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塔》墨叶子

4、NO.03 转机

　　父亲战后归来已经有十天的日子了，城内关于对背叛者的杀伐和对胜利喜悦的欢送都逐渐退去热度，巴比伦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繁华，巴比伦的王宫也更是出了得耀眼辉煌，只有我、这个因为血统尴尬而被遗弃在角落里的人，不死不活的，无人问津。
　　透着一扇小窗户，我遥望残阳如血的天际，不见半个人影。

　　“公主殿下，如果你愿意为我们的家族报仇，那么就算拼了性命，我也会帮助您逃离这里……”希里依娜仍旧无休止的在我耳旁话语。
　　我捂着耳朵儿由床边步到窗下，回想自己所受的折磨，已然到了不可忍受的极限，“啊啊啊……”我朝窗外大叫，这是由内心深处发出的求救呐喊，希望能把压在心头足有十八个月的痛苦和委屈发泄，虽没有言语，却足可伤人！
　　之后很久，天际又是静的死寂。
　　身子渐渐的倚墙滑落，我绝望的看着地面，周身再没有一丝生气，耳畔回绕的仍是希里依娜喋喋不休的声音，不同的是，这次还包涵了窃喜和嘲讽的意味。
　　不过对我来说，这都已经无所谓了，我只呆呆的倚在那里，好像傻子一样。

　　“哐啷、哐啷”静室的门竟然开了，还有人走了进来。
　　我倚在窗子下面呆呆的还没来得及反应什么，希里依娜却是一下子的就匍匐到了地上，不敢动作，更不敢说话，她的样子像是碰到了极其恐惧的事情，似乎只有这样屈膝卑微的，才有一丝保命机会似地，而我许是因为这里太久没有人来过了，所以竟一时没有了回应，见希里依娜如此改变，也很难想象现在的她和刚才的她会是同一个人？
　　“刚才是谁在叫喊？”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顺着声音，我缓缓的抬起了头，由他脚面自下往上的仰看来人。
　　他一身干净的素衣，腰处珠宝的装饰可知身份不俗，当我对上这男人俊美如邪魅的面庞时，却是真真的呆痴住了。
　　他是谁？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刚才是谁在叫喊？”那男人又问了一遍。
　　我依旧没有说话，还是那样痴痴的看着来人，可没想到的是，希里依娜这个曾在我面前信誓旦旦的自称我最忠实仆人的人，竟是颤抖着手急忙指向我，她甚至连头都不敢高抬一点点的在那用同样颤抖的声音说：“是、是她！”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这事儿真的发生时，我还是不由的感到了寒心，咬着下唇慢慢的动了动身子，而目光却是一直没有离开那男人的周身。
　　“是你在叫喊？！”那男人似乎是才留意到我的存在一样，他没有表情的朝我看来。
　　我感觉到了他对我的轻视，所以我故意收回了目光，不与他的眸光有所交错，这样也就不会有比较、不会尴尬，不会让自己的卑微顿显于形。
　　“是！”我回答的声音很轻，轻的连我自己都觉得是有些心虚。

　　同样的注视对换了位置，我能够感觉到那男人是在很仔细的打量着我，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会俯下身子揪住我的下巴，让我的目光不得不去对上他的眸子！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被关在这里？”他声音很冷漠，依旧轻视。
　　他不认识我，那就一定不是王宫中的人！可他却能够自由的出入静室，为什么？其实我还有许多问题想不明白，但我知道就算我问这人，他也是不会答的，因为即便我们现在这样面对着面的呆着，他都不曾把我放在眼里，那我又还能指望他告诉我些什么呢？所以，对于他的疑问，我也没有回答。
　　“她、她是国王的女儿……，是、是伊雅丝公主……”又是希里依娜迫不及待的回答着他的问题，她还在颤抖、还没敢抬头。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我亦面无表情的迎着他疑惑的目光，“你就是、伊雅丝公主？”他的手指依旧揪着我的下巴，不曾松开。
　　“是！”我回答的很淡。
　　相互对视半晌，都没有再说话，我只觉得他的眼神里好像流淌着某种异样的光芒，但又说不清什么意味，之后，他邪笑着微点点头，手指一撇，便甩开了我的下巴，感觉到自己有被莫名的羞辱，我亦倔强的别过头去，故意无视他的骄傲，用沉默表示着对他的不满与不屑。
　　那人本意离去，却在无心间留意到了我对他的轻视，步到门口，又是驻足了脚步，他很轻的念叨了一句：“哼，不过是个卑微的落魄公主而已，又有何了不得的……”，紧接着、便头也不回的大笑出门。
　　“哐啷、哐啷”，静室的门又被锁上，这里一切如常。
　　我紧攥着拳头，让指甲都扣进血肉里，心好像冻结般得失去知觉，甚至之后很久，都麻木不仁了。

　　时间不紧不慢的又过去了一个多月，静室这边再没有人来过，而我也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安静的瘫在一角，不声不响。
　　也许，我的出生本就是一个错误，所以，现在就不该再期盼有什么奇迹的降临。
　　希里依娜近几日也安静了许多，想想，她终究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疲倦的一天，我也一样。

　　巴比伦城的夜晚安逸宁和，而孕育了这块富饶土地的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就像两条生命之藤，贯穿城中，若细细侧耳，还能隐约聆听到河水流淌的声音，这事儿，可能将成为我日后生命中的唯一乐趣，因为，我能由此中感受到巴比伦的繁华，和父亲的伟大。
　　闭目而躺，我的嘴角不由的画出一个弧度，有苦楚、也有欣喜。
　　“王后驾到！”静室外守卫的声音划破了夜空的宁静，我登时睁眼，久久没有反应，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是不是真的有听到过声音？直到室门打开，有一仗侍从先抬进帐榻、摆好香炉、铺垫蒲团等等之后，我才确定，这一切是真实的！
　　我赶忙起身，整理凌乱的布衣和披散的长发，尽量不让自己的落魄突显成狼狈不堪的样子，毕竟，以我这样的身世，就算没被关入静室，也会有无形的卑微感存在，想来以前，我能见到王后的机会就是少之又少，更何况是现在呢，这简直是莫大的殊荣了。
　　待侍从将随行物品准备完毕，静室之内瞬时光亮，王后缓步走入，所过之处，人尽俯首，我亦不由双膝弯曲，匍匐于地。

　　王后入座，许久无声，屋内的空气也好像迎合了她尊贵的身份一样，静止下来，众人喘息亦都轻了许多。
　　米底亚公主阿米蒂斯不是父亲的第一个女人，但她却绝对是他最尊重和疼爱的女人，这不仅和她尊贵的出身有关，更是因为他对她的爱，而也就是因为这种爱，才维系了一片土地上的两个同样强大王国的和平共处，这绝对是两个国家的幸运，可遇不可求。

　　“伊雅丝。”王后的声音很好听，而且永远是和蔼可亲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一样，可见她对我的态度，并没有因为我处境的转变而转变，这让我感动不已。
　　“在。”我回答的很轻，且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可怜的孩子，我应该已经有两年没在节日的礼拜上看到你了……你过的好吗？”
　　“我很好，只是很想念父王和王后……”，天知道我在这里过的有多糟，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煎熬，我可以十年没有母亲，但我绝对不能没有父亲的，天知道我对父王的爱是有多深刻、多崇拜，那是早已渗入血液、刻入骨髓的情感了，只是，我不能说。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其实你的父王也很想念你，只是这一次，犹太王室的背叛，实在是让他太失望了！”
　　我无言以对，因为我不知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就应为我的身体里流着四分之一的犹太血液，就一定要承受这样的牵连吗？这是我能选择吗？
　　“不过，现在有一个可以救赎你的机会，我想、只要你答应了……那你的父王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什么？”此时，王后的这句话，就像是强心剂一样触动了我的心弦，虽然我并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离开这里，只要父王能够高兴，那么就算现在让我马上死掉，我也是愿意的……所以，我缓缓的抬起了头，眸底闪烁出了希望的光亮。

　　我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王后，她真的很美，白皙的肌肤、高挺的鼻梁、碧蓝的眼睛、翘密的睫毛，以及泛着光泽的浅褐色卷发，无不衬托出她的美丽，原来父亲会对她情有独钟，不是没有因由的，我看着她、亦都痴迷。
　　“你很美……”王后突然的话语，让我不由一怔，我忙低回了头，不敢再看，这明明是我想要对王后说的话，可为什么会被她先说了？试探吗？我有些害怕了，只低着头，匍匐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