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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春愁不自知(一) ...

  •   我叼着茶杯,直勾勾地看着她。

      忽的,像是突然梦醒了,锦瑟眼珠一转,面上极其兴奋地抓着我的手道:“看你素日里平平淡淡不惊不咤的,原来你爆发起来竟是这样的一鸣惊人,啧啧,真是……”

      ‘啪’的一声,茶杯掉到了地上。

      我开始琢磨,也许待她太好亲如姐妹形影不离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我说,我真没那意思……”乘着她收拾地上的碎片,我手足无措的解释。

      门外传来一阵大笑,并伴着林瑾言十分可恶的声音:“老三,你上哪找的这么一个宝……”

      锦瑟收拾好后,拉着我坐下,语重心长地款款道:“你的眼光自然不错,我们公子无论家世,品貌,都是百里挑一的。你被他救起,也算有缘,我看你也不用急,你的心思如今他也知了,我瞧他对你也算不错,莫急,莫急……”

      我欲哭无泪,诚然这穆樊哪哪都好,但我也不至于急色成这样,对一个只认识了半个月的男人搔首弄姿。然而事实是,我刚才真的在对一个只认识了半个月的男人搔首弄姿。

      锦瑟见我憋得说不出话,宽慰我道:“不如我帮帮你……我跟着公子这许多年,总是了解一些的。嗯,今日落雪,待夜里雪停时,梅园定然别有一番风味,你若那时在那里唱个小曲,奏点什么,想来,呃,想来效果不错。”

      我额上的青筋跳了跳。

      “嗯,怎么?难道你不擅长音律?那你会画画么?我去帮你准备笔墨,你若画出个别样的梅园,公子想来也会另眼相看。”

      我忍住想哭的冲动,反握住锦瑟的手道:“好阿锦,好姐姐,莫要折腾我了。我真没这意思。啊对,你看我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我决定再过两日雨雪初霁后便向穆樊他辞行。”

      “这么早?”锦瑟一惊。

      “哎,你舍不得了?其实留在穆樊身边也挺好是吧?”我嘿嘿一笑,将话题瞄准她。

      “傻丫头,想什么呐,公子待我恩重如山,他的吩咐我当然不会违背,但绝无非分之想。只是这样一走,有的人,可就很少能看到了。”锦瑟支着胳膊,托腮望向窗外,无限柔软。

      活脱脱的一个思春少女。

      我有点纳闷,随口说道:“奇了,跟在穆樊身边那么久你都能把持住,还有谁能让我们阿锦如此思念?总不能是那个混帐林瑾言吧。”

      苍天可鉴,我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可锦瑟的脸却蓦地红了:“谁说他混帐了?”

      我惊得半天合不拢嘴,锦瑟这么个爽利的人,居然,居然会喜欢那么个小白脸?

      “那你干嘛不求了穆樊去林瑾言身边?穆樊他也不缺人服侍吧。”

      “可是……二公子他也不缺人服侍啊……”

      我死脑筋的好姑娘嗳,真够愁人的。

      “那你想怎样?”

      “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他五年了,却知道他从未正眼看过我……”

      我扳过她的脑袋,语重心长的教育她:“来,对自己的长相要有点信心。不然你就留下,省的牵肠挂肚。”

      她摇摇头,悲伤道:“公子的意思,我不会违背。”

      我就知道,穆樊能那么笃定的去问锦瑟愿不愿意跟着我,肯定是有把握的。

      “不然……咱去争取一下?”

      锦瑟迷茫的看着我,仿佛刚才给我出各种主意的人不是她。

      “来来,你与我讲讲他平日的喜好习惯,我替你想想法子。”

      锦瑟不甚信任的看了看我,我颇为受伤:“相信我,虽然我人看着不起眼,但有时候想出来的法子还挺……与众不同的。”

      “二公子与公子两家是表亲,二公子是姜国丞相之子。”锦瑟缓缓道。

      知他们身份不一般,却不知不一般成这样:“那你家公子也是尚书之子什么的?”

      “原本公子一家也该走上仕途,只是老太爷为人耿直,不愿入仕,于是穆家便只言经商,从不参与政事。不过,我们穆家经商确有一套,几代下来,也已是姜国的大家族。”

      啧,丞相家与穆家是表亲,官商勾结,自然利益良多。不过,好像跑题了。

      “回来回来,你继续讲你的二公子。”

      锦瑟面上又是一红,半咬着唇道:“二公子与公子皆是当世有名的公子,他们还有大公子秦相悦并称姜国三公子。咦,这姜国三公子你总该听过吧。”

      “听过,听过,不过不熟。你继续你继续。”我打着马虎眼。秦相悦,这名字起的。

      “嗯,二公子平日虽有些游手好闲,但待人接物都是一流的,更难得的是……”正听得入神,锦瑟突然就磕绊起来,“难得的是,他这样的人物,至今尚未娶妻……”

      “这好啊,这样你的胜算不是更大,日后进了门也不用受谁的气。”

      “瞎说什么,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小女儿情意毕露。

      “嘿嘿,这不妨事,你且说说,他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为人风不风流?”

      “啊?”锦瑟有些郁闷,“总是会有些许女子常伴身旁的。”

      “这也不算坏事,至少他告诉我们,林瑾言他还是不排斥女子的。那啥,他不好龙阳吧?”

      “……”

      “嗯,不然,我替你去说说?”可转念又想起,我与林瑾言,似乎很不熟,“我意思是,不然我去问问穆樊?”

      “罢了罢了,我们两人差距太大,还是一切随缘吧。”锦瑟又恢复了一派淡然。

      然而,我毅然决然的决定还是要牵这根红线,不然我若将锦瑟带走,不就是活生生的棒打鸳鸯。心内开始默默的计划起来。

      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雪,我生性畏寒,又是标准宅女,便真正做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唯一的运动也只剩从我的房间穿过梅园走到饭厅用饭,偶尔还会趁着穆樊不在时摸进他的书房找点书看。

      锦瑟替我找来的香艳小说野史八卦终归是一个套路,看久了总是会腻,而我向来标新立异,便开始看看穆樊的书。穆樊涉猎甚广,几乎当世能够寻到的各方面的书他那里都有。有时我瞧着这一屋子的天文地理,总觉得有些缺缺,若是再能填上几本菜谱或者育儿知识什么的书就很完美了,穆樊也就完全够资格称为“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新时代的标准好男人了。我实在是个热心的好姑娘,不禁想要提醒提醒穆樊和他未来的妻子,让他们记得为完美男人的全新出炉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

      然而穆樊忙得很,平日里不能常见,他未来的妻子似乎更是没影,于是这点小想法便被无声的掐死在我不怎么好的记性里。

      这日,我正无聊得握着茶杯数着里面有几片茶叶,锦瑟在出去了一个时辰后终于惊天动地的回来了,手里还拎了把琵琶。

      “小西,你上次说你会弹琵琶,你这么人好又这么无聊,不如来教教我吧?”

      我无奈的瞥了一眼:“你在掐死这琴吗?不能这么拿。”

      锦瑟立刻手足无措起来,全然不能理解如果不这么拎着该将这琴置于何地。

      我悲天悯人的站了起来,轻轻接过琵琶,复又坐下,将琴抱在腿上调音,唔,这琴音色不错,若被我老师看到,两眼估计会直放绿光。信手拨了几下,示意锦瑟坐到我身边。

      锦瑟欢快的跑过来坐下,凝神听我唾沫横飞讲着最基本的音律。

      我很恍惚,五岁那年我就是这样拎着琵琶去教室,结果首当其冲的被老师骂了一顿,说我全无一个弹琵琶的女孩该有的气质。那时我还很迷茫,大约还不能理解一个弹琵琶的女孩该有什么样的气质,便极富求知欲的问老师,老师只是很高深的回答了八个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只好环顾四周,看到同龄的同学也都身姿各异,有的手放在弦上,指头立的又高又直,以弹钢琴的架势整装待发,有的摇头晃脑,身子随琵琶像个不倒翁一样左右摇摆做简谐运动,更有一位还吊着鼻涕的仁兄甚诚恳的站在我面前,以一种抱吉他的完美姿势冲我微微一笑:“小妹妹,你这样拎着琴,是不对的。”刹那间,我明白了老师那八个字的深意。

      大约我天赋异禀,花了两周学会怎么抱琴,一周学会基本指法,月余学会轮指,老师不禁啧啧称奇,说真看不出来我是能以这样的速度学出来的人。正当我极有成就感时一打听,平均每人一周就会抱琴,三天指法练熟,不日也能很熟练的轮指。我不由得很忧伤,我爸妈须得把我生成什么智障模样才能让老师觉得我这样还是算快的。

      后来我才明白,我将这事怪罪到爸妈头上完全没道理,因我并不是智障,而是先天不足,身体看起来比一般人瘦弱许多,想来抱琴什么的是些体力活,我自然该比别人辛苦些。不过运气的是我长大后逐渐恢复正常,手上也算有力。于是当我第一次捧回一个国家级民乐比赛的一等奖时,老师表示很欣慰且震惊,而当我接二连三的捧回来奖杯时,老师表示拎回来这么多杯子也没多大作用,还得找地方给它摆造型,再经常伺候着。

      嗯,我的老师就是我爸。我妈常说他爱琵琶超过爱我妈,我觉得是很有道理的。我小时候的孱弱样让他死活怀疑我是不是他亲生的,非逼得我妈跟他理论数次说可以怀疑我爸的各种隐性基因也不能怀疑她的贞操他才不情不愿的默认有我这么一个孩子,但依然懒得在家里给我开多少小灶,都是拎着我去他的教室和一群莘莘学子一同聆听他这个传说中的比国宝还珍贵的大师的谆谆教诲。

      而长大后,他每每都会欣慰的看着我对别人说:“我这姑娘就是像我。”而后回家把每个奖杯和我的琵琶擦一遍,再对着他们傻笑半天。然后回头召唤我:“小霞,你以后一定要嫁一个会弹琵琶的人。”只是我从来都觉得,让我嫁一个会弹琵琶的男人,这个难度仅次于让我嫁给一把琵琶。然而我想我爸还是很懂行情,明白这世界上会弹琵琶的女人比男人多,也深知我认识的会弹琵琶的男人除了小时候一起学琴的那位鼻涕兄外,就剩我爸和我爷爷了。所以他只说让我嫁给一个会弹琵琶的活物,并没有规定性别。这让我压力顿减不少。

      对了,我本名林皖霞。

      诚然我不知道我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开心的联想到我的本名的,然而当我回过神来准备休息休息调整一下话题给锦瑟讲讲伴着我长大的那把琵琶时,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当下形势。

      一张圆木桌,四张凳子,三双,也就是六只锃亮锃亮的眼睛齐刷刷的盯着我。

      “什么情况?我睡着了?流口水了?”我摸摸自己的脸,一片燥热。

      我很费解,他三人更是费解。我为了缓解一下气氛,很严肃的操起面前的茶杯,咕噜一下就灌了下去。

      好凉的茶。大冬天的,我不由得一个哆嗦,轻轻抽了口气。

      我想我这口气实在是抽出了大家的心声。

      “弟妹,你别这么急啊,思春也不用大白天的就如此直白如此明目张胆的思吧?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进来的么?”林瑾言十分赞扬的笑着,眉眼一弯,简直是风情万种。

      我幽怨又不确定的看着锦瑟,锦瑟则十分同情而肯定的回望着我,眼神里只有一句话:“没错,他们进来很久了,一直看着你。”

      “我说,你们这有豆腐没?”我绝望的闭上双眼,祈求上天让我面前这几个看我窘相的人瞬间消失。然而上天十分不给面子,只停顿了几秒,穆樊愉悦的声音再次闯进来:“云姑娘,你想吃我们的豆腐?”

      “那什么,不用豆腐了,我自己找面墙就好了。”

      “弟妹啊,我们等了这许久,你总该奏一曲聊表欢迎?”林瑾言笑意盈盈,很是妖孽。

      我无力的撑着脑袋,想了许久,当他们都以为我又开始思春的时候,我学着爸爸很高深的说道:“如今,还不是时候。”

      “小西,别害羞,你教了我这么会,也该累了,不如玩一玩放松身心,有益健康。”

      我瞧着锦瑟一副火上浇油的得意模样,继续很深刻的说道:“阿锦,你才刚开始学,却不知人生就像这一曲琵琶,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曲会弹成什么样。”

      三人有些茫然,又是穆樊最先缓过劲来:“那你手中的谱子……”

      我就知道会这么问,索性起身,挺起身板走到窗边,手扶上窗棂,幽幽一叹:“你看到的是琴谱,而我看到的便是自己的心。曲谱这个东西,有即是没有,没有即是有。你看得久了,便会发现你其实什么也不认识,所谓宫商角徵羽,皆是那司乐的神用以帮助普通人掌握最基本的音律。当然,人在最初的境界时,自然是要借助这些外物的,但一旦进入更高的境界时,物我两忘,便知什么才叫做自己心内的情感,此时再将其与高深的琴艺结合起来,才是最高境界。这些,哎,又怎么会是你们能懂的呢。”

      我不敢回身,强忍着继续瞎扯,“当然,没有最高,只有更高。这也只是我的境界,而在那些真正的大师眼里,早已看淡一切,一切都如浮云,真正的淡然,才能奏出最美最动人的乐章。”

      我开始深深坚信,我一定是我爸亲生的,不然不会和他一样这么会扯淡。

      我静下心来,摆好面上的微笑,强忍着颤抖推开窗户,装模作样的嗅了嗅外面的新鲜空气,缓缓,再缓缓地转身,无懈可击的看着三人近乎痴呆的表情。

      等了良久,他们一语不发,纷纷思考检讨着自己的庸俗,我想起我这一番话的主题,轻声道:“总而言之,今日我不宜弹琵琶。各位,见笑了。”

      他们确实是见笑了,看见我笑了。

      我甚慈爱的捧起茶杯,抬眼一眺,却正对上穆樊漆黑的瞳仁,惊异,好笑,宠溺,那眸子内波涛汹涌,表达的感情精彩纷呈,让我一时间有些看不懂。可那眸子最后定格的地方,我却看懂了,是最淡最凉的温柔,以及织不尽的笑意。我望住这说不清的眼神,猛然心内一跳,也忘了用喝茶来掩盖自己的窘意。

      “既然云姑娘不愿,我们自然不应该强人所难。瑾言,你也少说些。”穆樊眸子一转,冲着我好脾气的笑笑。

      林瑾言嘻嘻一笑:“当然当然,你是该护着你媳妇儿。”

      “林瑾言,我忍你很久了……”我确实忍他很久了。

      “咦?真的?我魅力这么大,能让你宁可忍着也不说出来?”

      “你!”我憋得满脸通红,又碍于穆樊在,只好想象中YY将茶杯砸到他头上是什么效果。

      “哈哈,有趣,可惜你是老三的人……”林瑾言拍掌大笑。

      “我是你奶奶的腿!”我本就不是什么淑女,如今一爆发,果然非同凡响,“林瑾言,我敬你是穆樊的兄长,你莫要得寸进尺!”

      林瑾言果然被我震住了。

      我哼了一声,想到今次一发威,总不能立刻变回Hello Kitty,该有些流畅的后续动作,于是‘嗒’的一声将茶杯清脆的搁回桌上,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拍拍身上的月白长裙,昂首挺胸的拂袖而去。想来姿态甚是潇洒。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今日所穿的长裙有些,呃,长……如此以至于我跨出门槛的时候,长裙很不合时宜的勾住了一根木钉,只听‘撕拉’一声,不但裙子被扯裂了,我也一个踉跄绊了一跤。正当我与地面就要亲密接触时,一双有力的手从后伸来,揽住我的腰,再一用力,我身子被猛地扶起,但显然这人力道过盛,我被扶回原点后再失平衡,复又后仰。狠狠地撞进一个怀中,约莫是撞得狠了,身后那人也晃了一晃,但终归是将我护在了怀中。

      好清浅的味道。

      那人从背后揽着我,我们一时间都愣住,忘记了怎么动弹。我斜倚在他怀里,面上瞬间红热,枉老娘我在现代活了二十年,竟然连一个拥抱都这么把持不住,不由得羞得面上更烫。但难能可贵的是我已然臊成这样,居然还安安稳稳的窝在这个怀里不想动弹。

      终于,身后那人不再给我自己起身的机会,扶起我轻咳一声:“云姑娘,当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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