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守》春招

50、劝离

　　像是苏繁问了多么简单幼稚的一个问题一样，景楠微微笑笑，伸手轻轻拍了拍苏繁的头，眼里却闪烁着晶莹的视线，像温柔的网密密麻麻将苏繁包围，让她无所遁形。景楠认真无比地柔声说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只要你不走，我什么也不担心了。繁繁，我很高兴，你终于选择为了我留下来了。”

　　梦境中再次出现当晚的情景，那种温柔却让人窒息的感觉让苏繁想大喊：不是，不是！我不是为你留下来的。突地睁开眼，才知道自己只是在做梦，苏繁伸手摸了摸额头，上面已是一层薄汗。闭了闭眼，苏繁只觉得心口发闷，味蕾出现不适的苦涩，心情也随之沉重起来。

　　透过窗户看到外面微亮的天空，苏繁想也许景楠说得对，她真的是铁石心肠。为了父亲她甚至没有多想就果断地放弃了向阳，除了遗憾她甚至没有丝毫的后悔。而面对景楠这样浓烈到没有给自己丝毫退路的爱情，她却只感到害怕只想要逃，如果他只是为了孩子，她也许可以陪着他逢场作戏到生命结束。可是不是，经过几次争吵和交涉，她清楚地知道连孩子也是他为了留住她的筹码。她不知道到底要多爱一个人才能做到景楠这样无所顾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所说的相信他到底有几分是真，可是他却信以为真，她甚至开始怨恨自己不能敞开心扉以同样的爱情回应他。也许经过种种之后她的心里面有他，但却始终没有付出的勇气，苏繁自嘲地笑笑，原来爱真的需要勇气啊。

　　侧过身，苏繁就看到景楠熟睡的容颜，没有醒着时的凌厉或者伪装的温和，反而透着股安宁和慵懒。只有在这种时候苏繁才能放心打量景楠，这个男人出身名门，前途不可限量，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却终究是齐大非偶、高不可攀。

　　手机响起，苏繁看了看上面陌生的号码，像是有某种预感一样，微微叹了口气，该来的始终要来，接通后，礼貌的说道：“您好，我是苏繁，请问有什么事吗？”对方一阵沉默，之后一个柔和的女声问道：“苏小姐，你好。我是景楠的母亲，如果你有空的话，我们见见面好吗？”

　　“好。阿姨您说一个位置吧，我来找您。”苏繁闭眼，努力压下自己心中翻涌的慌张，慢慢说道：“我现在就出发。”

　　服务员拉开茶室包间的门对立面的梁眉说道：“夫人，苏小姐到了。”苏繁也马上问候道：“阿姨，您好。”

　　梁眉坐在榻榻米上，点点头对服务员说道：“嗯，我们有需要的时候再通知你们，你先出去吧。”待服务员拉上门离开后，看向苏繁说道：“苏小姐，你还是称呼我景夫人吧。”

　　“是，景夫人。”苏繁从命，从第一次见梁眉已经一个多月，再次见面比苏繁预定的时间晚了很多。

　　梁眉不急不缓地把紫砂壶里烧开的水倒进茶杯里清洗茶杯，语态不带情绪地说道：“苏小姐不用紧张，请坐。”

　　“是。”苏繁小心翼翼地坐到梁眉对面，看着梁眉优雅的动作，苏繁暗暗吐了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不用紧张，她找自己的目的无外乎就是让自己离开而已。

　　“苏小姐放松就好。”像是看出了苏繁的心思，梁眉微微笑笑对苏繁说道：“这种茶对孕妇没有影响，如果苏繁小姐不介意的话可以尝尝。”

　　苏繁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袅袅升起的热气伴着茶香扑面而来，放在鼻尖嗅了嗅，熟悉的味道让苏繁脸上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容，说道：“谢谢，很香。”早些年父亲也最喜欢坐在静室或院子里慢慢煮茶，大概真的是大家出生，即便被生活的艰辛磨平了棱角，但是父亲的身上依旧会不时流露出一些贵族的文雅。

　　梁眉放下茶壶，站起身，眼里露出歉意看着苏繁说道：“因为养子不教，让苏小姐受了委屈，在这里我代表我和我丈夫向你。”然后对着苏繁深深鞠了一躬，看到苏繁瞬间呆愣的神情，梁眉继续说道：“你不必奇怪，如果是你主动缠着景楠，不用我出面就可以让你消失地无影无踪，景楠做了什么这一个多月来我查的很清楚，景楠这孩子从小就霸道，从来都是只顾着自己，苏小姐从一开始就是受到景楠的威胁和强迫。所以你受得起我们的歉意。”

　　听了梁眉的话，苏繁也站了起来，哽着声音说道：“景夫人，我并没有怪谁的意思。”苏繁双手紧紧握拳，想到昔日种种，被压制在心底的愤怒和不甘席卷而来，现在终于有人看见了她的委屈了，可是还有什么用呢，为什么在她拼命想要离开景楠的时候他们不出现，非要等到事情不可挽回的时候才出现。苏繁重重吐了口气，看着梁眉说道：“我们还是坐下说吧。”

　　“嗯。”梁眉也重新坐下，然后端起自己的茶杯送到自己嘴边轻轻抿了抿，然后带着一丝惋惜地说道：“苏小姐，想来我找你的目的你都知道，你和景楠不合适。虽然至始至终都是景楠在强迫你，我再这样要求你离开也有点仗势欺人，但是希望你能理解我作为母亲的心，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够有一个爱他敬他、对他事业家族有帮助的妻子，但是你并不能做到这些，所以我和他爸爸并不赞同你们在一起。我们也希望你能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景夫人，谢谢你给了我应有的尊重，从一开始就对我好言相向。就如你所言，我也想给我孩子最好的，不想将来有人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是野种，所以我不会离开。”苏繁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彰显出来，只是不难从她急速的语气中听出她的愤怒，“景夫人，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最初景夫人能出现，我肯定会感激景夫人的；如果现在没有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会同意景夫人的要求。可是没有如果，我的孩子需要爸爸，我也不想离开我的孩子。也许我不爱景楠，现在对他的事业和家族也做不了贡献，但是不会成为他的负担，我会尊敬他，我会努力学习并尽我能对他的事业和家族做出贡献，只要他能给我的孩子该有的身份就好。”

　　“何必呢？苏小姐，就像你说的你不爱景楠，没有爱的婚姻不仅自己痛苦，孩子也会成为最终的牺牲品。”梁眉看着苏繁似笑非笑，眉眼间像极了景楠那种运筹帷幄事的神情。此前她做了很多调查，也知道什么是苏繁最关心最在乎的，梁眉幽幽说道：“苏小姐，你对你的母亲还有多少印象？”

　　苏繁浑身一颤，不明所以地看着梁眉，苏繁极力否认道：“对不起，没有印象了。”

　　梁眉带着了然地笑笑，说道：“怎么会没有印象了呢，苏小姐应该是还恨着你的母亲吧，恨她抛夫弃女，恨她不知检点。”

　　“我没有，我不恨她，我已经忘记她了。”苏繁大声否认，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压下那种曾经被抛弃的恐惧、曾经被别人指着鼻子羞辱而不能反抗的委屈。

　　“是吗？”对于苏繁脸上出现的苍白，梁眉感到很满意，继续说道：“我提你母亲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告诉你她已经于10年前去世了。”

　　“哦！”苏繁谈谈地说道，其实几年前她就辗转知道知道消息了，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空落落地少了一块。今天被人提起，那种空洞似乎再次袭来。

　　“很多人都说她是罪有应得。”梁眉拣去脸上的笑容，带着微微的肃穆说多：“其实不然，老人家常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你母亲只是嫁错了人，如果当初与她结婚的是另一个男人，那么也许会是另一番景象了吧。”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爸爸那么好。是她，都是她不会珍惜，是她的错。”苏繁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反驳，听梁眉这样肯定地说着足以颠覆她所有认知的结论，只觉得四肢百骸爬满莫名的寒意。

　　“什么都不知道的是你。”梁眉盯着苏繁，像是要毁掉苏繁一直以来的信念一样径直说道：“毁掉你母亲的不是别人，就是你的父亲。”

　　“你胡说。”苏繁腾地一下站起来，大吼道：“你究竟想说什么？请你不要诋毁我爸爸。”

　　“我只是想说当年的事实，你父亲知道的但是你却不知道的事实。”梁眉声线冷硬地说道：“你不用反驳，我知道你父亲很好。八十年代买媳妇还是很常见的，你父亲当时有钱又看上了你母亲，便主动去提亲，你外婆家看着苏淮安的高额聘礼，问也不问你母亲的意愿就把你母亲嫁了，如果苏淮安和她年纪相当也还好，可是却大了她整整20岁，甚至比她父亲的年纪都要大，她是人，有认知会思考，这种明显被卖的行为让她怎么接受？你母亲也算是心高气傲，自此不与娘家来往，对于你父亲应该有怨有恨的吧。面对老夫少妻的流言蜚语，你母亲也受尽委屈，所以婚后摩擦不断，到你们家房子没有的时候，她终于受不了了提出离婚。只是那个时代对于离过婚的女人是苛责的，而你母亲为了生活不得不做一些世俗不能容忍的事。你说，如果没有你父亲的出现，你母亲能走到那个境地吗？会这样留着一世骂名芳华早逝吗？”

　　苏繁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的词，因为她一直以来只看到自己和父亲受到的伤害，却不曾站在那个女人的角度想过。苏繁想到小时候因为那个女人受了委屈，父亲总是抱着她说：繁繁不要哭，不要恨妈妈，都是爸爸不好，爸爸害了你妈妈。她不明白明明所有人都骂的是妈妈，为什么爸爸要承认错误，现在想来父亲当时也是这样想的吧，苏繁闭眼已经说不出谁对谁错了。再次睁眼看着梁眉的眼睛说道：“就算是又怎样，”

　　“提起苏小姐过去的伤心事十分抱歉。”梁眉缓了口气说道：“我想告诉苏小姐的是没有爱情的婚姻最终会以悲剧结尾，我不希望你母亲和父亲身上的悲剧发生在你和景楠身上。我看得出来苏小姐很爱肚子里的孩子，难道你能接受他们再次经历你所经历过的痛苦吗？”

　　苏繁终究年轻，被梁眉用自己最在乎的人这样引导，重新认识父母婚姻破败的因由和伤痛，以及孩子以后可能受到的伤害，苏繁方寸大乱，似乎真的能够感受到孩子能即将体会的切肤之痛。

　　“苏小姐，你舍得吗？舍得你的孩子经历与你相同的童年吗？”看到苏繁脸上的慌张，梁眉不自己觉地有些心疼，所到底都是自己孩子的错，却得由她来承担。

　　“不要。”苏繁大吼一声，甩开脑子里那些自己被当成野种被咒骂的情景，她绝对不要她的孩子经历这些。像是要让梁眉相信，或是仅仅只是让她自己相信一样，苏繁带着惊慌急急地说道：“不会，我的孩子不会经历那些的，我会学会爱景楠的，我会努力爱景楠的，我不会让悲剧发生的，你信我好不好。”

　　梁眉眼里闪过一丝怜悯，反驳道：“苏小姐你信你说的话吗？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从来不用特意去学，更何况在景楠还做了那么多强迫你的事。你现在能和他住在一起只是为了保护亲人和孩子的妥协而已，你认为你这样的妥协会持续多久？能给孩子健康的环境让他们快乐成长吗？”

　　苏繁不知道当一个女人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愿意与一个男人牵绊一辈子、并心疼他的付出就是一种爱了，听了梁眉的话只认为自己是真的不爱景楠。整个人如坠冰窟，茫然又无助地四处张望，慌乱地想将自己彻底藏起来，这样就再也不用面对这些问题了。

　　“我说了，我希望他幸福。他的妻子必须爱他，可是你不爱他，所以我不会让你成为他的妻子。”梁眉紧紧追赶，然后带着无比的诚意说道：“苏小姐，如果你是担心你的孩子，那么你可以放心，景楠的大哥患有不育症，他们夫妻一直想要收养孩子。我会把孩子放在他们夫妻名下，我可以给你保证，我会让他们幸福快乐的长大，不让他们受丝毫委屈。”

　　听到这里，苏繁终于从慌乱中回过神来，用孩子可以击倒苏繁，同样，当孩子受到威胁时苏繁也会站起来反击，半响之后苏繁念了心神，直直地盯着梁眉眼睛，似乎要看到她的内心深处，毫不妥协地说道：“谢谢您，景夫人。但是我绝不和孩子分开，除非我死，否则谁也别想抱走我的孩子。我会让我的孩子幸福的。”

　　“苏小姐，你不……”看到苏繁突然变得强硬的态度，梁眉皱眉。

　　“景夫人，”苏繁打断梁眉的说话，固执地说道：“我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