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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番外——那时学艺年纪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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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香山,坐于幽海之极西,故世人谓之西山。日月之华为聚,灵气环绕,是为苍州神山。然处险恶之地,非常人不可达。其山葱翠常青,溪流清澈,灵兽灵禽自在生长。山之巅有楼阁池宇,为青主及仙道者教习修行之所。
一处朴素雅致的小院落里,清癯的理夫子抖着胡须,对着散在院里的五个道人打扮的男女大吐苦水:“不是历代都是千年一出么,为何一年前竟会找回来两位小青主?”
“此乃占卜所得,此二人皆身负青主之命。”紫冠白袍浑身雍容之气的金玄者,天机司五行玄者之首,向面有苦色的理夫子再次优雅地摊了摊手。
“可是,据我这一年来所观,青隐懒散怠惰,青鸣顽劣狡猾……咳……莫不是你们天机司占卜出错?”
“……这个,夫子你已质疑多次了。”拂了拂衣袖,金玄者无可奈何:“不过当时吾天机司五玄者合力为占,反复三次结果相同。青隐青鸣皆有成为苍州青主之命。”
另一身材丰腴的中年美妇挑了挑纤眉:“她们才十岁,仍是娃儿心性,对不感兴趣的东西难免会无法投入。相比修道,你们文理术药还算好带的。夫子你莫急啊,我们五人还要教她们修行呢!”
“文理术药各夫子只要各自教授好自己的课程,其余不必多费思量。”斜靠在梧桐树下的红脸汉子打着呵欠。
“对呀对呀!”一小童打扮的家伙立即弹跳着兴奋接口,一直僵似木石的木玄者的手被拉得晃了晃。
清风微动,梧桐叶响……
看着不以为然的天机司五玄者,理夫子的额头缓缓淌下一滴冷汗。这,就是所谓西山五玄培养青主的态度么?
顿住半晌,他只得两眼望天慨然长叹:“如此,只好尽人事,听天命矣。”
《苍史》有云:自青神逝,芜香山青主代护苍珠。千年一出,衡天下,御苍生。
“唯天下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堂上白发苍苍的胖夫子摇头晃脑,觑空余光一扫,顿时怒气上头。
堂下的弟子只有两名稚龄女童:其一,手举书本,摇头晃脑,似在专心听课;其二,单手撑颐,做沉思状……假如,那颗秀气的头颅没有摇摇欲坠的话。
“青隐!”
秀气的头颅狠地一晃,双目挣出一条缝:“夫子?”口气不怎么好,昏昏然似仍在迷梦中。
胖夫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混账!你……你可知何为学习之道,尊师之道!”抖着手指,“吾奉谕教授汝二人文史之策,你……你却……咳!”
“夫子莫气,师姐她可能是昨夜没有睡好,不是故意的啦!”本来举着书本的女童将书倒扣下来,惊怕似的低头,唇角却悄然翘起一抹贼笑。
胖夫子略欣慰地看了这个“勤奋”的小弟子一眼,扭头又恨铁不成钢道:“你们二人同为天命之女,青鸣开始用功了,青隐你却仍怠惰不前,以后如何能撑得起这天下苍生?!”
“弟子知错。”秀气的头颅淡淡瞟了一眼旁边低头的小女孩,站起身:“请夫子责罚。”
“哎……罢了罢了。你今日回去将《苍史》第一卷抄写十遍,明日午时前交来。”胖夫子攥紧手里的书本,“今天就上到这里,你们早点回去休息。”说完,摇摇头,背手走出学堂。
原先垂首的乖巧女童偷偷回头,确认夫子已经离开,便立刻从座椅上跃下,跳到青隐坐前,平板着脸瞪住她。
“青鸣此次怎不笑?”青隐坐下来,茶色淡眸懒懒对上那双乌溜溜的圆瞳。
终于……“嗤哈哈哈……憋不住了……今天是你第二十六次在文夫子的课上打盹。亏得有你,一说你没睡够,夫子就提早放人啦!否则还得再忍一个多时辰呢,哈哈哈……”
“……你那本《苍州怪谈》呢,一堂课上读了多少?”
原本笑得眉眼弯弯似狐狸的灿眸一转,回到自己位子前把倒扣的《苍史》扒开,底下赫然是本精巧的小书。
“唔,才看了一半呢,这里说到青神之死还有妖琅什么的……”晃着脑袋,她得意洋洋:“哈,托师姐洪福,这下可以舒舒服服地回院看咯!”
“青鸣!”门外一声暴喝传来,赫然是去而复返的文夫子。他本是走至半路发现忘拿纸镇而折返。不想,这小徒弟又给他已然颤巍巍的神经再来一击。
“你们两个,今日回去将《苍史》第一卷,一人抄写二十遍!不得有误!”
“术夫子,你可以控风控水控乌鸦,那这笔能不能控呢?我们好想学的!”被两双亮晶晶的大眼渴望地盯着,儒雅的玄衣男子激动得几乎是热泪盈眶:还不到术课的日子便跑来求教——这两只终于肯专心向学了么?
“咒语在这里,很简单的。取支笔来!”
一小女童飞快跑开,取了一支笔……和一本《苍史》过来,并且殷勤地将书翻开到第一卷。
狗腿地笑:“青鸣最喜欢看《苍史》了,夫子就教我们御笔抄这第一卷吧!”
咒发,笔动……
片刻后:
“会了么?”
“哎呀!前面的忘记了,夫子再来一遍吧!”
再片刻后:
“会了么?”
“咒语这几个字没听清怎么读的,夫子再来一遍吧!”
……“会了么?”
“……夫子再来一遍吧!”
……“会了么?”
“……夫子再来一遍吧?”
……
天光明媚,是药夫子教学的好时机……假如:青隐不是在误饮消毒用的烈酒后睡死过去;青鸣不是把用来识穴位的布人拆成一堆破棉絮的话。
俊逸的青衣药者抚着额际,寒霜似的脸孔在看到药庐外探头探脑的几个人影后更加地僵了。
他一天前跟文术理三位夫子夸口过,说两位小青主学医的天赋奇高,并且兴趣浓厚。那三人当时颇不以为然,却挑了今日他教课时跑来偷窥。
“青鸣。”柔和而平板的男嗓响起。
玩得正起劲的小狐狸眼眨了眨,直起身子:“夫子?”
“用布人认穴与实际人体还是相差太大。青隐既已睡实,你今天就在她身上金针认穴。”
“……”青鸣的小身子抖了抖,门外三位夫子的老身子抖了抖……药老头,太狠了。
日子就一天天地在青隐的呵欠连天,青鸣的阳奉阴违,以及芜香山众夫子的或喜或愁,天机司五玄者的泰然处之中过去了六年。青隐青鸣十五岁。
“虽称不得为勤奋好学,但所幸此二人天资过人,文理术药,皆已小有所成。”华丽肃穆的议事殿里,文老抚着胡须眯眼笑着,身后是其余三夫子。
“可不是呢,我早说过夫子你们不必过忧。这些年呀,都不知耗费我们多少唇舌来定你们的心……”依旧丰腴柔美的水玄者掩口笑道。
“咳……不过两位青主的性子,还是不怎么教得过来啊。这样怎么能来挑这天下的担子?”
金玄者默默抚额:“她们现时的个性的确无法承接这青主之位,那是因为还是凡人常性,均无意成神。待她们去尘世里走一遭,或缘或劫,或因或引,自会心甘情愿断去情根,成为真正的青主。”
“历来青主不是只有一位么?此世为何……”
“一切因缘自有天定。”金玄者垂下眸,笑而不语。
少倾,他转过身面向众人,郑重道:“实不相瞒,今日召集各位,是因两位小青主已满十五岁,到了放元神出芜香入世历劫的时候了。”
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摘自《中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