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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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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刚到柴桑就被直接招去吴侯府,见到相对饮酒到勾肩搭背的孙郭二人,登时觉得自己走错地方了,却被孙权一把拉回来。
“公瑾,来来,和我们一起喝。”孙权此时已经半醉,说话都大舌头,连孤都不说,“奉孝方才和我说了你们幼年的事,真是,怎么从不听公瑾提起。”
孙权跌跌撞撞得拉着周瑜坐下,又拽过郭嘉,道:“奉孝方才讲到哪儿了?我想想,哦,讲到第一次见我兄长了。奉孝别停,接着说,我兄长那时还没我现在大吧,哈哈。”
一旁的郭嘉也喝得东倒西歪,面色酡红,一看就知道已经喝上了头,看到周瑜来了,开始嘿嘿傻笑,和着孙权的笑声,让周瑜觉得毛骨悚然,张口就要唤人侍奉。谁知孙权又道:“公瑾不用叫人,叫了也没人,我放他们都回家了,嘿嘿。”
周瑜只觉得浑身脱力,这两人一左一右对着他笑,真是吃不消。
“公瑾知道我这次叫你回来干什么不?”孙权还是一脸醉酒的傻笑,话题却有些严肃。还没等周瑜作答,他自己就说了:“孤伤心!孤给这些臣子们伤透了心!哥哥才走了没两年,这些人就忘了昔日的恩情。”
孙权打了个饱嗝,还是一手一个得拉着周瑜和郭嘉:“我在他们心里什么都不算,我哪里是这江东的吴侯。当年要不是公瑾你,如今的江东怕又像当年流寇横肆一般。”
他说得这样悲愤,这样委屈,连带着周瑜听着也难过起来。
“别人不说,就说张昭。张昭!张昭是谁啊,他是哥哥临终前留给我的能臣,要挺起我东吴半边天的。如今尚未大军压境,就劝说送质。送质,哼,那可是兄长的独子。兄长九泉之下听到该骂我不忠不孝。”
“方才奉孝说,兄长不得人心,虽令江东却非众心所向。我乍听之下很是气愤,”孙权又转过头去对郭嘉说:“但是奉孝说得对!忠言逆耳,兄长就是不得人心,现下江东看似和平安定,那些蠢蠢欲动的世族大家们都瞄着我们孙氏,巴不得我们即可倒台。”
“公瑾,公瑾。。”孙权放开了郭嘉,两个手都过来拉着周瑜,“我现在只有你了,我什么人也不信,这里所有人都和我貌合神离。我只敢信你啊。公瑾不会同意送质,孤知道你不会同意的。”
虽然孙权说得是肯定句,但是声音里还是带着颤抖。
“是,主公,我不同意。”周瑜反握住孙权的手臂,直直得望着他碧色的双眸,一字一句得说。
孙权也定定得回望着他,好像有些清明,随即展颜一笑:“有公瑾在我就放心了。”
说完这话的孙权好像失神一般,蔫蔫得坐着,不喝酒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得看着几子上的酒碗。郭嘉在一旁闭着眼睛歪着,不知睡着没有,周瑜也是静静坐着,想什么心思。
突然听见孙权道:“公瑾陪奉孝出去走走,故地重游还有周郎作陪,也算我东吴最高礼遇。奉孝自来了柴桑一直呆在驿馆里,可要闷坏了。别回去见了曹丞相,说质子没带回来,连江南好风光也没见到,岂不可惜。”
一旁的郭嘉睁开眼睛,还是一副醉酒的模样,却对着周瑜说:“怎么没见到好风光,我可是见了江南最好的风光。”
孙权也不去深想,只挥挥说道:“公瑾去吧,过两日再来,替我安抚一下母亲。她也是伤了心的,吾何等无能,上不能宽慰母亲,下不能保护兄长遗子,都靠仰仗公瑾。如此繁复国事中,孤也学学曹丞相,放公瑾几天假,可好?”
孙权笑着瞥了郭嘉一眼,碧色的眼眸闪着戏虐,如此看来还是有八分像当年小霸王嘲讽郭嘉的神情,郭嘉也咧咧嘴回了一笑。
周瑜半扶半抱着郭嘉走出吴侯府,就有随从的军士牵了周瑜的马来,转头看了眼吴侯府,当真一个人也没有。虽然周瑜早就知道孙权能拿捏分寸,还是不放心放任他一个人喝闷酒。差了个随从去把鲁肃请来,等人来了又交代了几句,忙完后发现靠着自己的郭嘉似乎已经睡着了。
周瑜踌躇着是找辆马车来,还是扶郭嘉上马。吴侯府前空空荡荡,哪里去差人装车。看看郭嘉睡得香甜,周瑜略一思索,还是别折腾他上马了。好在朝廷的驿馆离吴侯府就一条街,周瑜索性架着郭嘉一步三停得慢慢向驿馆挪去。
郭嘉虽然不太清醒,也还知道此时此刻环绕在他肩膀下,支撑着他的是周瑜温热的手臂。虽然劲瘦,却有力着撑起了自己不听使唤的身子。今天的周瑜难得好脾气,轻声哄着郭嘉抬脚,避开前两天下雨留在路上的小水洼。郭嘉明明看到,也明明抬脚,却还是直直踏进了水里,脚一软,还要往那小水坑里跌。好在周瑜早有预料,一把扶住郭嘉,连拉带抱得扯着郭嘉过了那个水洼,自己也有些气喘,看着郭嘉一脸迷茫又有些懊恼的样子,心情忽然明朗,对郭嘉扯出个笑容。
此时的周瑜,束起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飘散了两绺贴着脸颊,挂在肩膀上。一贯整齐的长袍也在拉扯中有些错位,前襟的颈项若隐若现,再配上难得单纯明朗的笑脸,直直晃了郭嘉的眼睛。
周瑜似乎被郭嘉移不开的呆样逗得更乐,自己低头笑出了声,飘落的发丝也随之微微颤抖。
两人也不知花了多久才走完平时半盏茶的路。刚到驿馆,周瑜就忙不迭得把郭嘉安顿在榻上,又要转身吩咐下人烧写热水沐浴,看到郭嘉似乎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想想还是拿起一旁的被褥轻轻替他盖上才轻手轻脚地出门。
待周瑜张罗着木桶热水什么一样样搬进来,置放妥当时,郭嘉已在一旁鼾声大作。周瑜不忍叫醒他,却也不愿他一身酒气这样睡去,况且连醒酒汤还没喝,明日起来必定头痛。
周瑜贴着郭嘉唤了几声,那人只是嘟嘟囔囔,也听不真切。周瑜见叫了几声都无甚反应,失了耐心,索性直接上手,想着替那人宽了衣直接丢水里,看他醒不醒。
刚刚解开外袍,正要去拉中衣的带子,周瑜就被不知何时醒来的郭嘉按住了手。一抬眼就对上了郭嘉玲珑剔透的眼睛,此时因为喝酒的缘故,还微微泛红。
“公瑾如此热情,叫我如何消受得起?”郭嘉的嗓音比平日沙哑低沉些,听在耳里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你从许昌来就是为了戏弄我吗?”周瑜今天也是好心情,放在往日定不会如此调笑。
“此言差矣,吾分明是付丞相之托,来护送质子回朝的。”郭嘉把周瑜的手按在衣襟上不放,周瑜也不恼,只是抿嘴笑。
“净说醉话。”周瑜不抽手,任由郭嘉握着,好脾气的顺着郭嘉说,“孟德公还真的由你胡闹,不可思议。”
“许昌少了我不是还是有荀彧,再说近来袁绍新亡,他那些子侄们都忙着分池分地,还顾不上我们。”许是饮酒的缘故,又许是随着曹丞相北方征战,郭嘉的声音比之周瑜映像中的略微低沉,听着有种别样的滋味。
“那是你见缝插针的本事太强了,”周瑜抬起没有被握住的手轻轻扯了一下郭嘉的衣带,“既然醒了就自己更衣沐浴,还赖着做什么。”
郭嘉有些不情愿得放开周瑜的手,半坐起身子,开始慢条斯理得解开中衣的带子。
“奉孝。”
郭嘉听见周瑜叫自己,很茫然得抬头寻找那人,就看见周瑜挽着袖子,在木桶里试水温,一旁还放着些装满开水的小桶。
从未有过的温馨而巨大的感情排山倒海向郭嘉袭来,不能言语,郭嘉真切感受到了此生无憾是何滋味。
好在周瑜背对着他,没有看到他此时热泪盈眶的样子,只是自顾自得说:“你平日在许昌还是规矩些好,我听闻陈群又向孟德公上了奏表弹劾你。”
“你挂着个曹营第一谋士的虚名,又深得宠信,对待同僚更当格外敬重守礼。虽然曹丞相此时叹赏你不羁才情,不去理会这些弹劾,日久天长却不知怎样。我深知你不屑世俗礼教,也不望你遵循三纲五常,只是像荀大夫那样对人多份礼让可否?”
郭嘉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面,只是应了一声。
周瑜转身看他一副傻样,把手上的水珠向他一甩,惊得郭嘉回过神来。
“真是敷衍。罢了,我也是白费口舌。”周瑜也知道郭嘉听不进去,每次见面却忍不住还要说,自嘲得摇摇头,“快些过来,水凉得快。”
彼时的周瑜当然不知道郭嘉和荀彧的结局。他活着看到郭嘉离去,曹军三军缟素,许昌八月飘雪。却没有见到荀彧在自己府邸为了一个空饭盒,一个老去而心身猜疑的君主自裁而终。这点上,周瑜到临终都没有明白郭嘉的处世之道。他没有经历过老去的君王,更没有经历过鸟尽弓藏的悲伤,所以不明白君主的意志不会因为臣下的做小伏低而改变。许是老天眷顾他,让他有生之年荣宠不断,两任主公,无数同僚,众星捧月一般。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当时的郭嘉和周瑜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难得享受了几个时辰的平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