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另一端》东东堂

78、第七十五回

　　近几日接连的雨，让难得的晴天里阳光看起来更灿烂了。在这满是凉意的秋天里，能躺在如此暖和的被窝里真是件无比幸福的事。
　　昨夜的战斗这会儿才显出后遗症来，睡了一夜后身上就更是酸痛，甚至到了无法动弹的程度。
　　“再不起床的话，就要错过和胡道长约好的时间了。”
　　也是，虽然是昨天就约定好了的事，可今天却一点都不想赴约。花了好长的时间才从床上起来，朱阳已经帮我叫好了换药的医师，早餐也都放到了房间的桌上，跟着我们一起来的老吴在一旁等着，好等等接我们出门。
　　“等等只要我一个人去山上就好，你就在这儿等我回来吧。昨天经历了这么多事，你身上也多少有受伤，在酒店里好好休息吧。”
　　朱阳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知道了，但这里去青城山还有一段路，让老吴开车送你去吧。”

　　其实不让朱阳去还有一个原因，但我不敢告诉他。看两位师父昨夜跟我说话的表情，我就意识到想要那把剑并不简单。
　　上山的路只能到山腰，那道观并不在游客众多的前山，而是在山的深处远离人烟的地方。想要到达那里并不是坐车这么简单，好在现在的路修得也方便，老吴已经载着我让我少走了不少路了。
　　我让老吴回酒店等就好，他恭敬地朝我鞠了一躬，然后就退下了。
　　世道变化还真是大，这里和我小时候来时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一样还是在满目青葱的深山中，可除了能开车的马路，古道也已修茸一新，没几步路后就到了中皇观。过了中皇观就是上皇观，路上不止有农家，还有几家卖香烛供茶水的小店，农家散养的母鸡在小路边啄着草木，远方应和而来山鸟的鸣声。
　　在这小路走上一段，上皇观的山门就出现在了不远处的石梯之上。这一路出奇地顺利，果然是我想多了吗？可这里离上面的庙宇还有一段路，石路夹杂在两边茂密的杉木之间，石阶的青苔与那片绿色融为一体，让人看不到远方。
　　“真！好久不见！你都这么大了！”没走上几步，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说实话我并不认识他，但青城山毕竟是道家圣地，得道高人众多。这里的各大道观虽然不在我们财团法人名下，也和我们常有论道，他认识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我连忙喊了声师兄，见到他沉重的扁担，想要上去帮忙。
　　“没得事，还是我这样扁担挑着方便。观里还没通自来水，只能挑水上山。”
　　所以这么大两个木桶，里面都是水？那得多重啊？我想坚持帮忙挑一会儿，可扁担放到肩膀上连步子都走不稳，看晃出了不少水，只好将扁担又还给师兄。
　　“没得事，你走前头就好，不用特地等我。”师兄显然是误会了我的意思，虽然我一路都是坐车过来，可这么陡的石阶没走上多久就气喘吁吁，也不知道师兄是从哪里取来的水，还能在这石梯上如履平地。相反还是师兄你先走吧，不用管我了。
　　虽然没有想着休息，但脚程实在跟不上师兄，很快就和他拉开了距离，再然后这山道上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高深的道观都在远离人烟的地方，陡峭的天梯是靠近道院的标准配置，但这石道好像有些奇怪。
　　果然这距离还是太长了些，正好走得热了的我在一旁的杉木上用衣服做了标记，没多久后眼前果然又出现了我那件外套。我是中咒了！我们不久前在城里不是也中过鬼打墙吗？载着正德画妖的车子也是这样不断重复地行驶在一条街道上。
　　想要突破这样的咒，就得找到阵的边界。和名字各异的商店街招牌不一样，这些古杉木长得都差不多，石阶也是一样的形状，被青苔野草占据了地形后就更是分辨不出差别。该用什么方法看出开始重复的地方呢？对了，这样一来就只有数石阶了，到下次再看到我的外套，然后将石阶数除以二，那样一来中间肯定会有边界的地方。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每经过几棵树就用杂草在树枝上打上不同形状的结，这样一来，阵的边界应该就是这里了。
　　虽然剑刃已经开花了，但将人体内的气聚集到剑上应该不是问题，然后再用剑气劈开这边界，果然露出了缝隙。再沿着这石阶往上走，终于在青葱的树木间隐现出了庙舍的影子。再走近些，壮丽的道观就出现在了眼前。尽管不像前山那样充满了游客，但也是皇家道观的规模，又正好在山间八卦台的位置，在这绿山之中可见一斑。
　　只是，就算没有游客也是有名的道观，这会儿道观里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呢？就连道观的师兄们也不见踪影，只有进贡的香烛显示着这里供奉的痕迹。
　　穿过灵官殿后有个不小的院子，再后面是三清殿，我看了时间，好在刚刚的迷阵虽然让我花了不少时间，但还是赶上了约定的时间。三清殿后还没到他们平时生活的院子，可在这院子中央却放着一个剑架。
　　这就是胡道长所谓给我准备的剑吗？因为今天天气正好，灿烂的光经过院子里古木的树影后正好聚集在那剑架上，将那剑照着熠熠生辉。剑鞘上镶着云雨形的黄金图案，雕刻不止精细，而且有一种莫名的灵动，那云像是在被风吹动一样，饱满的云朵里蕴含着丰足的雨水，随时都可以释放出来润泽大地的样子。
　　这些图案太过生动也太过异彩了，我忍不住走上前去想伸手拔出剑来欣赏一番。可这时一只手伸在了我的前面拔出了那把剑，剑刃射过阳光露出一丝闪光，先于我一步拔出剑的人是——拟？
　　他对着阳光欣赏了一番那把宝剑，视线又转向了我，眼神中忽然满是杀气，对我一下就挥来。
　　我赶紧拿出自己原本的剑来格挡，可我这好一番经历的破剑自然没法挡住如此有力的攻击，本就开花的剑被他劈成了两半。好在这还是给了我躲避的时间，我连忙后退一步免于受伤。
　　“拟！怎么了？”
　　拟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抬起了剑来向我攻击，我一边尝试着闪避一边试图和他对话。对了，这不是真的拟，所以他并不会回答我的问题。那些文件昨天才交到爸爸手里，就算他今天能出狱也不可能这个点就能赶到青城山，更何况保释庭并不是今天就能开的。我面前的这个少年真身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妖怪变化的，二是两位师父为了测试我召唤出来的幻影。
　　我一边绕着满院子跑，一边口念真眼咒，可并没能看清他的真身，我面前的难道是真的拟吗？不，拟虽然不善言语，但不会不分三七二十一就攻击我，眼前的肯定不是他，是我学艺不精而已。不行，本来爬了这么久的山就费了不少力气，再这么躲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得转守为攻才行。
　　我从口袋里随手掏出了一张黄符，是召雷咒。我猛地将它掷到地上，一束粗大的雷电轰隆一声落到符咒所在的地方，把我吓了一大跳。还好眼前的拟行动矫健，一跳就躲了过去。
　　虽然我的法力比不上他，剑还断了，但我有符咒。口袋里接下来两张是召火咒和召水咒，啊，怎么就没有定身咒？这种时候只要定住他的身体就能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取下他的剑了。
　　我翻着那叠黄符的时候，拟却没有趁着这空袭直接攻击。他的手开始做结印，接下来一条火龙自他的剑端升出向我直冲而来，不得已得用召水符了。扔出了水符后自符中升出一头泉水，火龙扎到泉水里后瞬间蒸发成了水气。
　　拟手上结印的动作却没有因火龙的消失而停止，这结印是……召水咒？那召水咒和都犼的不同，并没有召来水龙，而是一个又一个的水柱突破了石板窜向天空，我脚下的石板也开始震动，如果没及时躲避肯定已经被这水柱冲到半空中。
　　水火不相容，不对，对付都犼的时候不是已经学到了吗？相比起火来，土更能克制控水术，只要水里参杂进了尘土杂质就会变重，用单纯的控水术就会没那么容易控制住水的流向。
　　虽然用召火咒拖延了一些时间，但这里并没有控土咒。爸爸给我准备的符咒都是给我应急时用，好像确实很少有要用控土术的危机时刻。一支水柱把我冲开几步远，反倒是让我清醒了过来。我不可能一辈子都靠爸爸的符咒活下来，必须要自己学会下咒。
　　“啊……”那个，控土术是什么来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根本就没有学过。
　　这些水柱变得越来越密，我如何躲避都很快将无立足之地。对了，之前听蜀龙大人说过，相比起死记硬背来，明白咒语的原理更重要。爸爸的曾经说过，一般的咒语无非由几部分组成，调动平时培育的体内之气，将气凝聚气力量，如果自己的炁能量不够，就借用平时大家一起供奉的神明。
　　“四方皆神明，吾欲破其阵，四方皆后土，唤之我神力。一步向前，万土破水，护我正法，破其妄咒。吾奉承天效法厚德光大后土皇地祇，急急如律令！”
　　院子的石板已经大多被这水阵给打翻了，我一掌重重地拍在土地之上，地上的泥土瞬间飞溅起来。被土给污染的水柱瞬间没了力道都渐渐弱了下来。就在我以为自己的咒语生效的时候，一道明晃晃的光闪到了我的眼睛。

　　“可是他们都是高年级的同学，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我哭着鼻子对爸爸说到。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还是读小学低年级的时候。因为从小就生长在道院，身边的师兄都留长发也没觉得什么，所以小学的时候我还没有剪去长发。可什么都不懂的同学们老拿这个取笑我是女孩子，高年级的同学甚至还因此而欺负我。
　　一天哭着鼻子回来后，爸爸说我好歹是个道士，怎么也得用平日习得的武术来教训他们，怎么可以任由他们欺负，哭着鼻子回家呢？可我还这么小，怎么打得过那些大孩子。
　　“道家的武术用的从来不是蛮力，而是智慧。”
　　“智慧？”任由怎么样的智慧也不可能打得过吧？那时的我还不会几招法术。
　　“你打我试试。”
　　我冲向爸爸，但他只扭了一下手臂就把我推开了。再攻，他又巧妙地抬手，我这才发现我越是用力自己受的伤反而更痛。

　　正是，不要想着对方比自己强大就觉得自己一定处于劣势，要用巧招化解就能达到四两拨千斤的结果。
　　重新睁开眼睛，拟已经冲到了我的面前，剑刃直直地冲着我的身体。而我已经扎好了马步，看准了他握着剑的手灵巧闪躲，再给他助力上一把改变他冲刺的角度。我虽然是躲开了，但已经来不及刹车的拟直愣愣地扎倒在地上。
　　趁着他倒地不起的功夫，我乘胜追击，将他压在身下。拿剑抵在他的脖子边，让他不能再行动弹。
　　“割下来啊，只要割破我的喉咙你就赢了。可以拿到这把注入了风云之力的七星宝剑。”
　　“兄弟之间，点到即止。”学术是用来救人，而不是伤人。
　　“可我不是你的兄弟，是要取你性命的妖怪啊。你以为我们之间是在比武吗？”说完这句话后，他终于现出了真身——是都犼？不可能，昨夜都犼不是被封印在了离堆之下吗？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光又闪过了我的眼睛，刚刚还在他手里的七星剑已经飞到了半空之中，反射出的日光让人致盲。这是驭剑之术？这飞快向我刺来的速度，已经让我来不及闪躲了。
　　“哐当——”一阵金属落地的声音让我重新睁开眼睛来。朱阳正站在我的前侧，他伸出的刀显然是挡住了那剑。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酒店等着吗？”
　　“其实胡道长约了我今天一起吃斋饭了，快到午饭的时间了。”
　　我看看四周的场景，并没有像之前的争斗那样一片乱糟糟的模样。地上的石板都好好地铺在地板上，树木也像初见时那样挺立。一阵轻风吹过，树叶摇晃的模样透露出些轻松的神色。我再看我跨坐在身下的那个人，变成了一个大沙包。
　　“真，不拿起那把剑看看吗？”爸爸也在那个时候出现，把剑鞘递给了我。这一切果然是对我的试炼。可最后还是多亏了朱阳挡下了那一剑，我的考试也算不上是合格了吧？
　　“最后那一剑不在计划内，是你老汉儿临时起意加上去的。真是的，舞刀弄枪的就够危险了，这歪货也不怕真生出些啥子事来。”
　　两位师父笑着转过身去，朱阳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我赶紧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剑插入剑鞘。可剑在我手里挣扎了两下才安静下来，这是已经注入了灵力的宝剑吗？他忽然变得乖巧的模样，搞得好像是我终于制服了他一样。我忍不住摸了摸剑柄的浮雕，这精美的雕刻在阳光下也太美了些吧。

　　为了迎接王世子，道观里准备了精美的斋饭。一顿饱腹后就到我们下山的时候了，老吴的车子一直在不远处的公路上等候，爸爸说要去看望昨夜受伤的师兄们，让我们先行回成都。
　　在这样的暖阳下行路在青山之中，路旁的小溪露着宝石般的碧色，感觉特别得美。
　　“你有什么心事吗？”在山路上又绕过一个弯后，朱阳问我。
　　本想直接出口说没有，但毕竟身边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人，是不可能瞒过他的。“你说，如果我不继承青羊宫基金会的话，长大后还能做些什么呢？”
　　“你想上大学吗？”
　　“以我的成绩，还想好好修炼道术的话，肯定考不上大学吧？”考大学又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以我的文化课成绩连能不能考上正经的高中都是件危险的事。
　　“可是，你是真的不想继承道院，还是觉得比不过拟？”
　　果然是我的竹马，对我了如指掌。自从有了完备的继承律法后，青羊宫的道长就会把下任继承人认养为养子，这样可以在法律上保证基金会资产随时得到顺利的延续。长这么大的我也自认为是道院的下一任继承人，如此修炼如此长大。可基金会董事毕竟不是像蜀王那样的王位，不是靠血脉就能顺理成章继承的。更何况以我现在的实力，确实难以担此重任。爸爸一定是因为这样才再收一名义子吧？拟确实更有资格成为青羊宫的继承人。更何况这样的状况下，就算我想要努力，日后在确认继承人的时候也不免要和真正的拟来一场刚刚那样的决斗。
　　我真的做得到吗？我真的想做吗？
　　“不用担心，说不定长大了就能确定自己的梦想了，你可以随时随地去达成自己的梦想。”
　　“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还有我吗？我可是蜀地最大王室的王世子啊，家里有万亩土地万两黄金。不管你日后想做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尽力去做就好。不用担心后路，反正我一定不会让你饿肚子的，而且我也一定会助你达成梦想的。”
　　确实，今天的阳光也太好了。照在他的脸上，如此的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