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碎 相留醉》月下箫声

14、第十四章

　　在晋州城的日子，因着与萧瑞日日夜夜的形影不离，狐九儿过得格外高兴。白天，萧瑞不是带着她在府中的后院堆雪人，就是拉着她到街市上去闲逛或是听书、听戏。进入腊月了，匈奴人自来不会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前来滋扰，所以这破败的城郭里，也有了过年的气氛。
　　这也是狐九儿这许多年中过的最热闹的一个年，萧瑞带她一起买回来的年货，她看着样样新鲜，总是缠着他问这是做什么的，那是做什么的，每每此时，萧瑞总是不厌其烦的讲给她听。而入夜之后，他们总是早早歇下，在床榻上抵死缠绵。她喜欢萧瑞叫她的名字，他的声音本来就好听，这个时候，更平添了一分低沉与暗哑，叫着九儿的时候，就越发温存入骨了。她也喜欢他亲吻她，感受着他的唇渐渐滚烫，呼吸渐渐粗重，那种彼此拥有的感觉，让她睡着都忍不住笑出来。
　　只是这小小的晋王府里，却似乎只有萧瑞喜欢她，随着时间推移，狐九儿越来越觉出，萧瑞对她越好，府中的其他人就似乎越是讨厌她。她是后来才知道她是很笨的，看不懂管家拿来要她过目的账册，也不懂得如何经管萧瑞的衣食起居，只是萧瑞当时并没有说过他在意，于是她也只以为他并不在意，直到林韵蓉在某个黄昏，风雪最大的时候，忽然出现在晋王府的门外。
　　那天，狐九儿还记得，正好是腊月初八，厨房里早晨就用很多种米还有干果，煮了甜甜的腊八粥，她自来不喜米粮，却不知怎么一下子就迷上了腊八粥的味道，萧瑞见她馋馋的样子，二话不说的陪她喝了一整天的粥，黄昏的时候，她正懒洋洋的枕在他的腿上似睡非睡，小荣就匆匆的在寝室外回禀，说是“林小姐来了。”
　　“什么？她怎么跑来了？一个人？”狐九儿还在想，哪里冒出来个林小姐的时候，萧瑞已经紧皱眉头，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披衣而出。她一时心里只觉得怪怪的不舒服，忙跳起来跟在他身后，小跑着追了出来。
　　林韵蓉已经被请进了府中，雪色在摇曳的烛光下映得明明暗沉的天空反而透着红光，她穿了一身雪白的狐裘，带着一阵风扑进匆匆而来的萧瑞的怀中。而狐九儿落后了几步，先是被那一大片雪白的茸毛刺痛了眼，继而，看到萧瑞怀中的女子，看着那种旁若无人的亲密，一时只觉得心口仿若针扎一般，疼得她几乎迈不动步子。
　　“你这简直是胡闹！”那一天晚上，听林韵蓉讲来了她是如何从京城跑到晋州城的，萧瑞发了很大的脾气，甚至摔碎了一只茶碗，但最后还是在林韵蓉的眼泪中沉默了。狐九儿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他们离开京城不久，林韵蓉就被指婚给了太子。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将来就能顺理成章的坐上皇后的宝座，狐九儿记得，人间的戏文里，这个位置是无数女孩子的梦想，只是，林韵蓉却不肯要，她逃婚了，还独自一个人千里迢迢的跑到了边塞的晋州城。
　　“王爷，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林家在朝廷之上举足轻重，而林国舅，又只有林小姐一个子嗣。” 林韵蓉哭累了，被安置到了萧瑞卧房的隔壁休息，而萧瑞去了书房，狐九儿等了又等，也等不到他回来，心念一动，干脆隐了身形，悄悄的来到书房外。此时，他的书房内，或坐或站的多出好几个人来，都是一脸的凝重。
　　“舅舅素来更看重太子。”萧瑞目光凝重，轻轻用手指敲着书案，隔了会才说，“他一心希望蓉儿能像母后一样，顺利入宫将来母仪天下，想来蓉儿这样跑出来，京中自然乱成一团，最近两日，追她的人就会到，不过舅舅的为人……如果等他们找上门，怕是到时候，事情就不好收场了，我一个人倒是无所谓，只是连累了众位了。”
　　“所以臣等才希望，王爷尽早决断，到时候米已成炊，林国舅就是亲自追来，或是暴跳如雷，也于事无补。”先前说话的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这时继续说，“何况林小姐的心一直都在王爷身上，她这样悔婚出走，错已在先，再想顺利的入主东宫恐怕已经难掩悠悠众口，这样一来，林国舅原本的如意算盘就打不响了。他是何等精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如何取舍，才能既保住林小姐和林家的名声，又不至于让他一生的期望落空？到时候王爷拼着受林国舅一时的责难，换他将来的倾力支持，则大事成已。”
　　“这话不必再说了，这念头也不该有，蓉儿是我的表妹，她是个好女孩，与太子又有婚约在先，毁她的清白，这种不忠不义之事，我绝对不会做。当务之急，是看看如何才能最大限度的挽回这件事，才不至于误了她的终身。”萧瑞摇头，“柳先生帮我拟一封信给舅舅吧。”
　　那一夜，萧瑞几乎到东方发白的时候才悄然回到卧房，狐九儿躺在床上，第一次在他亲吻她的额头时假作睡熟，然后却在他呼吸平稳后，睁开眼睛怔怔的看着他，泪水潸然而下。
　　萧瑞写给林韵蓉父亲的信到底是什么内容，狐九儿不知道，她知道的就是，林韵蓉一住下就不走了。
　　不过萧瑞倒是极少单独见林韵蓉，他仍同平时一样，日日的陪在狐九儿的身边。只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管家倒是极少再为家事来打扰了，而没有事事请示，府中的事务也丝毫不见混乱，反而是越发井井有条起来，就连一日三餐的菜色，也开始绝无重样。
　　“看看林小姐，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在外，能辅助咱们王爷，在内，府中上上下下的事儿，都处理得一分不差，平白省了王爷多少心力？可不像有些人，只知道狐媚子邀宠，日日夜夜的，就会缠着王爷享乐。”晋王府中，渐渐的，狐九儿独自走到哪里，总能听见这样的窃窃私语，下人们在萧瑞面前对她恭敬依旧，只是萧瑞不在时，看她的眼神都是轻视甚至是鄙夷的。而这些窃窃私语，瞒不住狐九儿的耳朵，她开始越发的不喜欢离开萧瑞，就连他偶尔在书房与人议事的时候，也不想离开。
　　于是终于有一天，萧瑞一向很尊敬的那个柳先生私下拦住了她，先是同她讲了半天的妲己、妹喜，见她一脸迷茫，忍不住连连叹息，看她的眼神里，倒温和了些，末了语义不明的对她说，“姑娘没有显赫的家身以为依凭，若要长长久久的呆在王爷身边，就劝姑娘多跟在林小姐身边，没事读一读女戒、女训，学习一下做女子的道理。否则色衰而爱弛，姑娘的将来堪忧呀。”
　　“涤尘——”夜里，缠绵过后，狐九儿无力的依偎在萧瑞的怀中，他这些日子呆在书房的时候多了不少，而书房里，更常有陌生人出入，狐九儿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却知道这时他已经有些倦了，闭着眼，手掌轻轻摩挲她的头发，听她叫他的名字，好一会才“嗯”了一声，也不看她，只闭着眼问，“怎么了？”
　　“没什么，你累了，睡吧。”满腔的话，忽然就好像凭空消散了，狐九儿用力咬了咬嘴唇，一颗泪珠骨碌的从眼角滚出，又迅速在枕上晕开。
　　“别胡思乱想，我知道你不喜欢蓉儿住在这里，我写信给她父亲了，应该很快就有人来接她了。我最近也是有点忙，所以你更要乖乖的，总有忙过去的时候，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萧瑞轻叹了一声，他是真有些累了，所以只是拍了拍狐九儿的后背，将她拢入怀中，柔声哄她，“睡吧，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