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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玉笛暗飞声(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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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支很特别的箫,样式很古朴没有任何纹饰,褐色的湘妃竹茎上撒着斑斑点点的赭红,它的音域低沉苍郁宛若太古鸿音,无论外形音色还是意境皆是上品。它原本也有个很铁血的名字,叫铁腕。而它现在的名字,叫小吻。
唐烈香弄不懂无情为何为这样吧古朴肃穆的乐器取一个缠绵悱恻的名字。他看小吻的眼神很柔和,柔和得如同雨过春山。唐烈香有时甚至会吃味,那只是一件乐器,为什么能得到比她更多的关注?
如果单单只是寂寞,只是迷茫,她相信自己已经给了他最好的抚慰。甚至有一段时间他们的关系融洽得好似相处了一生的夫妻,那种相互扶持风雨同舟的默契。无情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她知道无情很喜欢这种感觉。
那究竟是为什么无情会不断地摩挲着这根竹管?自己辛苦为他烤的雀肫已经凉透了。
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他很喜欢自己为他做的吃的。
而且他们也已经很久没有笛箫合奏了。
“小大嫂怎么不去吃饭?光看着大师兄就能饱?”邋遢男子提着酒葫芦过来,他调侃着叫无情小大师兄,自然也玩笑一样叫唐烈香一声小大嫂。
唐烈香惊觉到有人,连忙把手上绞做一团的手绢藏入袖中,见是追命有放松了下来。
“扑哧”追命咧嘴一笑“放心吧,这神侯府虽是新建,其中阵法易理也不少,又有几个高手坐镇,再强的的贼子也进不来。”
唐烈香点点头,提着裙角走开了。追命茫然的看了背影一眼,这……是什么情况?不过想得太多也不是他喜欢做的事,这种揣摩女孩子心思的活,还是交给他聪明绝顶的大师兄吧。
“大师兄,坐在这晒月亮呢?”
无情远远地就问道一股子酒糟味,就知道某酒坛子又找不到人陪他喝酒来缠他了。
“宫中那边如何了?”这一两年皇帝赐诸葛先生神侯府,但是皇帝为了自己的安全,宫中一点堂的房子也特地留着。
“那皇帝老儿怕死,自然找理由留着世叔,今天估计又是什么下棋论道,放心吧,二师兄跟着呢。”每次诸葛先生在宫中值夜,他们师兄弟其中一人都会跟着进宫以防他人暗算时诸葛先生应付不过来。只是追命不明白,自己大师兄怎么突然问这个。
“哦。”无情垂下头没说话。
这表情,追命其实很弄不懂这个比自己小的师兄,一开始不喜欢他的,感觉又傲慢又倔强,打死不肯服软的小孩子一点都不可爱,针扎进去都不会流血的那是玩偶不是那个年龄的小孩子。可是后来,追命就后悔了,他发现无情不是真的冷傲,他很善良很透彻而且意志力很强。善良让他确定自己的原则,透彻让他能够明辨真伪,意志力让他在这条路上坚持走下去。可是他的大师兄在某些方面也有明显的软肋,例如感情……追命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和小大嫂吵架了?”
“阿香?没有”无情不清楚为何会扯上唐烈香,有些茫然的表情又让追命心底赞叹了一番,这样有点人气才可爱嘛。
“那你这副心事忐忑的表情怎么看都像……”追命搔搔头,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一个词汇“相思……”
“师弟!”
“额,我什么都没说。”自知说错了话,追命依然一副百无禁忌的样子嘻嘻哈哈,却无端蹦出一个心惊肉跳的想法,他的大师兄莫不是另觅新欢了?摇摇头,大师兄感情上这样腼腆,应该不会吧。
无情也没在意,仍然摩挲着那支箫,食指和中指自上而下滑过每一个竹节微微停顿后又缓缓滑回来。这样的摸法,看的追命心里痒痒,这哪是抚弄一只箫?简直就是在爱抚个什么吧?
“师兄,好久没听你奏一曲了。”
无情没有迟疑,洞口抵在唇下缓缓吐纳,一曲临江仙悠悠飘出。追命闭上眼凝听,无情在奏箫上已经到了一个境界,随心所欲,随意几个音已经如泣如诉使人落泪。只是今天的音乐有些不同,追命越听越皱眉,越听越奇怪,最后干脆睁开眼睛直视无情。
无情的乐声素来孤寒,那种拣尽寒枝不肯息的孤芳自赏,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的寂寞凄紧,能将大石公和哥舒懒残听得汗毛倒竖,能让追命想起小透。可是今天无情的调子一样又很不一样,一样的孤寒,一样寂寞,只是为什么追命听出了些墙里秋千墙外道墙里佳人笑的怅然若失?甚至那骄傲里还有点和情人赌气的味道。
无情没有停下,仍旧在继续演奏,他像被梦魇住了的人一样完全无法停下,唇边带着笑意,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一曲结束,无情完全没有结束的意思,他现在很享受在箫声中倾诉的感觉……
追命一伸手想把箫抢了过来,他离无情很近,这一伸手又猝不及防,瞬间快得可能连铁手都自叹不如。
无情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快速吐纳发出颤音,追命的手已至眼前,无情双手一松,那管箫垂直坠落从追命掌中溜走。一手抓空,追命连忙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接,忽然银光一闪什么东西从地下射出,晃得他眼花,这一接也失了准头。那东西直直击中小吻,将小吻弹出两丈在空中转了半圈又回到了无情手中。
箫中旧气未结,新气又至,刚好将几个尾音续结上。
追命睁眼时,无情已觉有异,身上一枚铁莲子掉到地上,追命一爪抓空自是要伸出另一只手去接的,就在这时无情又激射出一枚铁莲子与地上那枚碰撞改变了角度,垂直上弹将箫弹出又落在两丈外的无情手上。。
“妙妙妙。”追命哈哈大笑,如此多的恰巧,也只有他这个心思千回百转七窍玲珑的大师兄了。“师兄妙招,让我想起了一首诗,我吟给你听听……”
“师弟还是算了吧。”无情无奈的摇摇头。“猫也会吟诗么?”
“什么?”追命以为自己听差了,一时不明所以。
“不是猫,你‘妙妙’的叫什么?”
“咳咳……”追命含在口中的酒呛了大半,倒不是为无情言语讥讽,只是……这个笑话还真是冷啊……追命打了个寒颤,随即摸了把脸,打定了主意要赖皮。“会吟诗的猫总比不会吟诗的猫要强,且听我的诗……”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追命摇头晃脑的念着诗,眼前浮过的是那开满小白花的孤冢淹没在一片山明水秀的江南。
“好诗好诗……”还附带了掌声,只不过这次称赞鼓掌的不是一向喜欢喜欢自唱自和的追命,他正在感伤正在惆怅。也不是坐在一旁的无情,他正在安慰追命,无声的安慰,兄弟之间那样的安慰,所以鼓掌的人也不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