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因果(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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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沈薇龙如常，和黄阿姨一起陪乔乔吃了早饭，笑着哄女儿要乖乖听话，然后出门办事。
虽然乔乔还小，但沈薇龙还是告诫黄阿姨把家里所有的报纸都收好，不要让她看到。
其实这些天，杂七杂八的事都已经办妥了，房子卖了，房子里的东西也大都处理完了。账务上的事都委托给了张律师。
芳姐把公馆里的旧衣服买了一万多块。
沈薇龙把装在信封里的钱推回去，“你服侍姑姑一场，她那些衣服卖的钱就算给你的养老钱，我再另开一年的工钱给你。”
芳姐拿着厚厚的信封，眼睛犯酸，“大小姐……”
“你也该好好休息了，这些年，难为你了。”
周夫人后期躺在床上不能动，脾气非常不好，有力气的时候就乱挣东西，有次把喝水的杯子砸在芳姐的头上，那道疤现在还明显得很，芳姐就是那时开始留留海的。
芳姐叹了口气，总算不用再遭罪了，“那你和乔乔怎么办？总得用人呀，我还能干几年呢。”
“不必了，趁着身体好，就该享享福了。我常听老辈人讲，有晚福的人才是真正有福气的。”
芳姐看着沈薇龙如玉的面庞有几分周夫人的模样，心里唏嘘——周夫人年轻时是如何风光，便是上了年纪之后风流更胜，但谁能想到最后的一两年过得那般狼狈。自己当了大半辈子下人，临到老年却突然有了奔头儿。这么看起来，自己的命倒比周夫人的还强些。
“大小姐，”芳姐的话音就带了十二分的真诚，“虽然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头，但你还年轻，日子长着呢，再说，还有乔乔呢，……”
沈薇龙露出笑容，“你就不用担心我了。对了，你是打算在离岛养老还是回大陆去？”
芳姐和薇龙这两年多算是共患难，薇龙对她大方，芳姐便拿她当了知心人，“我老家在沧州，十岁出来做工，后来到了上海，二十岁时跟了夫人，来了离岛一晃又是二十多年，哪里还有家啊，家里爹妈早没了，一晃我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周夫人曾在上海拍了两部电影，因为美貌，虽然演的不是女主角，但也由此声名鹊起，芳姐就是那时跟在她身边的。
“我想在离岛上养老，死了也埋在这儿。”
沈薇龙点点头，“这样也好。南区山下港岛大学宿舍区不错，隔着山吹不着海风，附近有市场还有大学医院，住的大都是大学的老师，又清静又方便，房价也不是太贵，我帮你在那买间房子，你自己买个小丫头陪你住吧。”
“大小姐！”芳姐惊讶的看着沈薇龙。
沈薇龙淡淡一笑，“姑姑留了不少钱给我，乔乔我是不担心了，你辛苦这些年，这也是你应得的。千万别找养女养子什么的，自己生的孩子且靠不住，收养的更难讲，遇到不好的反而糟心。选个老实点儿的孩子当个伴儿。”
周夫人死后，芳姐虽然也解脱了，但心中更生出了惶惶不安。没了主人，她就像无根的浮萍一样。万没想到，沈薇龙居然会把她养老的事安排得如此妥贴。
“大小姐……”芳姐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我，我……”
“什么都不必说，照顾了姑姑这么久，我做的这点事你当得起。”沈薇龙拿了手帕给她擦眼泪。
芳姐哭得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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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薇龙离开了芳姐租的房子，坐上车后一直沉默着。
关侍卫知道她心情不好，想了一下，把车子开到了海边。
车子停了半天，沈薇龙才觉察出来，“怎么不直接回去？”
关侍卫自从那天和沈薇龙去老店吃了早餐，再没同她说过闲话，但对沈薇龙的关注并没有减少。
三天前，张律师亲自来到沈薇龙暂住的别墅，两个人谈完话之后，沈薇龙整天都陪着乔乔，讲故事，玩游戏，还亲自下厨……她这样忙碌，关侍卫看在眼里觉得不对劲。
今晨，沈薇龙起得格外早，报纸一送到，她就统统拿了去，但后来又从房间里拿出来，只是告诉大家，不要给乔乔看到。
原来，几家中英文的报纸都登着那则沈薇龙同乔其脱离关系的启事。
关侍卫觉得纳闷儿，——他们不应该办离婚的么？怎么只是一则简单的分手声明？联系到这几天沈薇龙的反常来，虽然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但也能察觉得到她的压力和辛苦。
关侍卫下了车，一股咸腥的海风就灌进来，沈薇龙用纱巾围了头，戴了墨镜也下了车。
沈薇龙这天穿了一双中等高度的粗跟鞋，但攀爬悬崖还是有一定难度。
关侍卫却非常执着，他扶着沈薇龙慢慢前行，一段不长的距离，两个人走到了崖上也花了些时间。
沈薇龙站在悬崖上，等气息平稳了，方才抬头面对大海，吹着风，心情骤然敞亮。
关侍卫站在她身后两三米的地方，也只是看着海，默默无语。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沈薇龙的声音传来。
“今天早晨看了报纸，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但关侍卫听着心里却是一紧。
“我还以为同他分手是一件棘手的事，比如，财产分割起来肯定很麻烦。那天也是下了决心，所以折回去和张律师说，决定先在离婚书上签名，之后所有的事都交给律师去处理吧……真的是不想再见他了。当时觉得心情都整理好了，以后再不见这个人，开始新生活。……”沈薇龙转回头来，她笑了一下。
因着她戴墨镜的关系，关侍卫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这个笑容有些诡异。
沈薇龙的声音变得低沉，“可是，三天前我才知道，原来，在法律上，我们根本就算不上夫妻，——我们结婚的时候是去赌城度蜜月，他说，婚姻就像是赌博，所以我们是在Las Vegas注册的。……知道么，那种注册根本就不受英国法律的保护，所以，我花五年功夫下定决心离的婚原来根本就不存在——这，简直是个笑话……原来，这十年，我只是一个笑话……”
沈薇龙哭了，曾经她发誓，再不流泪，再不会为什么事伤心，可是，她现在却没办法抑制自己的情绪。
她哭得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断断续续的呜咽，令闻者悲戚。
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关侍卫踌躇了一下，上前扶住了沈薇龙。
沈薇龙靠在关的怀里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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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其终于回忆起，似乎有这么回事儿。
当年他招惹了沈薇龙，之后和周公馆里一个女人亲热的时候让薇龙撞见了。
薇龙当时的反应很大，闹得很厉害。
为了息事宁人，周夫人让乔其和薇龙结婚——“你娶薇龙正好，说起来沈家也是世家名门，虽然破落了，也出不了什么好陪嫁，但她这样教养好又漂亮的女孩子最得那些老头子们欢心。娶了她等于娶了金矿是真。”
“我可没想娶个老婆让她给我带绿帽子！”乔其语气不善。
“听说你五哥结婚也只娶了个小工厂厂长的女儿——姓乔的果然得太太养得才是金枝玉叶，你将来能找个什么样的？听乔夫人安排的话，能强过沈薇龙？是了，你要自己找个有钱的并不难，但真正有钱人家大小姐的那个脾气你消受得起？再说，你要钱无非是去玩乐，那钱是谁赚的怎么赚的又有什么干系？”
乔其又不甘心，“那就要同她绑着过一辈子？”
周夫人听得他语气有松动的迹象，于是轻描淡写，“你同谁过一辈子不腻歪？既然怕烦，那就更得是她了。你娶了沈薇龙，让她听你的话入了这一行，那她就得靠青春吃饭，待得人老珠黄或是你厌倦的时候，尽可以抓住通奸的证据，……想离婚还不容易？”
乔其明白了眼下能够平息风波的最好办法就是向薇龙求婚，而这桩婚姻对自己又是百利无害，终于欣然同意。
乔其虽然做好了结婚的准备，但之前薇龙企图自杀令得他心有余悸，如果将来离婚时她也一样的闹法，他又害怕自己心软。于是乔其耍了个心眼儿，他拉着薇龙去美国拉斯维加斯一间小教堂举行了婚礼，但回到离岛后并没注册登记。
薇龙从美国回岛之后正式踏入社交圈，每天忙得在权贵们之间周旋，哪里想得到自己被乔其耍了。
这样过了十年，他们的女儿乔乔已经五岁了，乔其把当年的事尽数忘掉，没想到，最后让沈薇龙轻易脱身的居然是他自己设下的陷阱。
“这真是个笑话。”想明白整个事情的环节，乔其不禁失笑。
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么？
可是谁又能想得到沈薇龙会翻脸。
“这么说，乔其拿不到沈薇龙的财产了？”乔安娜直直的问出来。
张律师点了点头，“是的，两个人既然不是夫妻关系，那么沈小姐的财产就和乔先生无关了。”
“这怎么可以！”乔其喊了出来。
“难道就没有办法么？”乔安娜急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兄妹两个傻了眼。乔安娜想着自己回来就住在豪华套房里，一住一个多礼拜，小一万块就这样没了，因为和乔其同住，便是有心想套近乎的男人也都觉得她有了伴——这钱花得何其冤枉……再加上来回的飞机票，天，这么大一笔开销却要自己掏腰包，她恨透了乔其，即便她是新鲜失婚人士，但周围也不乏追求者，虽然不能考虑别的，但舞会歌剧院还是去得的，再不济她也不缺暖床的人，五十万……乔其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乔其之前想离婚，但是他却找不到律师——律师们一听沈薇龙的代表律师是张奥伟，再一打听对方当事人又有总督撑腰，败坏名声的事傻子才做得出，而能做律师的人显然都不太傻。
这种官司打起来是要被戳脊梁的，普通的夫妻离婚闹起来难看是正常的，但是代表一个吃软饭的问姐儿要钱——这辈子就别想在离岛上混了。乔其可以不要脸，但律师们还得靠着脸面吃饭。
乔其断了离婚的念头，沈薇龙却打他个措手不及。
张律师拿出一个文件袋，“乔先生，这里有一间公寓的钥匙，还有你那辆红色的法拉利的钥匙，再加一张十万块的支票。”
乔其兄妹眼睛一亮。
张律师接着说，“这里有两份文件，一份是沈薇龙小姐诉乔其先生生活不检，要求法院剥夺乔其先生对其女乔乔的监护权和探视权的告诉。另一份是也是我准备的，是乔其先生放弃对其女乔乔的监护权和探视权的法律文件。”
乔其的脑子转得飞快，沈薇龙这是玩儿真的。
他们之间的纽带就是沈薇龙对他的感情，这份感情的结晶就是乔乔，沈薇龙把乔其和乔乔之间的关系阻断，那么就是要彻底和他划清界线了。
“乔乔是我乔其的女儿，我要乔乔。”要了乔乔，等于把周夫人给乔乔的那笔数目不小的基金弄到了手，虽然不足财产的一半，但是有了女儿，沈薇龙的钱都得乖乖的吐出来。“告我行为不检，她才是真正不检点的□□吧。”
张律师也不急，呵呵笑了两声，“乔先生，你要打争女的官司尽管放马过来，我张某人别的不敢说，打官司还从来没输过。不过，我想问一下，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沈小姐行为不检呢？再有，抚养孩子是需要钱的，你现在的财产状况可不大乐观，这种官司要打起来耗时耗钱，这两样你都拖不起吧……”
乔其被拿住了软肋，乔安娜数次经历过离婚大战，很是清楚现在兄长的不利形势，于是替乔其拿了主意，“让沈薇龙拿一千万，我们就放弃乔乔的监护权。”
张律师把口袋打开，倒出两枚钥匙来，“车子会过户到乔先生的名下，房子是一间两居室的公寓，在中区，是乔乔名下的财产，房契由沈小姐掌握，乔先生只有居住权，没有买卖租赁的权利，支票是巴林银行的，十万块。”
他把那份放弃监护权的文件往前推了推，“乔其，薇龙对你已经仁至义尽，她完全可以一分也不给，也不用管你有没有地方住。你要打官司争女儿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就算能给薇龙添乱，你也只是往里搭钱，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是聪明人，你和薇龙既然走不下去，又何必变成仇人？自这以后，各过各的生活，大家各自精彩，你不是这么想不开的人吧。”
乔其最终签了字，拿了口袋走人。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因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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