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谢伶仃》穆秦彦

45、第四十三章 恨是无缘（四）

　　殷若葳挑了挑眉，却仍是温和的说：“何出此言。”

　　穆樊却不接话，携了我和锦瑟，转身就走。

　　心中虽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但闹得这般田地，除了气势没丢其实什么都丢了。锦瑟更是精神恍惚，什么都不知道。

　　穆樊将我二人带回他穆府。这穆家虽不走仕途，但其格调规模无不显示出其根基势力。曾听锦瑟说穆家如今掌事的只有穆樊一人，一个人年纪轻轻撑起了这样一大家子，想来穆樊也不简单，这样一想，我便略略将其重新定位了一下。

　　然而，在这种时候想这种问题，着实有些无聊且跑题。

　　穆樊略吩咐了下，穆家便利落地安排了下去，锦瑟原就在穆家，于是重心就成了我。可我实在放心不下锦瑟，便拉了她一起，我梳妆着她看着，我沐浴着她站着。其实这实在不是我不人道，而是锦瑟已经完全沉入了自己的世界，问十句她能够想起来答一句已经是最好的景况。自然而然的，当穆樊看到一个还算有人样的我身旁站着一个目光呆滞面无表情的锦瑟，眉头也皱了皱。

　　“阿锦，你多少吃些。”我与穆樊轮番劝着锦瑟，锦瑟泪光点点地看着我们：“公子，小西，不是我不想吃，只是我真的……吃不下去。”

　　不用请郎中，我们都能看出她思虑过度，吃了就吐。

　　“阿锦，你不必太过忧心，瑾言他……心里还是有你的。”穆樊在第不知多少次劝说无果后，只好搬出林瑾言。我瞪他一眼，不知道女人心上的伤是最最不能提的吗？

　　穆樊却无视了我的眼色，继续道：“以他的身份，没有必要这般为难你，但他今日却百般刁难，我想若气你前两日的态度占三分，那想护你的心便占了七分。”

　　“护？你怎么敢这样说？”我诧异道。

　　“如今弦五已不是弦五，她是堂堂周国郡主，那这桩婚事便变得麻烦起来。瑾言娶印望鹃已是既定的事实，就算阿锦此时回心转意，就算印望鹃不计较，难道周国能够容忍自己的郡主只做一个不受宠的摆设吗？我想瑾言出于这样的考虑，才出言相激，赶走阿锦。若如了阿锦的愿，那阿锦才是会必定没了活路。”

　　锦瑟的眼眸转了转，可终究是一片灰暗，她搁下碗筷：“公子，小西，阿锦失礼了。”

　　说罢轻轻站起，走到一边。

　　我不忍心她这样，只好挥挥手让她回房。

　　继续想了想，才发现我果然是把这件事想的简单了，可一转念，不由出声问道：“你既然想的如此通透，为何刚才还要与他决裂？”

　　穆樊沉吟片刻，苦笑：“我自幼父母双亡，林家老爷子，也就是瑾言的爷爷，待我与瑾言无异。我心中感激得很，自是当林老爷子如亲爷爷一般敬。林老爷子临终前曾将我与瑾言叫到床前，说他旧年间曾对不起阿锦的母亲，便将她安排在我身边服侍。老爷子嘱咐我们要厚待阿锦。这也并不是一件苦差，我们三人一道长大，自然比别人亲厚许多。不瞒你说，我与阿锦虽名为主仆，但我视她为妹，这么多年看着她与瑾言青梅竹马，也欣慰的很。所以今日瑾言如此，虽他有自己的无奈与苦衷，但这般对待阿锦，负了林老爷子，负了阿锦，我便不能容忍。”

　　我呆了呆，竟不曾想到他们三人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可这样的过往，林瑾言说推就推开了，他对锦瑟，到底是怎样想的。静静地看着下人收了碗筷，穆樊没有动，我也没有动。

　　“小西。”落日的余晖从桌子左边移到了右边，穆樊终于缓缓开口。

　　我突然有些不敢听他说话，便迅猛地站起：“今日太阳不错，不如出去走走。”

　　他抿唇笑笑，一语不发的跟在我身后。

　　夜幕渐渐拉开，我与他并肩走在不怎么热闹的夜市里，没有车水马龙，只好看看路边摊上小贩稍带生机的吆喝。

　　“都说姜国丰都大得很，不如我们绕城走上一圈，看看什么时候能走完？”我突发奇想。并不是真想走那么多路，只是实在想静静走走，好好想想。小时候我就有个怪癖，一个人走的时候，总要沿着墙边走，觉得那样特别有安全感，即使盲了，也还能找到方向。

　　他忽然倾身拥住我，将我完全埋进了他怀里，我心中蓦地一惊，却怎么也不想挣扎开，甚至配合的轻轻环住他。

　　“唔，原来是舍不得的。”顿了许久，他才带了丝愉悦的说道。

　　我抬起头，脑子里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手也自然而然的仍吊在他身上。

　　他一动不动，也不提醒我，只是看着我，漆黑的眸子如玛瑙一样璀璨。

　　“你不觉得你方才是在非礼我吗？”我略镇静了些，理直气壮的说道，一面悄悄将不争气的手收回搁在身后。

　　“哦？”他凉凉地瞅着我，“那似乎，姑娘也很……也很享受。”

　　我干笑两声：“好说好说，主要是你先非礼我，我觉得不划算，才……才……你懂得。”

　　“方才有人。”他收回目光。

　　“啊？”这个世界不是一直有人么？

　　“我说，”他忽而转过身，俯身看着我，唇边携了一丝笑意，“方才瑾言经过，我看到他是没什么问题，可你愿意见他么？”

　　“……”我有些闷闷地，这个人，真是太没劲了。

　　穆樊面带微笑，继续淡淡看着我：“你方才说，想看看丰都多大？”

　　“其实……是有一点想，但其实也不是那么想……喂，你……”不待我纠结完到底想还是不想，穆樊已轻轻带起我，跃起到离我们最近的一个高墙头。

　　我有些恍惚，莫名其妙的看着脚下和他。

　　“绕城走一周，什么时候走到不说，只怕你最后累了还得我扶着背着，倒不如这么省事。”

　　我气鼓鼓的盯着他：“你就不能说的委婉点吗？我担惊受怕了一天容易吗？”

　　他来回将我打量了两三遭，才忍笑道：“丰都太大，我走不动。”

　　我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去认真打量这座城池。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大些，我们站的地方极高，夜色中灯火又正盛，本应正是能看清全景的时候。我憋足了劲眯起眼，却仍是望不到边，只是隐约能就着灯火大概了解到一个事实：丰都真的很大。

　　身后的人忽然再次拥住我，我有些纳闷，这次站的这样高，还需要躲避谁么？

　　“这样看着，你可还想去绕城一周？”穆樊闲闲的将下巴抵在我肩窝，动作自然到我反应不过来。他他他，这是又做什么？

　　“嗯，小西？”他侧脸看着我，温热的呼吸拂到我脖颈间，我心中一阵异样，只是说不出话来。低头看着他扣住我腰身的手，修长白皙，竟是不自觉的张开手指抚了上去。

　　“你这样，可算是调戏，嗯？”这这这，两次抱着我的都是他，竟说是我调戏？

　　我满腔怒火，出口却化作一句娇滴滴的没谱的嗔怪：“真不要脸……”

　　大概难得见我这样小女人味一次，他抖了抖，我抖了抖。

　　我被自己抖得回过神来，干咳一声，瞟着这夜色中的丰都，很好的发现了一个合适的新话题：“哼，你懒得都快赶上我了。若我就要绕城一周，你奈我何？”

　　“这样啊，”他正了正脸，与我目光平行的俯视，“好个麻烦的丫头，你若真心想绕城，那就沿着这墙头自己慢慢走罢。”

　　我偏过脸，手现在被制着，便恨不能在他脸上咬一口解气，然而我仍是好脾气的，端庄道：“于是，你自回家睡大觉？”

　　“我么，自然在墙下跟着，等你掉下来时接着，”他闷笑一声，“不然，谁来赔我一个活生生的夫人。”

　　我一时怔住，他正脸好看，侧脸更是俊朗，这样看去，他的眼神三分暖意七分认真，虽没有直视着我，眼风带过处却仍让我心旌一大动。

　　“你……是认真的？”连我自己都觉得，我这样纯属没话找话。

　　他更紧的扣住我：“我不知你哪里来这样的危机感，可小西，若我许你一生一世，一心一人，抛开其他一切不说，单说如此，你可会信我？”

　　一生一世，一心一人……我曾心心念念的盼着这样的一个人，可却在半路跌倒。如今再爬起来，还能重拾久违的幸福么？

　　“怎么今天，突然说起这个……”不知是在问他，还是在问我自己。

　　“你可知，我从生下来起，便从未害怕过什么，”我依然靠在他怀里，静静听他说话，“可如今，我怕。那日在崖边看到你命悬一线，我怕我真的赶不及去救你。看到你为阿锦与瑾言闹成那样，我怕你会从此也将我一并疏远。在外人眼中，我与你这样般配，可我怕你我终有一天会为了各自守护的东西而分道扬镳。小西，我只再问这一次，你可愿为我，赌上这一世，一生一世，一心一人？”

　　知他喜欢我，竟不知骄傲如他，也会有这样忐忑的胆颤心惊。我继续无意识地抚着他的手，嘴中一不留神，竟喃喃自语道：“两情若是久长时……”

　　一出口才发现下半句格外的不合景，只好磕磕绊绊地接道：“此时不嫁，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