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上红颜雪底剑》八步莲心

6、剑啸琴吟

　　“苏寒清，我先杀了你！”
　　显然已被寒清的傲气所慑，叶成林已慌了。但深植入心的仇恨让他依然颤抖着挺剑刺向仇人。这是失去理智的一剑，亦是必死的一剑。

　　寒清冷冷一笑，平平一剑展出，狂溢的剑气，随着他平平一划，竟划出一个光亮夺目的平面，将叶成林斩为两截。
　　他冷冷看着手中的凌云剑：“你既然逃过了第一次，便不该回来……不过，你确实成功了。我苏寒清平生从未如此挫败过。你很厉害啊，抓住了我的要害。”他苦笑，远远望了望我。

　　心，一疼。那一刻，我比任何时候都相信：他爱我，是真。

　　众人显然已被那出神入化的剑势所慑，鸦雀无声。
　　良久，韩老盟主醒悟过来，振臂高呼：“对付这种败类不必讲什么江湖规矩，大家一起上！有暗器都拿出来吧。”

　　大家心里明白：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所有人都围住寒清，兵刃、暗器、掌风、毒粉，铺天盖地全都向他招呼过来。他轻轻一笑，长剑轻舞，挥洒出漫天剑花。
　　极致的美，也是致命的杀。
　　一时间，鲜血横流，肢肉乱飞，惨叫声一片，整个凌云山庄瞬间变成一个屠宰场。

　　也不知过了多久，惨叫声越来越弱，最后一片寂然。
　　于是，偌大山庄只有十三个人：九大掌门、我、风，身受重伤的寒清、以及一个在华山掌门身边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九大掌门惊魂甫定，却个个面有喜色。
　　寒清脸色苍白，微微喘气，却依旧仗剑挺立。
　　我有些担忧地望着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不，我没有做错，错的，是他。

　　“苏寒清，还我妹妹命来！”风突然挺剑疾刺向寒清。

　　“不！”我尖叫。

　　然而，迟了。寒清眼神一厉，毫不迟疑地一剑劈出。

　　“不！”
　　亲眼看到风被他劈为两半，我疯了似的再次尖叫。

　　我把风的两半尸体合到一起，紧紧抱住，泪流满面：“风，风，连你也不要我了！师父死了，小雨死了，连你，也不要阿雪了。风，阿雪不要一个人，不要……”

　　“咳咳……”苏寒清捂胸轻咳，伸手想来拉我。
　　“别碰我！”我疯了似的哭喊，“你这个坏蛋！你这个杀人凶手，你已经杀了我最亲的两个人，还要怎么样？我恨你！我恨你！”
　　“咳咳咳……”他痛苦地咳嗽着，嘴角已溢出血来。

　　“苏公子，这个……呃，苏夫人该如何处置？”少林方丈再看我时，眼里又充满了杀意。
　　“咳咳咳，你说什么？”他似是一震。
　　“尊夫人知道得太多，请苏公子以大局为重！”九大掌门皆劝，眼神里有不容反对的慎重。

　　寒清沉默，看了我许久，许久。终于，他眼中一痛，退后几步，转过身去。

　　我突然觉得很冷：他转过身了，不管我了，也就是说，我是生是死，再与他无关。
　　那一刻，心绝望了。不是害怕，是心死的绝望。
　　原来，我对他而言，不过，如此。

　　我凄然一笑，拾起风的长剑，向那几个伪善的掌门人刺去。生又何欢，死有何惧？当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都已不在、不再。

　　少林方丈一掌打飞我的剑，再一掌直取我胸口。
　　我一笑，闭上了眼睛。
　　“啊！”却是少林方丈一声惨叫。

　　我一惊，睁开眼睛，见他站在我前面，摇摇欲坠，手中的凌云剑已刺穿了少林方丈的咽喉。
　　仓促间，他竟然用自己的身体硬挡了那一掌。

　　堂堂少林方丈，一掌岂是儿戏！
　　我看着脸白如纸的寒清，突然间很心疼。我们……何苦？何苦。

　　他冲我轻轻一笑：“丫头，想来想去，还是，咳咳，还是不要杀你了吧。”
　　我看着他，泪流满面。

　　这时，另八个掌门已把我们围在中间。

　　寒清冷然一笑：“你们要造反？”
　　八大掌门有些迟疑，最终，还是亮出了兵器。

　　武当墨松子笑道：“‘凌云剑’今日力战群雄的风采，老夫叹为观止！不过，纵然你再怎么了得，今日受如此重伤，只怕也敌不过我等八人合力一击吧。”

　　“趁人之危，卑鄙！”我怒斥。

　　“苏夫人此言差矣，既然苏公子舍不得夫人，那我们少不得要越俎代庖，给夫人封口了。只是公子对夫人情深意重，这便叫我们为难了。”墨松子侃侃而谈。

　　寒清嘴角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看了看剑：“咳咳，明人不说暗话，我知你们想杀我也并非一天两天，咳咳，只是忌惮我手中这柄剑罢了。今日如此良机，还找什么借口。咳咳，剑底见真章吧！”
　　八大掌门相视一笑：“苏寒清，怪只怪你贪心太大，想控制黑白两道整个武林！我们为你所用这么多年，今日老天有眼，送你归西！”
　　寒清傲然一笑，轻弹剑锋：“难道你们真的认为今日能杀我？”

　　八大掌门一愣，脸上又有了些许迟疑。
　　墨松子强笑道：“这小子死到临头还要唬人，我们别给他吓到，一起上，宰了他！反正不是今日他死，就是明朝我们亡。”他作势欲攻，却终究不敢首当其冲地犯险。
　　谁都知道，“凌云剑”举手间便是生死。

　　寒清不再看他们，转头对我柔声道：“雪儿，我送你的那架古筝呢？”
　　“还提他做什么。”是呀，还提它做什么？寒清呀寒清，难道你不知，我们都回不去了吗？

　　他似乎知道我的心思，却不以为意：“在后堂对不对？你去取来，为我再弹一曲《蒹葭》可好？”言毕一脸凄楚，补充道，“就当，最后一次。”

　　我心头一痛，虽然明知他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但终是不忍回绝。
　　从后堂取来古筝，我找一片没有血迹之地，屈腿而坐。
　　“丫头，可以再唱给我听听吗？我想，咳咳，听你的歌声。”他笑着央求。

　　我含泪边弹边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他听得很入神，那曾傲视天下的眼睛，竟有泪花闪动。

　　我就那么哀哀切切地唱着，他就那么恍恍惚惚地听着。四目相对，唯有流泪眼观流泪眼。
　　那一刻，天地万物，包裹着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消融在了我们彼此的眼里吧。

　　眼里的泪水早已溢满，我看不清他那俊美无双的落寞脸庞，只在模糊里看到有人向他攻来，出其不意，快如闪电，但却立刻惨叫一声倒下，亦是快如闪电。
　　而另外七人，又已齐齐攻来……

　　眼里的泪水越来越多，眼前的一切，都已模糊，唯有凌云剑的光芒依然绚烂。剑气纵横间，那朵朵剑花、道道剑影，灼痛了我的双眼。
　　我两手不停，依旧幽幽抚琴。琴韵很美，歌声很恶——他曾这么说我。可，那又如何？只要，这琴，是为他而弹，歌，是为他而唱。
　　也许，从今后，我们便要分离于这茫茫人海；也许，我们会在今天，共赴黄泉。在这一刻，不论生死，我只想为你唱完这曲《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琴止、歌停、剑收。

　　看着满地的尸体，我无语。
　　抱起古筝，我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我杀了你！”我听到了一个童稚的声音。
　　“不要！”我猝然回头。

　　他轻易地躲开了小女孩的攻击，随手便制住了她。
　　我叹了口气：“她还只是个小孩子，放了她吧。”
　　说完，跨出门槛。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