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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救护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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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救护营只是雇佣兵团为了救治受伤山人所设的一个小小营盘。
后来,鉴于全天下都知道,拥有最好战士的山人同时也拥有最好的外科医生,各国便纷纷以金钱开道,请求他们同时也照顾照顾己方那些受伤的重要将领。
山人见有利可图,干脆就把救护营从雇佣兵团里独立出来,专门用来收治那些来自各路的伤兵残将。而且,只要出得起那份住院费,他们什么人都收。
于是,救护营里经常能看到这样奇怪的一幕:同一个营帐里同时住着的两位伤员可能分属两个不同的国家,并且这两个国家正在彼此交战。甚至,其中一人身上的伤正是另一人所造成的。
当然,不管这二人间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只要还在这救护营一天,就不许他们相互寻仇——这是救护营的山规。如果有谁胆敢以身试法,那么他就会发现,还没等他拔出武器,那刚刚被辛苦缝合好的身体上又被毫不留情地开出了新的洞洞。而且这一回可是没人再给他缝上了。
***
离救护营不远处的山坡上,白飒托着下巴,无可奈何地望着脚下那些布置得有些凌乱的营帐。
一开始他还想野蛮抢人来着。可看看那些比他的护卫队还要彪悍的山兵,他明智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然后,他又想混进救护营。他觉得这应该不是一件很难办到的事——直接拿钱砸开大门就是。事实却证明他错了,山人的营帐或许扎得有些凌乱,那些山兵的行事作派却是一点都不乱,就像是一个人那样整齐划一:钱,照收;想进营地,没门!
最后,还是一个山兵看在黄澄澄的金子份儿上才好心告诉他,救护营的另一条山规:营地里除了医生,就只能有病人。
白飒这才知道叔叔白王为什么会把那个少年送来这里。这里简直就是传说中的龙潭虎穴,任何人想要绕过守卫接近那个雷族少年,势比登天还难!
“算啦,您也尽心了,回吧。”
白术将手笼在袖中,站在白飒身后劝道。
对于那个少年的离开,他一方面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却又有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清的复杂感觉,
一种类似内疚的奇怪感觉。
“不!”白飒固执地摇摇头,“我非要进去不可!”
“可人家说了,里面只能有医生和病人。爷您就算是现学医也来不及了。”
几乎从白飒刚学走路起,白术就一心想让白飒学点什么防身的东西,医术也罢,武功也罢,都行。可偏偏白飒是个懒骨头,吃什么都行,唯独“苦”和“亏”是坚决不肯吃。
不仅如此,每每白术一规劝,他就嘻笑着说:“我有你不就行了?”
想到此,连白飒自己也后悔地叹了口气,“早知道,当初就跟你学医了。”
白术的小眼微微一咪,笑道:“要不,从现在开始?”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白飒眨眨眼,猛地站起身来。
“哎呀,我真笨!”他拍着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学医不可能速成,要生病却是容易得很啊!”说着,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救护营跑去。
白飒的锲而不舍早就惊动了救护营里那些无所事事的人们。
一群已经有所好转却又没好转到能够出营的病人和几个不当值的医官们聚在一处,好奇地望着山坡上的白飒。
救护营的首席医官,蒙尔古大夫一边用药杵捣着药钵里的药,一边跟身边的受伤山兵打赌。
“我赌他一会儿就会放弃。”蒙尔古笑道。
那个独眼伤兵抬眼看看山坡上,没吭声,只是利落地扔出一枚铜子,表示他站在白飒的那一边。
人们纷纷开始下注。
正热闹着,就听一个人叫道:“哎、哎,那个傻公爷又过来了。”
本来还在关注赌局的那几个守门山兵一听,立刻挺直腰,上前拦住白飒。
“靖安公,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嘛。”为首的卫兵笑道。
白飒趾高气扬地道:“我是来看病的。”
“看……”卫兵一愣,赶紧扭头看向蒙尔古。
蒙尔古也诧异地掀了掀浓黑的粗眉,然后把手里的药钵往那个独眼伤兵的手里一塞,抬腿走了过来。
“你,看病?”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白飒。白飒的小脸白里透红,怎么看都是精神头十足,哪里有半点病容。
“嗯。”
白飒却很认真地点点头。
“你,什么病?”
蒙尔古才不信他。
“我,中毒了!”
白飒学着他那浓重的山人口音,又扭头冲跟过来的白术嘻嘻一笑。
白术的脸色却是一变。
“中毒?”蒙尔古瞪大眼睛,又仔细看了看白飒的脸。“中了什么毒?”
“我要是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还来找你们干嘛?”白飒嘻笑道。
他的身后,白术赶紧上前一步,小声道:“爷……”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白飒就凑近他的耳旁低声道:“你真以为我傻呢,吃了那么多年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放心吧,我不会毁了你这十几年的心血的。我只是想混进去,不会真让他给我解毒的。”
白术的脸色不禁变得更加难看。
白飒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转身对蒙尔古说道:“你是医官吧,我是不是真的中了毒,你一检查不就知道了?”
蒙尔古将信将疑,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很不情愿地抓起白飒的手腕,就站在营门前给他搭起脉来。
只一会儿,他便皱起眉,又抓起白飒的另一只手腕。
最后,他微微叹了口气,放开白飒。
白飒笑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看出我中什么毒了吗?”
蒙尔古点点头,神情有点古怪,“你确实是中了毒,而且还不止一种。”
“是吗?”白飒有点意外,他一直以为白术就只给他吃了一种而已。“那么,我现在可以进营地了吗?”
他眨着眼,望着蒙尔古。
蒙尔古却摇了摇头,“你那点毒根本就死不了人,那只会让你更适应毒药,不会一下子就被人给毒死而已。”
此言一出,不仅白飒,就连白术也大吃一惊。
白飒张口结舌了半天才喃喃道:“哇哦,你可真是神医啊!”他头也不回地叫白术,“老爷子,老爷子,你快过来,你这位同行可真神了嗨!”
白术走过来,看着蒙尔古的神情就跟蒙尔古看他的一样古怪——白飒立刻联想到前世电视里所见过的,两头不期而遇的公鹿。
他想,这二人大概要抵着脑袋对决一番了。
果然,只听白术冷冷道:“你能看出是哪几种吗?”
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蒙尔古刚一搭那位傻公爷的脉,就发现这下毒之人是个绝顶高手。此人对用毒拿捏得恰到好处,重一分则会伤及人体,轻一分又达不到抗毒的目的。
看来,这个一直站在靖安公身后的小老头儿正是那位用毒高手。
说是“小老头儿”,其实白术的年龄并不大,也就三十来岁四十不到。只是那额头眼尾的深深皱纹,和过早花白的头发让他显得比较苍老而已。
“配合得这么精妙的用毒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蒙尔古嘴里啧啧有声,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白术。“我看,怎么也要花上十来年的功夫才能在他体内形成这样的平衡吧。”
白术的神情看上去既有些自傲,同时又想表示一点谦逊,所以多少显得有些怪异。
白飒不由“噗”地一下笑出声来。
蒙尔古斜眼瞅瞅他,目光重新转回那个并不怎么老的老太监身上。
“唔,”他摸着下巴思索着喃喃自语:“脉相有点怪,好象这几种毒之间还彼此相生相克……”他抓耳挠腮了一会儿,猛地一点头,靠近白术,轻轻说了几种毒药名。
白术的小眼骤然一眯——显然,这位名字有点“蒙古”的大夫医术并不“蒙古”。
“对了吗?”白飒问白术。
白术沉着一张脸点点头,似乎有些不太服气。
白飒立刻转头问蒙尔古,“这么说,我可以进去了?”
蒙尔古赶紧摇头,“不行。”——开玩笑,就算为了自己的钱袋子着想,也不能让他进去。
“为什么?”白飒瞪起眼,“你不是已经承认我中毒了吗?还是,”他看看白术,“你没办法解我身上的毒?”
确实如此。但输人不输阵,蒙尔古打死也不愿在“老太监”面前承认这一点:“谁说我解不了?”
白术道:“那你准备怎么解?”
蒙尔古愣了愣,然后很有白飒风范地耸耸肩:“试喽!”
“试?!”白术的鼻子差点给气歪了,“你准备拿我们爷当药罐子做试验?!”
“不试怎么知道我的办法管不管用。” 蒙尔古有些不负责任地撇撇嘴。
“你!”白术的声音里顿时带出一丝杀气,“你这是想害我们爷的性命吗?”
“这倒还不至于,”蒙尔古笑咪咪地摆摆手,“我还没害死过人命呢,最多也就半身不遂,下不来床而已。何况我们说的是能不能解毒,我可没保证要还你一个完好如初的傻……小公爷。”
“你的意思是,你能帮我解毒?”白飒赶紧挤进这二人中间。
“唔,大概可以吧。”蒙尔古嘴硬道。
“爷……”白术有些焦急。
白飒挥挥手,紧盯着蒙尔古又问:“就是说,我可以进营地了?”
“呃……”蒙尔古在自尊心和钱袋间犹豫着,挣扎道:“刚才你也听到了,如果我给你治……”
“你怎么解毒我可不管,”白飒打断他,“我只要能进救护营就行。”
白术急了:“爷,您不能……”
白飒又挥了挥手,笑道:“所谓看病,当然是得把我身上现有的病给看好了,可又不能因此让我得上本来没有的病,不是吗?再说,”他横了蒙尔古一眼,决定替白术出口气。“你自己都没把握,怎么可以乱给病人开药方?!这么着,我先进救护营里住着,等你有把握时再来给我开方吧。”
蒙尔古一怔。
白飒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地向救护营走去。
蒙尔古抓抓胡渣密布的下巴,懊恼地一摇头,也跟在他身后走进营门。
白术也想跟进去,却被守门的山兵拦住了。
白飒扭头冲他嘻嘻一笑,大声喊道:“放心吧老爷子,我可不会让他们拿我做试验田。”
白飒的保证白术能放心——因为没人比他更知道白飒的怕死——他不放心的是蒙尔古。
他瞪着那个模样长得像屠夫的邋遢医官,生怕他一时手痒痒,真拿他的小主子当试验田。
蒙尔古被他瞪得后脖颈阵阵发麻,一翻眼,嘟嚷道:“反正你主子有钱,想住进来又不看病,我还乐得省点力气呢。”
白王听说此事后,只是笑咪咪地说了一声“胡闹”,便不再关注。
郑太听到这个消息时,正陪同父亲视察军队,无聊烦闷之际,不禁对白飒生出一丝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