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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琴剑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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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寒清第一次见到我时,我在弹古筝。
弹得那首曲子,名叫《蒹葭》。
金风玉露一相逢,惹相思无数。
金风楼一见,那个一身白衣一剑飘飘的男子就烙在了我心上。
那一剑的光华,让我辗转难寐。
我明白,他就是我梦里依稀的清影,是我今生唯一的等待。
他是人中之龙,剑试天下,爱慕他的女子多如繁星,而我,只是其中很平凡的一颗……
虽明知如此,却还是无法回头。见过了如此惊才绝艳的男子,如何再对别人动心呢?
于是,我像其他女人一样,掷下重金,买到一条消息:他三天后会去华山访友,其间下榻在摘月楼。
我去勘查地形时发现楼边有一座小山,心中一动:真是天助我也!
三天后,我平生第一次精心打扮了一番,在风的帮助下登上了那座小山的山顶。
风看看摘月楼外熙熙攘攘的女人,又看看屡屡春光上峨眉的我,皱皱眉:“一帮蠢女人!”
“哎,风,你天黑以后就走吧,我到天黑时会给他弹琴,他要是出来看到你,会不方便的。”我不好意思地说。
“是是是,我现在就可以走。”风气呼呼地准备离开。
“哎。”我拉住他的衣袖,“还是到天黑才走吧?”
“为什么?”他没好气地说。
沉默良久,我才低头嗫嚅:“山上有虫子,我怕。”
天终于黑了。
楼外的女人还未散去,依旧叽叽喳喳。
我仰头看了看含笑的满月,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默许愿:希望他是个有心之人,能识我这绝世琴音。
我将琴弦轻轻一勾,一声清吟立即响起。我知道:这声清吟,足可传到他耳里。
我微笑着,熟练又兴奋地弹起了这几天习了千百遍的曲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好美的词,好美的曲。在这首曲中,我依稀见那一袭白衣真的宛在水中央,俊美无双的剪影,像下凡的天人。
我心中突然一动,手轻轻抚在了另一根弦上,发出了一个错误的音符。
曲有误,周郎顾。我有心错拂弦,不知他是否是那有心的周郎?
我的手继续抚着琴,两眼却张望那摘月楼的灯光。
终于,那袭白影飞掠而至。
我兴奋得几乎要叫起来:他懂琴!他懂我的琴!
眨眼间他已站到我面前微笑,看了我许久,忽道:“姑娘有雅兴半夜抚琴,在下本不该打扰,但夜色已深,我们明天还有些事要办,请姑娘明早再弹,好么?”说完拱手向我行礼。
好么?他的声音真好听。
好么?好么?你这样的声音这样的问,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应允吧……呃,等等,他,来这里只是让我停手好让他休息?他,原来是不懂琴的!
原来,从头到尾,琴音对他而言,只是噪音。陶醉的,只有我一人而已。
想到这,竟有种从未有过的委屈,泫然欲泣。
“哎,可别哭啊,我开玩笑的。”他歉然,“你弹得很好,真的,我一个晚上都在听呀。”
“真的?”我吸吸鼻子,不信。
“骗你干吗?”他微笑,“你还故意弹错了一个音调对不对?若不是听到你以错音相引,我会安静听一晚上,不敢出来冒昧打扰姑娘的。”
“呃……”我想起刚才那个错误的琴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隐隐有些惊喜与得意。
“你找我出来干吗?”他问得认真,一脸严肃。
“啊,我,我……”我涨红了脸。
他抿嘴坏笑:“好啦好啦,不逗你了。你弹得真好,这种指法只怕全天下也难再找出一个了。”他又很认真地补充,“可以再为我弹奏一曲吗?”
他说我弹得好。
我又兴奋又紧张,一颗心怦怦直跳。
他请我为他再弹一曲。
我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鼓起勇气道:“我,你,你可以弹一曲吗?用我的古筝。”
苏寒清愣了一下,却并不推辞。他盘膝而坐,将古筝放在膝头,随手一划,一声龙吟响彻云霄。
我精神一振:好霸气!
想那古筝平时在我手中发出的总是幽幽之声,何时有过这样的王者气魄?今日能被‘凌云剑’一弹,也算它三生有幸了。
那首曲子是《将军令》,豪气干云。
他两手齐挥、激情飞扬,一个个音符自他指间迸出,如万马般奔腾,似江水般浩荡,大有气吞山河、石破天惊之势。
突然,“铮”的一声,我从陶醉中回过神来,才发现一根琴弦已经断了。
琴啸!这是琴向主人发出暗示:有灾难会降临。
我一惊:会有灾难吗?只不知这琴啸应的是抚琴之人还是听琴之人?
我想起了爷爷说过的民间密法,便赶紧咬破手指,将血涂在断了的琴弦上。
苏寒清吃了一惊,捉住我的手:“你做什么?”
我笑笑:“这样就没有关系了。”
他苦笑:“你这又是何苦?我不怕这些的。”
“我知道你不怕,可我怕。”我终于鼓起勇气,凝视着他的眼睛,轻轻道,“我不要你出任何事,哪怕一点点的可能也不可以。如果真的有什么灾难,就让它应在我身上好了。反正我也没什么可失去,而你,站得太高,承载的东西太多,是不可以出事的。”琴弦上涂上谁的血,琴啸必应此人。
他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我。许久,他叹了口气:“把你的古筝弄坏了,我把我的那架送给你吧。跟我来。”
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的声音都有些发颤:“真的?好,好啊。啊……啊!”我摇头挥手地尖叫,因为一只虫子很不识趣地飞来亲吻我的脖子。
他一愣,随即帮我拂去虫子,笑着搂住了我胖胖的腰,携我飞下山去。
从此,我便走进了他的生活。
后来,他告诉我:我是唯一能让他抚琴的女子。
后来,我问他: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他说不知道,也许是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也许是在我把血涂在琴弦上并说那些话的时候,也或许,是在我挥舞着浑圆的胳膊尖叫赶虫子的时候。更可能,在见我之前,就已经从我的蒹葭琴音中爱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