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色》孓羽

1、黑气

　　修长的手指搭在车门把手上，棠渊英挺的剑眉此时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下车——
　　刚泊好车，便瞧见窗外“某人”再一次不经意的绕过车头，站在对面电梯门口有意无意的朝自己睃视。
　　要知道最近半个月，这“不经意”已经变成了随时随地都能遇见……就算是个傻子，被同一个人同一身行头甚至习惯安静的出现在自己左后方的方式，一天几次相遇、反复相遇，也会加以侧目吧？
　　毕竟，这世上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
　　可必然到这份上，“某人”却刻意不与他有任何正面交集……是不是太古怪了？
　　棠渊不自觉抿了抿薄唇。
　　难道——自己正在遭遇传说中的跟踪？！
　　棠渊被如此离谱的设想弄得有些惊心，随即似要清除杂念般条件反射的轻甩了下脑袋，镇定自若的开门下车。

　　跟踪……
　　先不论是否有跟踪价值，就“某人”那瘦削的体形，想要伏击的话，大概三分钟足够放倒。更何况，跟踪的话，不是应该尾随加隐身吗？怎会明目张胆的在自己面前晃荡？
　　不解，实难理解。
　　脚下短短几米长的距离，棠渊乱七八糟的暗自揣测着，步伐不由地拖沓起来。待空泛的视线再次聚焦时，他赫然发现电梯间门前的“某人”已低头站在电梯里，非常稀罕的没有等他靠近便按下了关门键。
　　下意识松了一口气，棠渊淡淡勾起唇角，说不清自己为何感到庆幸。

　　十七楼略显狭窄的走廊，在电梯停靠的提示铃响起的瞬间，点亮了一顺溜莹白的感应灯。
　　棠渊捏着钥匙扣，沿过道一拐弯，没留神踢中了什么，一只花白的足球骨碌骨碌从阴影中滚出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打着转儿。
　　“呀！”
　　几乎同时，自棠渊腿边腾地站起一名身着22号AC米兰队服的高个少年。
　　三步并两步的抢上前抱起足球，少年夸张的蹭着球面，咋呼：“完了完了！我的宝贝限量版还没舍得□□呐，就被人蹂躏了……”
　　棠渊眼角跳了跳，竭力抑制住朝他脸上揣两脚的冲动，语气平平道：“这回是什么？丢了钥匙，还是丢了人？”
　　“全错！”伸出一根骨感的食指左右摇了摇，前一刻还在痛心疾首的少年倏地亲昵凑近他，神秘兮兮的耳语：“我敢肯定绝对肯定以及万分之万肯定——他换了锁！”
　　勾在指尖的钥匙扣“啪嗒”掉地上，闻言，棠渊整个人明显有炸毛的趋势。
　　“换锁？！他居然换了锁？！”
　　“嗯，”少年重重的点点头，将中指也伸出来，两根手指在棠渊眼前悠哉的晃了晃，“两重门都换了。”
　　“……”
　　一把推开有点幸灾乐祸的少年，棠渊顶着一团黑气，疾步往住宅赶。

　　“姐夫，那个，门铃没通电。”
　　落后半步的少年出声阻止棠渊使劲跟哑铃较真的无意义行为。
　　棠渊微怔一下，沉默着收回手，继而迅速掏出手机。
　　“他手机关机……”少年嗫嚅。
　　一言不发，棠渊目标明确的按下拨打键。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欠费已停机……”少年拿捏着尖细的嗓音，与接听同步。
　　棠渊狠瞪了少年一眼，少年嘻笑着缩缩脖子。
　　“把你手机拿来。”
　　“喏，锁屋里了。”少年朝房门呶呶嘴。
　　“……去，找物业过来。”
　　“没用，”少年无奈的耸耸肩，“别忘了，那天，三方签字，银行转账——这套房子你已经过户给他了。”
　　棠渊捂额。
　　“可我记得我当时说过，新房还在装修，我要到下个月中旬才能搬家……”
　　“姐夫，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办完过户后，也就是两天前，你开始玩失踪。当时你的手机已经停机，而你既没提前交代，又没打电话说明，属于自动放弃寄居权。”
　　“……你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知道我公司每个季度都会有几天要全封闭研讨企划……”
　　“呵，两天时间呐，按穿越来算，完全可能上天入地好几趟。”背倚防盗门，少年小心的掂着宝贝足球，自顾自话：“宫廷戏里两天时间完全可能改朝换代，也就是说，我们落得个扫地出门什么的，已是很浪费光阴了……”
　　“STOP！”少年的碎碎念令棠渊隐隐察觉不对头，“扫地出门是什么意思？”
　　“……中肯的建议你百度一下。”少年不大自然的抖抖脸皮。
　　“嗯？”棠渊冷起脸，气势逼人，“你确定要我亲自查？”
　　黑亮的眸子闪了闪，少年僵直了一霎，随即赔笑：“咳，就是……他嘛……怨气太重……暴走了……”
　　“啪”地一声闷响，棠渊恼火的一掌掴向少年的后脑勺。
　　“哎呦，疼！”少年呲牙咧嘴，却在偷瞟见棠渊那张黑化的面孔后，乖巧的噤了声。
　　“凌骁同学，”棠渊阴恻恻的低语：“看来这个月你手头相当宽裕嘛。”
　　“……其实我这几天都在吃北京方便面。”
　　“哦？看你那么喜欢跟我绕圈子，我还以为你对于人民币已经失去了索求的热情。”
　　“那叫激情好伐……”凌骁轻声纠正，旋即挺直胸膛，中规中矩的行了个军礼，“报告姐夫！你的小舅舅、我的班主任、最最可爱的尚牧清老师昨天中午参加了某个谢师宴……”
　　“吵吵什么！”
　　防盗门毫无预兆的由内而开，截断了凌骁未尽的后音。
　　一身浅色家居服的尚牧清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满脸倦意的沉声道：“想罚站想面壁，先给我滚进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