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谢伶仃》穆秦彦

34、番外之 凤城鸾飞（中）

　　不过十三岁的孩子，竟已在那时开始感受到无边的空虚寂寞。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填补，只好更加频繁地与他的狐朋狗友出入桌球厅，歌舞厅。吸烟，喝酒，他几乎是立刻就学会了，极具天赋。林皖霞虽然是个会来事的小孩，却总是最阳光纯洁的，在她身上几乎看不到任何邪恶肮脏的东西。没了她的陪伴，谭城飞发现自己越来越难把持住，他没法不受那些明知道有害的东西的诱惑。他的身上，书包里，甚至眼中，都再找不到一点她的味道，她的影子。

　　难以控制的巨大空洞，让谭城飞终于认识到林皖霞对他的重要性远超过他自己的想象。再也没人会在他试图去模仿那些社会青年打耳洞时气的直跳脚，指着他鼻子骂，再也没人会日日年年逼着他完成作业，再也没人在他耳边叽喳，讨论着下次该去哪里捣乱。

　　少年所谓的忧伤应时应景的在他心里烙下印痕。谭城飞发现自己看惯了道上朋友的一次次分分合合，自己却丝毫提不起兴致。在内心深处，他终于意识到在那块别人都触碰不到的地方，早已有了她的身影。

　　察觉这件事的时候，谭城飞欣喜若狂，仿佛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没错，站到林皖霞的身边，就是他最大的梦想。

　　因为基础太差，他只得留了一级，上了两年初二。他不再成天与他的朋友混在一起，不再琢磨去弄个什么样的纹身。每天沉浸在英语单词数学公式语文课文中，他却丝毫没觉得枯燥无聊。生活中有了令他充实的目标，他平生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踏实的幸福感。每一次他想放弃，林皖霞那时扮作虾子的模样便会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他觉得为了心头最真的温暖，他不能放弃。他一定可以撑到最后。

　　他的成绩一跃成为年级前十。老师不可思议了很久，想在家长会上亲自恭喜他的父母，并请教是怎样将他教育得如此成功。可他只是又一次替父母请了假，理由只有一个，亡故。老师更加惊奇，更是将他当做了活生生的典范，恨不能让其他同学前来挨个瞻仰。他只是笑着，他想，那只小虾那么好，我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配得上她。

　　当他收到高中的录取通知书时，他觉得幸福简直就在眼前了。那时他已经搬离了小时候的院子，与林皖霞已许久不见。他高兴地想，不如就将重见放在高中开学的那一天，相信她也会一样的惊喜。

　　他们所在的城市，有一个很古老的别称，叫做凤城。谭城飞很喜欢这个名字，鸾凤齐飞，似乎说的就是他们。

　　可他的人生注定要再次波折。

　　怀揣着珍藏了两个月的录取通知书，谭城飞激动地迈进高中的校门。那时他已经长的俊朗帅气，身材修长，再加上这两年的“好学生”生活，他的形象十分阳光英俊，引来了不少女生的注目。他毫不在意，只是不停顿地走向她的年级。

　　他觉得自信极了，因为他终于够资格站到她身边，他终于可以与她相配。

　　只是他没想到，他的自信是为她培养，却被她摧毁的一干二净。他想到了所有的可能，独独忘记了她也许早已喜欢上了别人。

　　当他握着通知书走向她所在的班级时，他还在幻想着她的同学会如何评价他，一个完美无缺的学弟。他许久不曾勾起的唇角刚勾出一个未成形的弧度，便凝固在了原处。

　　那个气质儒雅的男生在人群中对大家讲着一些新学期注册的通知，耀眼的光环毫不掩饰地加在他头上。而印象中张扬的小虾，却成了一旁静静的听众，她眼神中的温柔是他不曾见过的，她嘴上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容如那条小溪一般清浅。她的瞳仁中只有那个男生。

　　谭城飞胸口涨的难受，他第一次觉得，嫉妒是多么可怖的一种感受。他嫉妒那个男生，能得到她的温柔，她的目光。还未等他开口打听，附近的两个女生便激动的咬起耳朵。

　　“那个是沈君吗？啊真的好帅啊！”

　　“那当然了，不然怎么可能全学校一半的女生都暗恋他？”

　　“天啦！他真的每一次考试都年级第一吗？我真不敢相信，真的有这么完美的人吗？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听说是没有的，不过很难讲啦，他这么完美，追他的女生肯定很多。你没听说过吗，高二开始有女朋友的学长很多的！据说他的同桌很漂亮，学习也很好呢！”

　　谭城飞手脚冰凉，手中的通知书早已被攥得皱皱巴巴。他只看了一直注视着沈君的林皖霞一眼，便转身下楼，走出了学校大门。

　　如果是别人，也许会去争取，而不是放弃这唯一的机会。可他是谭城飞，从小的担惊受怕让他自尊心超乎一般的强，他丝毫不肯委屈自己的自尊一分一毫。在他看来，自尊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若一个人丢了自尊，便什么都不是了。若这是爱情，那么爱情就是条食物链，他在这条食物链的最底端。他不愿做那个自尊可能被任意践踏的食物。

　　他就这样轻易放弃了可能让他重回正轨的唯一机会，而选择了回到他的朋友中间。朋友们都笑他吃力不讨好，白花了两年工夫，只为了能与她站在一起，但人家却早已经心有所属。他丝毫不理会他们，只是自己一人，扛了一箱二锅头回家。一周后，朋友们强行冲开他家的门，发现了早已醉的人事不省的谭城飞，将他紧急送到医院，医生说他已经酒精中毒三天，再晚些送来恐怕会对智力造成永久影响。

　　朋友们都被他的决绝震住，自此以后都敬他三分。

　　他醒来，发现自己在病床上躺着，并且手上在打着点滴。听朋友简略叙述了大概的过程，他的脸色逐渐黯淡，他明显的感觉到，心里面的某个角落，正在毁灭性地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