃向太后打和求情道：“太后无需问了，皇后并不知情，是孩子们胡闹罢！”

　　门帘后面一阵推推嚷嚷，不大会儿，一团人都跌了出来。

　　是因自己才惹出的事，杜芷灵不想拖累她人，出言揽过道：“是晗月没有看好狗，与皇后无关，太后要罚就罚晗月吧！”

　　杜芷灵一向乖巧怕事，太后不相信：“哦？当真是晗月这般妄为，那哀家可是要惩罚你的！”

　　一听要惩罚，杜承志挺身而出，“都不关他们的事，要罚就罚我，狗是我放的！”

　　杜承志这话虽然莽撞没有规矩，却是几分义气！

　　庄太妃严厉的目光震慑得杜妙晴、杜承泰不敢出声申辩，杜承定也是怕太后的，三人都不敢说话。

　　温太妃不好当着面责备儿子胡乱领罪，眼中饱含担忧，无奈的喊了一句，“承志！”

　　王玉蓉一看，得了，三位小王爷，三位公主都在，竟然都躲在后面。可是，还找她来做什么，好在小弟王玉英没有殃及，应该是已经出宫回去了！

　　“是我的错，要罚就罚我！”

　　“不关他们的事，是我不该！”

　　“你们没一个好东西，你们是串通好的一起害我！”

　　“…………”

　　丽慧、晗月，杜承志三个一人一句争不休。

　　太后突然提高了声音喝断：“够了，都给哀家住口！”

　　如此，满殿内安静下来，没有一点儿声音，太后停顿了一会儿再继续说话。

　　“如此说来，便是都有错了，全都回去禁足一月！这事既与皇后无关，便是丽慧胡说了。”责备的看着女儿丽慧，“你这孩子，越发不像样，该是赶紧找个婆家把你嫁了！”

　　杜琼霜被母后一句话压得不行，怒火更胜，心里发誓，与王玉蓉势不两立。唉，可这她们姐妹之争，竟要拖累王玉蓉。

　　说没有殃及王玉英却是错了，太后接着才说：“玉英这孩子本是极聪明规矩的，此次却也跟着胡闹，想是被承志他们几个带坏了，哀家已经下令还是让他回王家学堂念书，以后不必再进宫了。”

　　这便算是惩罚了王玉英了，王玉蓉断不能为这等小事不平，开口道：“玉英本是顽皮，进出宫廷是怕惹乱，谢太后恩典！”

　　跟这皇廷往来本就是不自在，不小心就会得罪了谁，让小弟玉英回宗堂里或许更好。

　　连想着这件事得起因，王玉蓉这会儿却寻思着替田美人求情，“玉蓉斗胆，不若太后开恩，把田美人放出冷宫，让她回自己宫里终老吧！毕竟已经在冷宫悔过多年，如今穆亲王也不在了！”

　　太后略微思忖，没有当即回答，庄太妃心里责备儿媳不该揽人情却又不好出言制止。

　　“嗯，那便准了吧，哀家记得，何淑妃和恭王妃也都在冷宫里，一并都放出来，回府院戴罪吧！”

　　王玉蓉并没有替王玉惠求情，没想到之前还摆颜色的太后现在这么好说话，猜不透也还是先谢了恩，“谢太后，她们定会感恩太后恩典，诚心悔过的！”

　　“行了，这事就交由皇后去办了，哀家乏了，想休息了，都退了吧！”

　　太后把王玉蓉请来的原因大概是丽慧公主怪罪在她身上了，好在没有为难谁人，这件事前后瞧起来有些乱，可王玉蓉还是亲自去了一趟冷宫。

　　杜芷灵、杜承志回去禁足，不需同去了，可心里也替着高兴，闯祸拉起了一桩好事罢！

　　王玉蓉进宫安家大半年了，她性子安静随和，虽然偶尔走动也还没有把脚步落在偌大的皇宫每一处，更别说冷宫她没有也不会踏足。

　　多少青年女子被关进宫内，终生不得自由，成为皇帝的人，一辈子都不能出宫。冷宫，孤僻，冷清，命陨于此的不再有人记起。越走近王玉蓉感觉越不好，总觉得阴气重了，明明有了阳光在头顶可心里还是不舒服。

　　这里竟然叫长春宫，毁人青春年华而已。管守的公公直接带了王玉蓉找到三人，聚到一起。

　　“我来传太后的旨意带三位离开的！” 王玉蓉在她们面前没有自称本宫，不是摆不出那高贵威仪端庄的神态，只是她不习惯。

　　再回到章华殿，宫里人就迎出来，说是国丈，太郡在内殿等候多时了。

　　一进门王玉蓉便迎上了王正德和王夫人，“爹娘怎么来了？”

　　“你娘说是想你了，请了旨进宫来看看！”

　　王玉蓉陪着爹娘絮叨了一阵，才说道自己从冷宫回转，尊太后的旨意，把田美人、何淑妃和恭亲王妃都放出冷宫禁闭了。

　　“既是把玉惠放出来了，那爹便也安心了。”转身又对妻子言道：“我还有事，先去皇上那里，稍后回府就不等你了，马车留给你吧，你们娘儿俩好好叙叙。”

　　丈夫在面时王夫人不敢开口，待王正德前脚走，后脚就拉着女儿诉苦。

　　“阿诺，我这个没用的娘是来向你求助的，你知道，你那大哥，出门快两年了，一直不肯回来，家里也派了人去找，带回来的都是书信，连人都没见到，你能不能下旨派人去把他抓回来？你爹太犟，说王家不认这样的儿子，说玉铭根本不配做王家子孙，叫为娘可怎么办啊！”

　　王夫人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眼泪止不住掉。王玉蓉一边给母亲擦泪一边安慰，应承下来，说定会把大哥完完整整的送到母亲面前。

　　一听女儿应承下来，王夫人不免心中微喜，事情还是有回转的余地的，若真随老爷的性子把儿子逐出家门，那她还有什么活头。

　　经王玉蓉一番劝慰，王夫人总算是擦干了眼泪，想起另一事，面有难色，思量再三还是道了出来。

　　“还有一事，玥儿那孩子，你还是把她安排进宫吧，她总是闷闷不乐的，像失了魂儿，陪着我这老婆子不精神，你跟她家小姐熟稔，进宫跟着你想必会好起来，将来你再跟她安排个好去处！”

　　“她如今人在何处？”当初玥儿怀揣着程子娴的书信找到王府，可惜王玉蓉进了宫，便把她暂时安排到了将军府，回头再做打算，也是想等程子娴回来，没想到一晃就过了半年多。

　　“我已经把她带进宫了，人就在侧殿。”

　　也就是宫里多个人而已，王玉蓉并不介意，倒责怪自己忽略了玥儿的感受，玥儿与阿娴一同长大，感情说不定比自己还深。

　　正说要传玥儿来见，佩云忽而来报：“娘娘，殿外有人跪见！”

　　“是何人？”

　　“不知道，说是来谢恩的！”

　　谢恩？王玉蓉懒得思索，直接让传人进来，又命人安排玥儿在章华殿住下。

　　“请皇后娘娘允许奴婢在章华殿留守，报念娘娘大恩！”来人进门即刻下跪。

　　王玉蓉看清来人，不免吃惊，竟是刚刚迁出冷宫的田美人，连忙上前扶起，有些失措：“您严重了，何以自称奴婢，您还是回自己宫里吧，我已经派人收拾好了！”

　　“娘娘切勿推辞奴婢，奴婢已经恳求太后贬为宫女，甘愿伺候在皇后娘娘左右，请娘娘成全！”田美人年纪四十左右，历经了冷宫的风霜，略显苍老，然而毕竟曾经也是贵人，即便是在求人也不卑不吭。

　　王玉蓉哪里愿意，几番劝说都败下阵来，王夫人一旁听了半天，朝女儿使眼色，“要不，就答应了吧，她也就是求个依靠，在这宫里，怪可怜的！”

　　这一会儿，章华殿就多了两人伺候，再加上早间杜承轩说的要往这里安排人保护，王玉蓉感叹，可得热闹了。

　　王玉蓉那边自认为是皆大欢喜，谁能猜透太后那边是发了什么慈悲呢！

　　杜琼霜半跪在地，给太后揉腿解乏，心下恨恨，面上却甚是甜美，撒娇：“母后，你为什么不责罚他们，明明是他们的错！”

　　太后眯着眼睛，不以为然：“傻丫头，你为什么总跟晗月过不去？想要收拾她还不容易，但是现在还不到时候，你不要总跟自己置气，好好的当你的公主！”

　　“女儿就是不喜欢她，更看不惯皇后总是包庇她！”

　　皇后？太后冷哼一声，翻转了一下身子，找个舒服的姿势，半是说笑半是告诫的指着杜琼霜：“哀家告诉你，不许你去招惹她，你可得记住了！”

　　杜琼霜停下忙碌的双手，不服气的瞪着太后：“为什么，母后？你是当今太后，是这后宫权力最大的女人，为什么不能惩治一下她王玉蓉？”

　　“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欺负丽娟表姐？你看看，你看看皇兄都把她宠成什么样了！宝林，居然拿区区一个宝林就把表姐撂在那儿了，母后，难道你都不知道生气吗？”杜琼霜越说越气，“还是您偏安于太后之位，只求自保，不敢得罪皇兄，怕了她王玉蓉？”

　　“皇兄眼里就只有那一个女人，连母后的话也不放在眼里，丽娟表姐是您的侄女，竟然只封了个宝林，明显是给母后脸色看！皇兄跟父皇一样傻，那个女人不会有好结果的。”

　　啪，太后一巴掌结实的甩在杜琼霜脸上，顿时印出一片红。

　　“放肆！”太后火起，训斥女儿：“你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哀家告诉你，不许去招惹皇后就是不许去，你只是个公主，不要管太多，娟儿的事哀家自有打算！看来哀家真该选个人家把你给嫁了，省得闹心！”

　　“好啊，”杜琼霜气得发抖，“我就知道，母后瞧不起我，闲我只是个女儿身，从来没有人真心疼我，现在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吧！”甩下愣在那里的太后，哭喊着跑出了长寿宫。

　　太后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手，麻麻的，霜儿的脸上一定很疼吧，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出手打了她！罢了，罢了，丫头的脾气确实太坏了，女儿大了，也许真的是该给她找个婆家了，不能让她坏了自己的计划！

　　晚间，太后命人准备了吃食，亲自带到庄太妃那里，说是要一起用膳，一个人吃饭怪闷的，找个人陪着，饭菜也会更香美。

　　庄太妃当然不会推辞，一直以来，太后对她这个皇帝的亲娘似乎特别和善。

　　用罢晚膳，自然是要喝杯茶，说说闲话，也好打发时间。

　　太后忽而感叹，“妹妹真是命好啊！”似乎悲从中来。

　　“太后怎么会突然这么说呢？”庄太妃不好作猜测，但也不能不接话。

　　“皇上年轻有为，又孝顺，又专情，妹妹有个好儿子啊！哪像哀家，幼子早早殒了，独独一个女儿，还是个不懂事的！”

　　太后这话似乎平淡又似乎意味深长，庄太妃听罢心里一惊：“太后说的哪里话，太后是皇上的嫡母，皇上也是太后的儿子呀，他若是哪里做的不好，还望太后多多教导！”

　　“教导谈不上，他是皇帝，哪里会有什么不对呢！不过，哀家那日听□□哭诉，哈大人最近屡次弹劾国舅，料想定是国舅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连累她不遭皇上待见，拖我给说说情！国舅担任的尽是些虚职，纵使有错也不见得是什么大事，多多告诫即可，也许只是误会也说不定。再怎么说，咱们女人是不论朝政的，不应该受牵连，妹妹说是与不是？”

　　太后悠悠的说了一堆话，庄太妃听了心里颇有不安，这是明有所指罢！

　　王玉蓉送母亲出宫的时候，家仆说将军还在皇上那里，没想到被杜承轩留了那么久，现在竟直接带到章华殿来，说是用罢晚膳再送回去，翁婿之间正好喝两杯。

　　这是王正德第二次和杜承轩对饮，第一次是那晚回门，只是今夕非同往日，再也不会如曾今般开怀畅饮了，闷闷的在心里，很快竟也有了几分醉意。

　　酒过三巡，两人酒色略酣，殿外有人求见，王玉蓉出去看了，是庄太妃宫里的谷公公，请皇上过去叙话。杜承轩辞了国丈离开，正好，王玉蓉想亲自送送父亲。

　　庄太妃找皇上做什么王正德猜不到也不想知道，不过，王玉蓉是他的女儿，他还是要关心的。自己一介莽夫，出了个当皇后的女儿，面上有光，可也不知是喜是忧。

　　老话说，贫贱多怨，富贵长忧，是实话啊！

　　“阿诺，你可不能太任性了，做了皇后，就，就要懂得为皇上分忧，凡是要从大局出发。”王正德醉醺醺的靠在宫里的马车上，口齿不灵的唠叨着：“后宫里的，那，那几个女人受了这么一段时间的压制也该够了，皇上是足够重视你的！可太后呢，太妃呢，大臣呢？容得了你一时，容，容不了你一世，自古帝王的后宫都是佳丽成群，你可不要太任性了，嗯，啊，知道吗，要听爹的劝，要学会保全自己，切勿锋芒太盛！”

　　“爹告诉你啊，一朝天子，呃，一朝臣，皇上，初，初登基不久，正需要笼络人心，稳固根基，你要懂，懂事，知道吗？”

　　“后宫从来都只适合雨露均沾，千万不能独宠一人，就像先皇，呃——”王正德本来想说就像先皇独宠婉贵嫔没有好结果一样，忽而被一个酒嗝止住，想想还是不说了，不吉利。

　　“总之，总之，不能锋芒太盛，要学会保全自己，保全自己！”王正德最后只念叨着这一句保全自己，大概是倦了，朦朦胧胧中竟睡着了。

　　王玉蓉都听在耳里，心中也明白父亲所指所忧，这问题她何尝没有考虑过，望着期期艾艾的离开宫门的马车，转身回望这偌大的皇宫，王玉蓉心中迷乱。

　　皇宫的夜是这般的静，王玉蓉不愿意，也不甘心，为什么要众女共侍一夫？她做不到，做不到！她只是一个小女子，期望良人相伴一生，难道这很过分吗？连装糊涂都装不下去，为什么总是有人来提醒她身份，提醒她困难的存在！

　　湘琴和佩云离了王玉蓉十来步远，静静的看着她发呆的身影，印在这雄伟空旷的宫墙内，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一个人，竟显得哀怨，悲伤！

　　“小姐？”湘琴尝试性的小声喊了一句。

　　“嗯？”王玉蓉从思绪中回转过来，随即一笑带过，“走，咱们也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