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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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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里,外面时常下着好大的雪,狐九儿无事可做,眼见林韵蓉拿了本书去了萧瑞的书房,就连忙跟了过去。与萧瑞讨教学问,是林韵蓉最近每天必做的事情,那些个之乎者也的,狐九儿其实听不懂,也不感兴趣,她只是不喜欢他们单独在一起,所以必要到书房里捣捣乱,打打岔。对此,萧瑞颇有些哭笑不得,林韵蓉倒似浑然不在意,与萧瑞说些书上看来的东西之后,倒是常拉着狐九儿到一边去绣荷包或是打穗子。
针黹女工这种东西,狐九儿就更是不会了,眼看着各色的丝线在林韵蓉的手中活了一般,在锦缎上变成了那么多美丽的图案,她开始羡慕起来,倒也愿意跟着学习。于是几天功夫下来,她也能像模像样的绣朵简单的花卉了。想到戏文里,人间的女子常常会绣一条手帕给心爱的男子,狐九儿也打定了主意,为此还专门出府去买了一块晋州城里能找到的最好的丝罗。
一笔一笔的描图样,一针一线的刺绣,等狐九儿埋头绣了几天,终于兴高采烈的拿着刚绣好的手帕准备送给萧瑞时,却撞见林韵蓉也在书房。很显然,林韵蓉刚刚给萧瑞做了一件崭新的箭袖袍,绣着雄鹰展翅的图案,这时正让他试穿。那是一副狐九儿不知该如何用语言来描述的画面,萧瑞微微低着头,嘴角扬起,露出浅淡的笑容,而林韵蓉的视线只停在他胸口的位置,正为他细细理平衣服上的小褶皱。
狐九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萧瑞和林韵蓉都没有发现她的时候,又悄然退了出来。那间书房里,不知从何时开始,原来已没有了她落脚的位置,她脚步踉跄的跑出了院子,不留神迎头撞上了柳先生。老先生“哎呦”了一声,见是她,立刻停住了脚步,倒仿佛洞悉了一切般的拉住她说,“姑娘如今可信了老夫的话?”
“九儿不懂先生说些什么。”狐九儿只一心想躲起来,悄悄去舔舔心头上的伤处,并不想与这柳先生多做纠缠。
“自古婚姻之道,首先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这男男女女,两情相悦很容易,但是要天长地久的相守,却得彼此相知、相敬才行,姑娘都不明白晋王殿下在想些什么,他都想要些什么,又谈什么天长地久?”柳先生捻着胡须微笑着说,“姑娘也是聪慧之人,到了此时,总该明白些了吧?”
“那,我要怎么才能和他相知相敬呢?”狐九儿轻轻蹙眉,四儿哥哥说过,萧瑞是要做皇帝的,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她虽然看不出萧瑞身上的真龙之气,但是三儿姐姐和四儿哥哥的道行都比她高深,是断然不会看错的。所以她实在想不出,他早已注定了富贵之极,柳先生和这些人,还不断的为他谋划,到底是为了什么?
“很简单,姑娘做任何事之前,都想一想,怎么才是对殿下最好的,这样就可以了。”柳先生很高深的留下这样一句话,才转身踏雪而去。
这一天正好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日子,府里所有的下人都在忙碌着祭灶的事宜,狐九儿失魂落魄的才走到后园门口,就听见小荣在身后喊她。
“可看见殿下了?”疾跑着过来,还不等站稳,小荣已然问。
“在书房吧,你急急忙忙跑什么?”狐九儿奇道。
“耽误事了,刚只看见你往后园子来,还以为你又拉着殿下来玩雪呢。”小荣跺脚转身又跑,嘴里还是嚷了一句,“林国舅来了。”
原来午时不到,林国舅带着几个亲随,已然冲风冒雪的出现在了晋王府的大门口。狐九儿左右看了看,快步回了屋子,然后捏了个诀,隐去了身形,才悄悄来到前厅。
萧瑞和林韵蓉已经将林国舅迎了进来,各自见过礼,林韵蓉立刻上前,拉着林国舅的胳膊撒娇,林国舅却冷哼了一声,重重的一摔手,这一下林韵蓉似乎是猝不及防,竟被甩得退了两步,如果不是萧瑞伸手相扶,几乎一跤跌坐到地上。
“爹——”林韵蓉的眼圈霎时红了。
“跪下!”林国舅身材高大,声若惊雷,这一嗓子,吓得林韵蓉浑身一抖,就连躲在帷幕后偷看的狐九儿,也差点捏不住诀,现出身形来,她连忙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才继续偷眼观看。林韵蓉已经委委屈屈的跪在了地上,萧瑞也掀起衣袍,跪在了她的身旁。
“晋王殿下这是做什么,老夫可承受不起。”林国舅冷眼看着跪地的两个人,侧了侧身,避开了萧瑞的正面,才凉凉的说,“老夫只是管教这个不知廉耻,无法无天的女儿,王爷还是请起吧。”
“舅舅息怒,表妹年少,舅舅可以慢慢教她,晋州城地处苦寒之地,这样让表妹跪着,涤尘怕她的身子承受不住。”萧瑞也微微转身,仍旧端端正正跪在林国舅面前,“舅舅若要罚,只罚涤尘就是了。”
“罚你?”林国舅上上下下的看了看萧瑞,停了停才说,“晋王殿下这话,老夫却是听不懂了,我罚蓉儿这丫头跪着,是因为她悔婚在先,离家出走在后,如此胆大包天,欺君罔上,别说只是跪一跪,回头圣上发落起来,抄家灭门都只在眼前。晋王殿下却要替她挨罚,莫非,这丫头如此离经叛道的行径,竟是和晋王殿下有关?”
“爹,都是我的主意,是我不愿意嫁给大表哥,并不关二表哥的事。” 林韵蓉一听,脸色顿时惨白,她抢在萧瑞之前跪行两步,抱住林国舅的腿说,“爹,女儿从小就没有娘,这些年都是爹一手把女儿拉扯大。爹曾经说过,要让女儿一辈子过得幸福快乐,可是爹却一声不响的安排了女儿的婚事,这是女儿一辈子的大事呀,爹怎么就不问问,女儿是怎么想的?”
“荒谬!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为你安排的婚事,是这天下女子都最期盼的,你还待要怎样?”林国舅脸色稍稍缓和,声音也低了些说,“就是爹从小太宠着你,把你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这次你闯下大祸了,看谁能保得住你!”
“天下女子都期盼的,却不是女儿想要的,如果爹一定要让女儿嫁给大表哥,那女儿宁愿一头撞死在这里,也好过将来一辈子不快活!” 林韵蓉咬了咬嘴唇,忽然站起来,就想撞向墙角,慌得林国舅连忙拉她,萧瑞也赶紧上前,紧紧的拉住她的胳膊。
“瑞哥哥!”林韵蓉被拉了回来,眼中已经是泪珠点点,她回头凝视萧瑞,一语泪垂,一旁林国舅看在眼里,长叹了一声,坐到了椅中。
“舅舅远道而来,一路上辛苦了,我已经吩咐了人准备酒菜,给您接风洗尘。”萧瑞说,“无论有什么事,都等舅舅休息休息,咱们再说吧。”
送走灶神,这一晚萧瑞有些心事重重,狐九儿攥紧手帕,几次想递到他的眼前,可是一看到他的神情,再想起白天他同林韵蓉的情形,那好容易鼓起的勇气,就立时消散殆尽了。其实不用柳先生旁敲侧击的提醒,她也明白,她不能成为萧瑞的好妻子,她不懂得怎么为他排忧解难,也不懂得怎么让他早日得偿所愿,甚至,她连足够长、可以陪伴他一生一世的时间都没有,天劫将至,她所剩下的时日,真的已经不多了,这让她,拿什么来同林韵蓉争?
“蓉儿是个很好的姑娘,你若是娶了她……”相对无言,更鼓响过,三更到来的时候,狐九儿才小声说,“涤尘,你娶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